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跳下王府的马车,也不想这么早回去,思量着心事,在街上随意晃悠。
与东十字大街平行的南门大街是热闹的商业街,一路上店铺林立,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玉石瓷器、古玩字画很是丰富。
逛着逛着,如云手里也不知不觉多了一些小物件。一只檀木锦盒里放着一对润白可爱的羊脂玉兔,两条织工精致的云锦披帛,一叠拓花精美的桃粉色花笺,几本七成新的汉魏杂书,五颗拇指大的浑圆珍珠攒成的淡粉珠花。
今早临出门,霁月赶着塞了一包金瓜子给她,现在也用去一半。她自小使钱没数,东西只要喜欢,也不管贵贱,因而一堆东西价值不等,却都是她一眼看上的。
拿一堆东西不方便再步行,如云正打算到前面车行叫一辆马车回王府,忽听身后一声娇叱。
“哎,那个谁,你过来!”
一开始如云并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直到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蹿到身前,趾高气扬道:“喂,小姑娘,我家郡主叫你过去。”
是平乐。如云心里冷笑一声,并没急着回头,而是好整以暇地慢慢把东西规整到刚才买的一个布袋里。
仆人见她没动,伸手欲拉她,“哎,我说,郡主叫你呢。”
如云微一闪身,家仆的手抓了个空,又骂骂咧咧回手来拉如云的袋子。
“哎呦!”他的手刚要碰到布袋,突然痛苦地弯下腰去,捂住手。周围人都奇怪地看着捂手叫痛的仆人,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墨如云!在本郡主面前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装聋作哑!”平乐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挥手就朝如云面上掴下。
如云虽非天之骄女,但墨家、林家在蜀周两国也是世代望族,父、祖皆任高官,她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当下也不多想,抬手轻轻隔开平乐挥下的手掌。
“本郡主教训人,你还敢挡!”平乐一张姣美的小脸变得有些狰狞,挥开另一只手,却被如云一把抓住。
“你敢碰我?找死!”平乐没想到有人敢如此违逆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嘴上却依然凶狠。
对于娇蛮无礼的人,你越让步,她便越认为软弱可欺,服软并不能换来平静,更何况平乐摆明了是故意找茬。如云冷冷盯着平乐的眼睛,寸步不让道:
“小女现下并非大周子民,要教训还轮不到郡主。何况小女的外祖父是大周三朝元老,朝中多少官员曾受教于家祖门下,《周律》、《周礼》皆由家祖主持修立,郡主这一巴掌,是要打在大周朝儒学礼教的脸上吗?”
“你你你,你敢拿老太师来压本郡主。你们,来人,给我打死她!”
如云抓住她的手腕并未松开,平乐这时才想到呼唤身后的家仆。
那些仆从跟随郡主平时耀武扬威惯了,今日看到一个小姑娘竟敢惹怒郡主,又抓住郡主不放,都有些傻眼。刚回过神来,想打开如云,又听她说什么三朝元老的,更有几个那日见过如云和誉王府两位公子行为亲密,因而都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听到郡主下令,家仆们立刻围住如云,随行的几名国公府侍卫还拔出了刀。
路人一看气势汹汹的家仆和侍卫,纷纷逃命似地躲开,心中都不禁为那个小姑娘担忧,只是没人敢开口。
“郡主,这个小丫头会妖术,哎呦,她不是,不是什么好人。”刚才捂着手蹲在一旁的仆人痛苦地摇摇晃晃站起来,临近的人这才看清,他手背上斜斜扎着几根细银针,不红不肿也没流血,倒不知他哼哼唧唧装什么。
旁边有人过来扶他,那条手臂稍微一动,就听他痛得哇哇大叫,周围人都露出惊异之色。
如云轻蔑地看着渐渐围拢的仆役,松开平乐的手腕,轻笑一声,再次若无其事地收拾起小包。
身侧发出一声嗤笑,甚是油滑,如云并未抬头,只听那声音道:“我说小妹啊,六哥今日带你出来,可没功夫看你打打杀杀。你同老太师的孙女,两个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闹腾个啥,不如六哥陪你们去买些胭脂水粉朱钗衣裳,再带你们一起到印湖楼饮酒可好?”
说话的人是郑六,如云敏感地察觉到一双贼眼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心里一阵腻烦,对着平乐一点头道:“郡主,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便瞪住挡在身前的仆从和侍卫。
“站住!本郡主准你走了吗?”
平乐话音未落,如云手臂一闪,两声闷响,两名围攻的仆从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脸倒在地上,连声哀嚎起来。
如云扭过头,眼锋直扫平乐,冷声道:“郡主带这点人出来,怕是挡不住我。”
平乐被瞪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看看两名倒地的粗壮仆人,想到刚才被如云抓住的手腕,不禁背脊有些发凉,一时忘了说话。
“哎哎哎,小姑娘,小美人,你别走呀,你可真厉害,我家小妹是跟你闹着玩的。走,陪六哥喝酒去,我堂堂国舅爷相邀,汴京城的姑娘没有不应的,我跟你外公从前可是相熟。”
展开双臂拦在眼前的人,二十六、七,肥胖的身子裹在华贵的锦袍中,一条金腰带松松垮垮搭在突出的肚腩之上,整张脸因纵欲过度而垮下去,更拉得一双贼眼呈向下的三角形。
如云从胸口泛起一阵恶心,飞脚踢开侧面围着的三人,抽身跃出包围圈,跨上街边未栓的一匹马,扔下一个黑色小钱袋,飞奔而走。
“你你你,墨如云,你等着,我饶不了你!”平乐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打马飞驰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回手又扯了身旁肥胖的胳膊,狠狠道:“六哥,走!我们进宫去找大姐,这个小贱人,我要她的命!”
被扯住胳膊的郑六似未觉平乐的言语,只望着跑远的一人一马,歪起嘴角笑道:“鲜花带刺,别有风情。”
宇涵在王府侧门遇到骑马回来的如云,有些奇怪,云小姐怎会骑一匹鞍鞯普通的中下等马匹。正躬身行礼,如云见到他似乎颇高兴,跳下马,把缰绳一扔,说道:“宇涵,这匹马我在南门大街的甜水巷口骑来的,你帮我骑回去还给主人,哦,对了,我已经付过租费,若是不够,你再替我给他些。”
宇涵接过缰绳,有些无奈道:“小的这就去,不知小姐给了这马主人多少租费?”
“哦,我用剩的半袋金瓜子。”
宇涵愕然,女孩已经轻轻松松地搭着小包往内宅走去。
半袋金瓜子!宇涵见过霁月常使的那种蜀国御制金瓜子,做工精细,一颗足重一两。这种中下货色的马匹,半袋金瓜子,别说租用,就是买上七、八匹也足够了。
他微微摇着头,翻身上马,往南门大街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