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匆匆,忙忙碌碌中,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
黎朝的派了二皇子维宁率领使臣向天朝纳贡,迎娶郡主。一行人已经住进皇家驿站了。
宫里也派了女史彩排典仪,皇家的赏赐和王府的嫁妆都已准备停当。
太太带着众姐妹及姨娘来和姑娘殷殷作别。因在王府内,大家都要收着,可悲戚之情难以自控,太太从小看着姑娘长大,早惠聪敏,帮自己排忧解难,殷勤体贴。实如亲生女儿在身边。
又想起薨逝的皇妃,不知在宫里受了多少委屈小心,不免恸哭起来,姨娘早已绷不住,见太太如此,也跟着哭个不停。即便多年母女龃龉,但骨肉连心,总归是血亲,因着这个能干的女儿,在府里被高看两眼,现下前途未卜。说道,“要不我和儿一起去安南,自称乳母如何.”此话一出,姑娘立即喝住,心如刀割。
但自知这样在王府哭哭啼啼有伤体统,逐一拉了拉姐妹们的手,郑重跪拜母亲姨娘,又拜了拜老太太,口称女儿不孝,抛闪家园,父母切勿挂念,如若为女儿悲伤有损身体,万里之外也惶恐不安。说完长跪不起。要目送大家走出院门。众人无法,稍稍整理妆容,搀扶着离开王府,晚上,姑娘恹恹的,早早睡下,把手帕塞进口中,无声恸哭。
到和亲那天,王府自前日起早已肃清街上行人,仪仗队从清晨便在街上摆好队形,王府内张灯结彩,众人鱼贯忙碌,井然有序,王妃和郡主坐在姑娘身后看宫里的嬷嬷梳妆,戴冠,红衣华服,衬得姑娘惊若天人,风采光华宛若仙子。众人惊叹不已,这才是天朝皇女的风范威仪。姑娘被一众女官拥簇,先叩别王爷和王妃,然后进宫行礼。
陛下喜欢在属国前讲大排场,宫里设宴款待黎朝二皇子,歌舞盛宴,繁华旖旎,听说几个贝勒还和二王子比试了骑射,互有输赢,最终贝勒们占了上风。不知时不时王爷有意礼让。宫中仪式宴饮结束后,安南使臣和仪仗队浩浩荡荡来到天津港口,登宝船南下。
二王子和安南臣子的船在前边引路,姑奶的宝船有四层之高居中,后边跟着装载嫁妆和天朝赏赐的货船。前后左右还有几只军船护航,浩浩荡荡,每当停靠在港口休息补给时,地方官员都亲自到岸边磕头请安。姑娘自嘲道,从前还从未想过,出嫁时竟如此风光。也算值得。“
一路顺风顺水,只是现下陛下禁止海上贸易,片甲不得出海,很多码头港口荒芜了,不知多少人又要到别处讨生活。船队沿着海岸前行,岸上的景观若有若无,姑娘有时坐在窗前一整天,凝视波光水面,看着岸上的隐隐约约的村庄炊烟。
有时翻阅安南官修史书,不禁和侍书感叹,天朝的史籍记载都是平百越之乱,安南之乱,平交趾之乱,在安南的修史官里,可是抗汉,抗隋,抗唐,抗元,抗明,没准还有抵抗我朝。咱们要言辞小心,切不可露无礼倨傲之态。侍书听不大懂,暗恨自己没用,学了这数月,也没记住多少,以后姑娘只能自言自语了。
不过明白姑娘让自己谨慎,谦卑。此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珠帘斑斑点点的照在姑娘身上,柔美不可方物,姑娘伸了个懒腰,说道:”读了一天了,到甲板上透透气。
侍书把纱毡帽给姑娘带好,遮住脸,打开珠帘,慵懒的阳光照在船桅杆上,隐隐看到海上的渔船和岸上的炊烟,姑娘看得出神,半响后问侍书:”你说炊烟之下的人家每日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从这远处看来,男子耕种捕鱼,女子煮饭育儿,辛苦忙碌,都是为了一家人吃饱穿暖,能在一处。
咱们如今风光富贵,可前路难料,听说黎朝宫廷复杂多变,不知咱们能不能应付得来,还不如这些平头百姓,虽然身体劳苦,粗茶淡饭,至少夜夜可睡个好觉。“
侍书劝道,:”好姑娘,你是不知百姓的难处。男子要出海,可风浪无眼,保不齐哪天便葬身海底。不出海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地里种的那点粮食都不够交租子,听说这靠海的地盐分大,不容易种庄稼,反正都不易,姑娘虽然操心但还享了富贵不是。“
姑娘瞪了侍书一眼,近日长进了,出了王府话也多了的。到了宫廷就去做个没嘴的葫芦,多看少说。”侍书回嘴道:”知道了姑娘,我不一直都这样嘛,天天的教导早听进了。“
姑娘笑道:“说说前些日子,先生教你的书现在还能吐出几本?榆木脑子。”侍书立刻不做声了,怕姑娘一时兴起考她背书。小丫头很喜欢在船上这些日子,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时,像小姐妹一样拌嘴聊天,互相取笑,当年在公府无人处偶尔也会这样,但姑娘那时常在太太身边,心思重,不敢错了规矩。
宝船路经,福建,广州等地略做调整,姑娘只是在船上接受地方官员的请安,安南皇族君臣上岸半日匆匆领略当地风情。
姑娘和二皇子维宁,远远打过几个照面,悄悄命侍书去看看什么摸样。船只靠岸福州时,皇子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登岸,半日后返回船上。
侍书在间隙中看清了脸,浓眉大眼,面色偏黑,身材魁梧,看面相,似是憨厚温和之人。如若换下身上的华衣,说是隔壁练家子的少年,也不为过。说与姑娘听后,两人都笑个不停。
听唐夫人所过,黎朝先太子的三个儿子都是太子妃所出,长子取父母精华,神采隽逸,三子眉目清俊,身材欣长。只有这二皇子,和两个兄弟不同,从小就生的虎头虎脑,母亲最喜欢。
长大后,兄弟都喜欢读书,他却喜欢弄枪使棒,太子一党倒后,和哥哥软禁在象园,黎皇也派了师傅教他武艺,骑射。听说现在武功不弱,三弟后来因年幼体弱,被接到黎皇身边,只有兄弟两在象园相依为命,感情很好,这次也是对二爷委以重任,来天朝涨涨见识。听说陛下王爷对二王子很有好感,玩笑着问皇后皇亲里还有没有适龄的公主。
每日早饭后,姑娘都会和范宫人学习安南语,聊及宫廷日常,各位王妃公主喜好。范宫人在王府时只谈黎朝的规矩礼法,各个公侯王孙公主命妇的生辰封号,府邸职位,历朝历代的要事。现下在船上,周围轻纱软帘,轻盈舒适,便稍稍多说了些,不过不带一句褒贬赞诋。如今宫中掌权的是皇后,宫中经营多年,只有一女,玉溪公主。公主虽有自己的公主府,确常住皇宫。世子如今也搬入太子府,不知现下如何,说完眼中露出少有的情绪。
姑娘悠悠的想起在王府中。王妃,郡主和自己坐在炕桌上吃火锅,唐夫人坐在下手的小桌上斟酒吃菜,下人们都远远的等在外间,每半个时辰进来伺候一下。
唐夫人几杯酒下肚浑身松快,喋喋不休道:“黎皇老谋深算,对内称帝,一切都比照着天朝的规格来,一转身,要领赏,或请大清为自己撑腰时,便对陛下称王称臣,心性看似懦弱,大权独揽在郑氏手中,可一旦翻脸也有本事让郑氏下马。”
王妃打断道:“现下不是又有新任郑主承爵了吗?又不能把郑氏赶尽杀绝,两厢梁子算是结下了,黎皇这是何苦。”唐氏道:‘这才是黎皇高明之处,郑氏黎氏恩怨纠葛几代,相依相杀,黎氏虽为正统,但子孙不济,军权行政都由郑家把持,两家又世代通婚,你我不分。
被禁军刺杀的郑硕是个权臣,老谋深算,手段狠辣,新任郑主郑楷性情温和内敛,城府手腕和其父不可同日而语,郑家势力盘根错节百年,除之会朝廷大乱,不如换个好掌控的。“
王妃频频点点头,唐夫人继续道:”姑娘,我有阵子没回京了,你又藏了多少好酒?“王妃啐了唐夫人一口,”这一顿饭下来,不知要被你算计去多少好酒,这才是开场白,于是吩咐丫头拿了一坛陈年的金华酒,道:“接着说,还有好酒等着,要是说的无趣,或胡诌就把喝我的吃我的给吐出来。”
唐夫人感叹道:“先太子相貌非凡,当年有过一面之缘,好清俊的摸样,文韬武略,礼贤下士,对我等大清商人彬彬有礼,也十分鼓励容纳各国商人在安南经商买卖。
工商繁盛,税收增加,国民互惠互利。官场民间都大有拥簇之人。太子想从郑氏手中收回权力,可惜年轻心急,拎不清事态繁复人心多变,自己在朝中的人脉远远不如郑氏,手中也没军权,听说只是和自己几个心腹商议如何除去郑主,谁知事情败露,太子被捕,赐死,太子妃也同赴死,三个儿子被软禁数年,甚是惨淡。黎皇居然未替儿子说一句话,赐死令还是自己亲手签的。着实叫人愤慨。”
王妃叹道,“这太子的威望太高,自然遭黎皇忌讳,不过皇家父子也就那样,你看咱们太祖爷的那堆儿子,软禁训斥还少了,不过亲生儿子,下狠手赐死的还真不多,这人翻起脸来真是至亲不认,定要小心为是。
唐夫人叹道,“太祖皇爷少年时设计扑杀鳌拜夺权,不也顺利铲除权臣了,也是太子做事不严谨,走漏风声。”
王妃笑道,你懂什么,当年太祖皇爷不过是少年,凭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就算绑了鳌拜,也动不得他的徒子徒孙。都是皇爷的奶奶,庄太皇太后,早早筹谋打算,孤儿寡母的隐忍多年,看着鳌拜飞扬跋扈,从不针锋相对,一点点神不知鬼不觉的抓牢军财吏三权,皇族自然在自己这边。
鳌拜被杀时已是虚名多余实权,即便这样先皇爷也着实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清理了半个朝廷的官儿。那郑氏经营百年,比鳌拜的根基深多了。官场险恶,还是沉得住气的好。”
唐夫人笑道,“我的姑娘,您知道就好。”王妃被说道痛处,:“横了一眼,滚蛋。咱两换个位儿,你见天在这闷死人的宫殿住住试试。现下哪都去不得。哪有做女儿时自在。“眼圈红了红。
又问道:”这次从安南回来路经广西还是广东,看见爹爹没?“
唐夫人忙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八卦黎朝一家了。我自然路经广西,进军营给老太爷磕了头,并送上滋补药品,老太爷还是那些话,要姑娘谨言慎行,安守妇道,莫要干预皇家之事,养儿教女,,,“
王妃打断道:“行了行了,知道了,翻来覆去就这些,都像我娘那样,正室还被欺负。给他那些补药也未必会吃,现在是哪个姨娘跟在军中照顾?”
唐夫人道:“还是刘,姜两位。王妃点点头,“这两个是老实的。”
唐夫人道:‘知道你也未必看上眼,明日我把太爷的礼物北海珍珠,和姨娘们给您的灵芝和香草带来。“王妃笑笑,”还是爹爹记挂我,可那些金银珍珠的式样着实俗气,我才不戴。“
唐夫人笑道:“姑娘和老太爷,都把自己平日舍不得用的奇珍异宝,珍稀药材给对方,然后互相嫌弃。”
范宫人归心似箭,到广州港时,需住一晚,第二日清晨姑娘要在地方官员的陪同下做个捻土仪式,故乡一捻土,他乡万两金。仪式完毕后,两广总督又挽留二皇子维宁逛一下广州城,范宫人确坚持立刻赶路,最后维宁恋恋不舍的空着肚子上了船,和热闹繁华,香气四溢,烟火气浓浓的广州城擦肩而过。姑娘笑着和侍书说,范宫人训起二世子跟训儿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