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领了兵符,当晚赶至吕超军中,霁月和欧阳江已等候多时。据探报,高平城内尚有二十余万兵马,只是连月混战又断粮日久,恐战力不足。易业二十万大军把高平围得水泄不通,早做好围城打援的准备。
霁月道:“吕将军这里虽然兵强马壮,然八万兵马如何抗衡二十万汉军?”
吕超道:“王妃放心,超全军为殿下定是人人赴汤蹈火战不旋踵。”
如云摆摆手道:“‘易无敌’最擅指挥骑兵,殿下尚且被他困住,我们何必跟他硬碰。生死一战在所难免,却不是现在。”言罢又看向欧阳江道:“欧阳先生,两军对峙,功夫却在战场之外,我这里有两件最是为难的事,要先生去做。”
欧阳江抱拳道:“王妃尽管吩咐,江感念殿下知遇之恩,但有所用,必万死不辞。”
如云指着角落道:“那是两箱奇珍异宝,还有两箱黄金。我要先生面见北汉宰相徐鹤之,此人贪财善妒,却深得汉帝宠信,徐鹤之与易业将相不和日久,先生可就此大做文章。此外,先生还需想办法秘密联络汉帝宠妃阮氏,阮妃商贾之女,最善计较小利得失。易业之妹同为汉妃,容貌甚美,若易业得胜回朝,易妃定获加倍恩宠,这是阮妃最害怕的。先生如能说动此二人为先生所用,大事必成。”
欧阳江抚须微笑点头道:“王妃运筹帷幄,江定不辱使命。”
“吕将军,明日一早你率领大军开拔,给我留一千随护就好。皇上命唐策为督军,他必是百般拖延刁难,我留下会他。你到高平后,选有利地形扎营,伺机向殿下传递消息,万不可轻易出战,汉军师诡变多谋,咱们得相准时机,务求一战而胜。”
吕超与欧阳江领命各自下去准备。营前值守士兵领进一名宦官,小宦官献上两个食盒道:“启禀瑞王妃,淑妃娘娘念着王妃即将远征,恐行军途中饮食不合,特命奴婢赶着送来两盒王妃喜爱的点心,请王妃保重身体。”
想到夫君受困,正在饥寒交迫中抗敌,如云只觉得眼前精美的点心甚是扎眼,遂道:“谢淑妃娘娘记挂,只有等墨如云回朝,再进宫谢恩。”
小宦官下去领赏复命,如云对侍卫道:“把这些点心拿去给吕将军他们分食。”
待众人退去,如云转向内账,取下随身佩剑递与霁月道:“霁月,你连夜换男装出营,悄悄北上,拿着我的佩剑潜入燕京契丹行宫秘见耶律恒和萧燕,耶律恒正与几个弟弟争太子之位,他若同意调兵骚扰北汉边境,我们便助他夺嫡。耶律恒雄才大略,定不会坐视北汉成为大周囊中之物。”
霁月接过剑道:“小姐放心,霁月一定说动耶律恒出兵。小姐你鞭伤未愈,自己切记保重。”
如云点点头,回身吹灭烛火,轻声道:“去吧。”
霁月身形隐去。黑暗中北风呼啸,如云轻抚着腕间珠串感受那柔和的温度,忽听帐外有喧闹声,侍卫在低声斥责:“王妃已经歇下了,没有紧急军务谁也不能打扰。”
一个声音道:“我的事情比军务还急,我是王妃的故人,你只管通报,王妃一定会见我。”
侍卫又道:“任大人,不管你是谁,有天大的事都明日再说,月姑娘交代过,王妃有伤未愈不能过度操劳。要是吵醒了王妃,月姑娘饶不了你。”
“外面是什么人。”如云走到外间扬声问。
侍卫在帘外道:“启禀王妃,军医任明任大人说有急事一定要求见。”
“让他进来。”
任明挑帘进账,俯身拜倒,如云笑道:“果然是故人。任大人不必多礼。”
任明起身,神情严肃。如云一愣道:“任大人有何事?”
任明复又跪下,语气凝重道:“小人当年有幸服侍过王妃,瑞王殿下和王妃待小人一家恩重如山,小人纵粉身碎骨也难报王爷大恩。”
如云点头道:“你兄长本就是善良之人,受奸人诬陷被下狱问斩,这种事情即便你没在王爷军中,让他知道了也不会坐视不管,任大人不必挂怀。”
任明叩头有声道:“今日小人是冒着诛九族的风险,禀告王妃一件密事。”
如云盯住他,任明压低声音道:“晚间王妃赏下的点心,小人也分得一份,小人医术低微,可祖上长于香料药理。王妃的点心里被人下了分量极轻的西域麝香,此物香气独特,与中土麝香不同,故不易分辨。如此轻量的麝香,偶尔使用并无大碍,但若是女子长期食之,必伤肌体,轻则经血难止,重则无孕。”
雪风吹起,如云全身一哆嗦,面无表情地道:“你先下去,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第二日已过午时,唐策才带着五百护卫不紧不慢地来到大营,眼见大军早已开拔,他不禁变色,沉声道:“瑞王妃,本将军是皇上亲封督军,督军未到,军队怎可擅离?是谁下的命令?”
如云手按剑柄,逼视对方道:“唐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军情紧急兵贵神速,若是贻误战机,皇上怪罪下来,将军承担得起吗?”
唐策一时语塞,他身边一名亲随小将凑向耳边道:“将军,皇上赐您尚方宝剑,就是专斩不听号令之人。”
这声音很是熟悉,如云定睛望去,此人不正是被柴玮轩贬谪的金陵刺史曹勇之子曹安,他竟然成了唐策的亲随,当日禁军封闭瑞王府时,唐策身边之人也定是他。如云冷笑一声,转身坐下手握兵符,不紧不慢道:“将军有尚方宝剑,难道瑞王府没有专折奏事之权?”
唐策毕竟有所忌惮,将宝剑当胸一横道:“陛下命我督军,今后有任何军情,瑞王妃还是先报给本督军为好。哼,我们走!”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一队铁甲军士挥刀砍断积雪厚重的树枝开路,没有人敢发出半点旁的声音。吕超紧随其后,神态恭敬地引如云前行。
积雪没过她的小腿,渗进甲胄,冰冷刺骨,身上未愈的鞭伤开始隐隐作痛。她眉目间烦绪不散,当先引路的人也神色凝重。
半个时辰过后,登上山头,士兵们四散戒备。如云立在最高处,吃惊地望向对面那座冰封之城。
众人也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四面城墙结满厚厚的坚冰,远远望去,整座城似冰雕一般。吕超站在山头遥指城墙道:“殿下定是命人以水浇灌城墙,风雪过后墙面结冰坚滑无比,云梯根本用不上,想要进城,除了四道城门便只能插翅飞过冰墙。”
见丈夫临大危尚有此急智,如云心中稍感宽慰。
天色越发阴沉下来,黑云沉重地压向冰城,沉重地如压在她心头的巨石,大雪纷纷扬扬,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身后的副将递上一件貂皮大氅,如云摆手拦住。良久,似乎下定决心,眼中愁云开始消退,眉眼间尽透坚定。
“我军远道而来,易业定想以逸待劳偷袭劫营,这几日务必加强戒备,沿途山路布置弓弩手和精锐轻骑埋伏,若遇汉军偷袭,一定给他的前锋部队迎头痛击。吕将军,你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战。这八万兵马是我们最后的依仗,不会再有后援,此战若败救不得殿下,我便战死在这里,绝不独活。”
吕超肃然拱手道:“末将一切听凭王妃吩咐,若此战不成,超誓一死以报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