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岳风雨兼程,赶到顺化城外时已是深夜,众西山军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粗米糠菜。听了一个月阮惠将军,如何又被封封赏,如何位及人臣,如何娶到公主,如何两位陛下万两黄金源源不断的送到阮惠的军营,众人都一肚子怨念不平。
阮岳赤贫出身,乡间起义,做到西山军之首。向来对兵士及严格又关爱有加,银钱同享,如今弟弟只在乎自己逍遥快活,独吞钱物,已是犯了大忌。
阮岳坐在营账里足足听众军士抱怨了一个时辰。心下有愧,抚恤安抚了西山军上上下下,承诺将军的赏赐五成充公,五成众兄弟分享,并且将此立为军中规矩,军心这才稍稍平稳。
第二日清晨阮岳便率领几队亲军奔向京城,姑娘先前本想一直驻扎顺化城,直至阮岳赶来。谁想黎皇突然驾崩,只好回京,临走时交代守军,若阮岳来此,千万不可阻挡,并劝其以拜见新帝的名义赶去京城。
修城稳军心之后,守军对姑娘十分敬佩,按吩咐,对阮岳礼遇有加,还做好一副清君侧,报家国的大旗赠于西山军。阮岳对守军将领也谦谦有礼,但沉着冷静,不卑不亢。城府之深,阮惠不可与其同日而语。
陛下登基不过十日,一切大到改年号,印通宝,小到搬入皇宫,腾挪宫室忙的不可开交。朝中更是复杂多变,内有蠢蠢欲动,意难平的郑氏势力,外有跋扈贪心,不可一世的阮惠。虽然刚刚登基,但成日忧心劳累,千方百计抚平各方势力情绪,不敢出任何乱子。
阮惠自从得知兄长赶来后,越发不安焦虑,沉不住气,催问陛下,自己与公主的婚期,可有扩建公主府的打算。
虽然明里说自己清简惯了,暗里却贪图郑府的百年府邸,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阮惠多年风餐露宿,南征北战。一时来到京城的富贵窝,目不暇接,外加两任黎皇的赏赐,竟不知如何享乐纵容。京城著名的歌坊九楼都去了个遍,眠花卧柳,从未见过如此人间殊色的阮惠,云里雾里,飘飘然不知所以。
在谋士的建议下,阮惠常常宴请宾客,结交权贵。可所请之人,经常有一半称病不去的。因此更希望能借公主身份,真正跻身朝廷重臣,皇亲国戚的圈子,也像郑氏一样,一呼百应,权倾朝野。
顺义守将来报,阮岳已从顺义出发赶往京城。陛下召阮惠入宫道:“你们家族满门忠义,这次你兄长也赶赴京城,朕着实动容,明日亲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礼贤下士,望此举为天下表率。
阮惠听着心里又嫉妒又忐忑。但表面还要满脸感激,诚惶诚恐道:我家不知修了什么福,竟然有幸由两任黎皇亲自召见迎接兄长与我。可惜爹娘去的早,不能亲见今日荣光,他们若泉下有知,必然脸上有光。说完竟掩面呜咽起来。
陛下忽然有点懵,不知他这是要唱哪出。安慰道,将军纯孝,父母在天有灵定为阮氏兄弟欣慰。朕可派人以皇家名义修陵,以表彰将军忠义。阮惠道,哥哥常驻南方自然会时不时去祭奠,我若留在北方,便不可常去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陛下明白阮惠舍不得京城繁华,也不想回南方屈居阮岳之下,期待可以像郑氏一样在朝廷大权在握,心里轻声“呸”了一下,若不是忌惮你哥哥的数十万南方军,和南越鱼米之地,你阮惠在京城的举动哪里叫人敬服。“
陛下也露出不舍之色,道:“朕刚刚登基,内政不稳,郑氏势力依旧蠢蠢欲动。深知将军心念家乡父老,父母灵柩,可朝廷人才难得,明日迎接令兄后,看看你们谁勉为其难,留在京城坐镇,朕一定重重有赏。”
阮惠听出玄机,看来从前小看了身为世子的黎皇。他并不像要替自己说话,球又推给了自己。如今阮岳明日便到城外,如果陛下挽留还有台阶下。
如果和哥哥商量,算了吧,在他面前只有听命的份。现在也不能在陛下面前耍横,否则更倾斜到阮岳那边。
陛下回宫后来到姑娘的寝殿,笑着问道,怎样,还住的习惯吗?这么快就收拾妥当了,你的宫人真是能干。
姑娘行过大礼,说道:启禀陛下,怀柔殿,明亮宽敞,庭外绿树如茵,花香四溢,臣妾心满意足,陛下日理万机,还挂念臣妾,感激不尽。其实昨日陛下已问过了,臣妾就是这样答的。“
陛下去捏姑娘的嘴,笑道你这是笑我忘性儿大,谁知你昨日住的惯,没准今日就厌了呢。“看着周围摆设还是在王府的字画古董,道:‘改日送来一批珠宝珍玩装点宫室。
姑娘忙推辞,“现下局势不稳,无需挂怀这些小事。陛下最近也要在意身体。“
陛下叹道:“如若此次招降顺利,南北一统,江山稳固后,我们南北都会有行宫,到时游览大好山河。
姑娘笑应着,:“臣妾若能为江山尽绵薄之力,万死不辞,对了,明日的仪仗赏赐都准备好了,龙袍还未做好。陛下道,明日只穿寻常衣衫,多加点修饰便可。”
次日清晨,文武百官皆家常布衣,候在万寿殿外,陛下素衣轻冠,姑娘和世妃也一袭白裙衫裤。阮惠却金盔铁甲,铁甲上镶的宝石在阳光下五彩斑斓。
看到这般景象,阮惠顿觉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今早听那舞女的穿戴庄重去迎接兄长,以示朝廷器重,谁知倒先让自己下不来台,回去一定要好好修理她,一时神思又飞到那个娇柔温顺的美人身上。不知公主会不会容得下她。咦怎没看见公主,身上不舒服吗。索性和哥哥挑明,既然娶了公主,便把家安在这里,坐镇黎朝。
阮惠忐忑的胡思乱想,陛下叫了两声才应道,臣在。陛下道:“爱卿,出城迎接阮岳将军吧。“
阮岳的五官和阮惠有七分相似,神色风范却大不相同。不愧为草莽起家的枭雄,白手起家,身经百战。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神色不怒自威,后边的亲军也站的整整齐齐。
当城门缓缓打开时,陛下渐渐走近,阮岳才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口呼万岁。陛下忙命其平身,又大肆褒奖了阮惠。阮岳低头倾听,脸上看不见一丝情绪。陛下心里震了震。随后请阮岳及亲军进城,这次禁军命城中百姓关闭集市一日,关门锁户,街上悄然无声,一排排禁军,井然有序的站在路两旁。入宫门后,至勤政大殿,才歌舞喧天,百官朝拜,册封大将军的仪式,一时间比阮惠的还隆重热闹。
郑府自老夫人病逝后,其余郑氏子弟大多在各诸侯内当值,京城的远支郑氏无人敢接管郑府,遂联合上书,郑氏罪孽深重,感恩皇家不追责其余郑氏子弟之过,愿把府邸献给皇家。
此举正和陛下的意。于是安排阮氏兄弟住在郑府。华灯初上时,宫里张灯结彩,侍卫重重把关,宫人往来穿梭,山珍海味,流水似的摆在桌上。阮岳阮惠两兄弟坐在左右两边,而后,陛下,妃嫔,公主,在众人拥簇中来到正殿,依次落座。
陛下先盛赞阮氏兄弟骁勇善战,从暹罗手中,打下南越一片好山河。以少胜多,善于用兵的事迹也将传于后世。
阮岳点头称谢,又说了些当年力战暹罗时的情形,敌众我寡,只能趁其不备,劫其粮草,暹罗军喜欢使用战象,可大象每日食量惊人,如果粮草不足很难策动,因此我们在战场的兵士为保存实力,边打边退,最精锐的军士偷袭其粮草营,神射手放火箭至粮草营,军士大象的粮草烧毁四成。
第二日战象跑不快,或者压根不动。步兵只得跑到前方抗敌。以前都是战象冲在前面,横冲直撞,冲散踩踏我军。如今我方军士又派百余人敢死队,在象群后放烟花爆竹,象群受惊,直冲前方步军,所以那次暹罗军死伤惨重,再加上国内暴政,百姓早已有了反义,竟然收缴了南越沃土万亩。
众人听的入神,阮岳虽出身草莽,没读过什么书,但谈话声音低沉稳健,神色庄严凝重,提起战事,无论山川地势,军士粮草,兵力斗志,都知彼知己,都明察于心。众人生于京城,长于深宫,哪里听过这等和敌人短兵相向的故事。各个目瞪口呆,心服口服。且席上事事皆由阮岳应答,阮惠安静的坐在另一侧,开口前先看看兄长得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