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了宇涵去还马,如云放下一件心事,她可不想抢人东西。轻松地走进竹园,如云把小包随手交给霁月,大口喝着冰过的果子露。
王府已过午膳时间,天气又热,熟知主人脾性的霁月叫人备了五、六样精致点心放到风凉的外间。如云清清爽爽洗过,换上柔软的半新浅绿薄丝裙,斜靠在软椅上,一面吃着小点,一面闲闲翻看刚淘来的杂书。
她不喜太多下人候着,竹园内里平时只霁月能随时进出,此刻的园子,悠闲中格外安静。窗外蝉声时高时低,门窗敞开,微风一阵一阵,如云翻着《汉武洞冥记》,一个故事一个故事看下去,不知不觉日渐西移。
与此同时,长乐宫皇后寝殿。
平乐顶着哭红的双眼,拉住郑悦衣袖,“大姐,她就是这么说的,她口口声声说她是大周朝儒学礼教的脸面,还说小妹若是教训了她,满朝文武,做过老太师学生的人,都不会答应。”
郑悦的心思并没在殿内,听她絮絮半天,只冷声道:“那小丫头还说了什么?”
平乐紧咬下唇,努力思索着,半晌道:“她说,她说禁军侍卫都不敢拿她怎么样。若不是六哥在,今天你的小妹,堂堂的大周朝郡主,恐怕就要受她掌掴之辱。对吧,六哥?六哥!”
郑六腆着肚子坐在下首,双眼正盯着打扇的宫女出神,忽然听见平乐喊他,神没回过来,随口应道:“啊,是,是。”
“大姐,你可听到了,对这种目无尊长狂妄的野丫头,大姐赐下一杯鸩酒,三尺白绫都算是仁厚。她还妄想与晔公子结亲,她也配!”
郑六总算是回过神来,听懂平乐的话,忙道:“大姐,哎大姐大姐,林家那个小姑娘,千娇百媚的,就这么赐死太可惜。大姐,皇后娘娘你把她赐给臣弟吧。”
“六哥,你!”平乐怒目瞪向郑六,他却一点不自知,还满脸回味道:“按说美人我见得不少,可这带刺的嫩美人还真是头一回。”
平乐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到郑六身前,虎着脸道:“六哥,你别忘了陪我进宫做什么来的。”
“小妹啊......”郑六嬉皮笑脸地刚欲开口,长乐宫的掌事太监急匆匆快步进来,对郑悦俯身低语几句。郑悦柳眉一挑,起身便走。
平乐追上前拉着郑悦的衣袖哭声道:“大姐,小妹连着被一个无品无级的臭丫头欺负,大姐你要为小妹做主!”
郑悦不耐烦地抽回衣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身道:“都给我回府好生呆着去,今晚没事不要乱跑!”
天色渐近黄昏,霁月怕如云再看书伤眼,便轻手轻脚走进屋,“小姐,晚膳时间了,今日你是陪王妃用膳,还是自个儿在园里吃?”
如云回过神来,慢悠悠伸个懒腰,扭一扭有些酸痛的脖子,“一下午没挪过地,又吃了这许多点心,现在一点不饿,你去回一声,我不到姝姨那去了。”
霁月领命出去。如云站起身,整个竹园已经被落日余光染成暗金色,墙角的芙蓉在明暗变化的光影里异常娇艳。她心中触动,回身抱上琴,走到园中,那日和柴玮晔相拥而坐的地方铺满芙蓉花瓣,那样的暖意让她整个人柔软起来。
她轻轻吹开花瓣,铺琴坐下,白日在平康里突然遇到柴玮晔的懊恼已减轻几分,静谧中那颀长的身影分外清晰,她心中一片温存,指尖不由自主地反复抚着“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世上除了她的晔哥哥,又有哪个男子当得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琴声一遍一遍,她出神地想着心事。
“我真有那么好?”他柔语浅笑,带着蘅芜淡淡的幽香出现在身后。
她惊喜地转过身,天色已然昏暗下去,那熟悉的身影立在暮色中,暗淡背景下的浅色锦袍衬得他愈发挺拔。
“我和玮轩刚去,就碰到你们了,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如云想解释,又有些语无伦次。
他轻轻摇着头,一手拉起她,手指搭在她唇上,“天下新奇之事又何止千百,你好奇去看看,有何不可?咱们成亲后,我也不会整日把你关在王府里。你生性好动,我会陪你四处游览,困在王府的高墙下,你便不是你了。”
华月初上,银辉在少女光洁的脸上泛出微芒,柴玮晔心神一动,唇角划出迷人的幅度,“还记得普照寺后山那片芙蓉吗?来,带上琴。”
“现在?”如云微怔,拉在一起的手转为十指相扣,唇角眼眸止不住的甜美笑意。
宇涵驾着王府的轻便马车行在灯火摇曳的小街,誉王府离皇城不远,本可以走宽敞明亮的圣殿街,只是誉王府本就低调,夜晚出游柴玮晔不想多事,便吩咐绕太子东宫与圣殿街交错的小路。
宇涵驾车甚是熟练,虽行在小街上,车内并不颠簸。
如云靠在身旁散发蘅芜淡香的怀里,被温柔地揽住,她抬手闲闲地拨弄车帘。
车外传来宇涵一声低低的惊呼,车速随即减慢,“公子,有......”
“嗯。”柴玮晔身子动了动,不甚明了地应了一声。
马车在一间普通的宅门前停下,如云收回拨车帘的手,她虽好奇,却不想探知太多柴玮晔不与她说的事情。
习武之人眼力耳力均超常人,就在车帘合上的一瞬,她还是瞥见宅门石阶一侧,两块石头垒在一处。周围都是石块,若非宇涵专门停车,如云也不会注意到这两块石头的不同之处。
很快,宇涵递进一只细小的蜡管,如云坐直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眼睛望向脚尖。
柴玮晔并不避她,手指灵活地拆开蜡管,仔细从里面拉出一张薄纸。如云盯着足尖,心中满是喜悦,他连密事都不避她,那便是待她亲密之极,信任之极。
“云妹。”
“我自己先回王府,你去办事吧。”如云抱住琴,乖巧地垂着眼睛,虽然普照寺后山去不成了,但一个小小蜡管却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的心是欢喜的。
柴玮晔拉住她的手,拿过琴,“一起回。戌初时刻,陛下收到一封太子亲笔写的劝退奏折,现在禁军已经封了东宫。”
如云吃惊地抬起头,饶是对大周朝堂的风云诡变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这出乎意料的消息震得发愣。柴玮晔的脸上波澜不惊,柔和的双眸再望进去,却是如潭水般深不见底。
------题外话------
古人16岁就嫁人了吧,“十七为君妇”《孔雀东南飞》,“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河中之水歌》。所以小说里,主角都是能谈婚论嫁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