次日公主一袭家常素衣,梳了一个玲珑可爱的髻。清瘦不少但精神不错。入席落座前,跑去嗅了嗅水缸中养的睡莲,笑着问姑娘可均给她两只。姑娘见她又恢复平日摸样,心下略感安慰,许是她想通了,平日飞扬跋扈的女子忽然懂事起来,又觉心酸。
公主胃口不错,连声称赞,要把姜师傅叫到跟前亲自赏赐。姜师傅站在姑娘的客厅中十分拘谨的行了礼,公主盛赞了他的手艺。嘟囔着要是能把会做八大菜系的厨子带走便更好了。
姑娘笑道,他们哪有那本事,不过两三样我和陛下常吃的爱吃的。陛下爱吃辣,近来又做了不少川菜式样,不过姜师傅近年带出两个厉害徒弟,大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你挑选一个合你眼缘的?公主喜道:真的?皇妃真是又大方又会急人之难。
姑娘随即叫姜师傅的得意弟子来拜见公主,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面相憨厚,一个眉清目秀,露着聪明。姑娘命他们俩同时为公主做一碗解暑的木瓜杏仁冻。
一刻功夫,都做好同时给公主品尝,公主道都好,红玛瑙碗那个更合我口味。姑娘笑道,好眼光,叫那个相貌忠厚的梁小厨师给公主磕头。
吃到一半儿时,姑娘提到:“阮氏兄弟坚持回南方镇守,陛下苦留,但南边儿似乎局势不稳,西山军好不容易出生入死打下的土地,自然放心不下。公主此次远嫁,也是为了家国安宁,南北一统。陛下和我必然竭尽全力后方支持。玉僖是想和阮氏兄弟一起赶赴南越,还是等年底出了孝期再风光大嫁?”
公主撇了撇嘴,有点不耐烦,当年在天朝王府,说起为了家国边疆,战士百姓时,姑娘和郡主均热泪盈眶,生出责无旁贷之豪情。公主近日却最烦听这些,这不是男人们的事吗,平日趾高气扬,高谈阔论,现在要我和亲下嫁,你们做不好的事,我怎能做好。
于是道,“现今未出先皇大孝期,不能大婚,不过在京城耗着,徒增伤心,也没意思,我和阮氏兄弟先去南越,熟悉一下当地风土人情,年底陛下再主持大婚如何?姑娘道:”你一女儿家,无名无份的去南越可会有闲言碎语?“
公主不屑道:我是朝廷公主,按说南越也是朝廷国土,只是权臣当道,并未安抚好百姓,就当我到南方游山玩水,阮氏兄弟做保镖了。“
姑娘一时无话可说。公主自幼娇生惯养,想要的东西,父皇母后都竭尽所能办到,先帝和儿子孙子们关系冷淡甚至残酷,一腔父爱都在这个小女儿身上。最后许给阮惠也是怕她留在京城受新帝冷落欺负,为她找一个大靠山。
安南国男女婚娶规矩和天朝类似,但没那么严格死板。很多贵族男女婚前也一处玩乐,民间便更是松散。提起游山玩水,公主立刻来了兴致,如若嫁为人妇,便没有这样自由,大婚前要看看南方的美景。又和姑娘絮絮叨叨一下午,晚间方七分醉意的回到公主府。
晚上陛下来到姑娘宫中,看似心情不错,姑娘聊起和公主家宴上的谈话,和陛下讨个主意。陛下也很为难,这个先帝掌珠向来我行我素,再说陛下和姑娘虽年长于公主,却是晚辈,也不好说什么。
陛下缓缓道,“就按公主的意思行事吧,如若大婚后,硬生生和阮惠同处一个屋檐下。以他两的性格,弄不好鸡飞狗跳。到时如若公主任性,阮惠暴躁,相处不来,又要挑起事端。”
“如她所愿,先随阮氏去南方,若不习惯,再做打算,到时以公主身体不适为由,再送去一个可靠的宗室女,进可攻,退可守。你意下如何?“
姑娘频频点头,笑道,我怎么没能游历一下安南的山水,听说北方的下龙湾风景美不胜收,若是陛下和臣妾同行,也才知道日后能不能在同一房梁下过日子,吃不吃得惯一口锅里的饭菜。陛下笑道,横抱起姑娘,现在后悔晚已,不过爱妃若今夜能哄朕开心,来日便陪妃子同游下龙湾,江上钓鱼,船上烹饪,以苍穹为顶,四海为家。“
几日后,南方民变越演越烈,军士们人心惶惶,阮岳实在坐不住了,命令阮惠必须和自己共同返回南越。弟弟的能力,品性,他非常清楚,一招不慎怕是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阮惠每日被众人前呼后拥的奉承伺候,有宫里派来的大厨日日变着花样的将安南和天朝的山珍海味做个遍,还有歌姬侍女善解人意又小心柔顺,叫人欲罢不能。
住的是郑府最好的院落,可与皇宫比肩,雕梁画栋,窗下便是莲花池。每日清晨在鸟语花香中醒来,伴着身边玉体缠绵的美人。阮惠时常感慨,这才是出生入死后,该过的生活。便是立刻死了,也是值得。
阮岳不这么想,他几乎不住在郑府,对这些民脂民膏堆出来的府邸有着天生的反感。日日去军营与自己的军士同吃同宿。也去过几个朝廷重臣的家宴,实在和这些城府深厚,油滑虚伪的安南大臣格格不入。
阮岳草莽出身,阅人无数,知世故但厌世故,即便是陛下后妃,也不过是些从未出过深宫的年轻人。和他这样驰骋沙场,干练磊落,杀伐决断的人不是一路,更不用提那些官场游刃有余,战场上的一击即溃的衰兵弱将了。
看在他们是天朝属国,立国百年的份上,不图他们的土地子民就不错了,懒得在朝廷和一群文臣浪费口舌,勾心斗角。有这功夫还不如到南边再从暹罗那刨出几百亩良田。
见阮惠实在不想离开温柔乡,阮岳不客气警告道,他们现在惧我势力,一旦两方兵戈相见,留下你是最好的人质,你自己思虑清楚,到时我不会因为你的安危牵制兄弟们的战绩。
阮惠听的脊背发凉,一想回到西山军营,日日跟在哥哥身后俯首贴耳,草席粗粮,一年半载也碰不到一个平头正脸的女子,顿觉生无可恋。阮岳看出他的心思,从小对这个最小的现下唯一的弟弟多有宠让。
便道,我早已苦口婆心警告你。不要去贪恋天朝的赏赐,不说他们有意销蚀咱们的意念,你一旦沾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便舍不得放下,现在你与公主有婚约在身,最好勤勉检点起来,到时公主嫁到南越,自然要以礼相待,虽不会像在京城这样荣华富贵,至少舒服安逸。你也便沾了光。
不过听说这位公主任性跋扈,在京城时骑着大象招摇过市,扰民无数。你要小心应付。我本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有公主在手,黎朝也不会在咱们后方轻举妄动。阮惠点点头,无论自己一人时有多少心思,千回百转,被兄长一骂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听命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