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洲没再搭理他,随手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捻灭烟头。
祁醒刚要骂人,林知年出来,叫他生生忍住了。
“行洲,我们回去吧。”
林知年说完和祁醒招呼了一句,陪着叶行洲进去跟陈老告辞,之后他俩先一步离开。
祁醒按捺住再次朝叶行洲竖中指的冲动,回去了屋里。陈老正靠在摇椅里喝茶看书,看到他进来,握着书的手点了点旁边椅子:“坐吧,别跟只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了。”
祁醒坐下往后一靠,张嘴就抱怨:“老爷子你叫我来看戏的啊?有没有意思?”
“我看你不是挺有意思的?”陈老打趣他,“你对那位林老师很感兴趣吧?”
祁醒撇嘴:“可惜人家对我不怎么感兴趣,不过老爷子你真看得上他画的画?”
“挺不错的,”陈老淡定道,“人家送上门了,我不好不收。”
祁醒轻哼:“也没看你以前对别人这么好说话。”
“叶家那小子不一样,”陈老笑着解释,“这么年纪轻轻,就能从叶家那群黑心肝的里头脱颖而出,手腕和本事必然不差,以后大有可为,你爸不是想要你学着做点正经事?都是年轻人,你不如跟叶家那小子学学。”
“算了吧,”祁醒立刻拒绝,“你也说他家都是黑心肝的,那他能赢不就是心肝最黑的那一个?让我跟他学,也不怕我被他吃了。”
陈老哈哈笑:“你也有怕事的时候?看不出来,刚才不是挺会明里暗里地挤兑人家吗?原来是怕他啊?”
“我才不怕他,”祁醒摆手,“看他不顺眼而已。”
“倒也不用意气用事,”陈老笑够了才正经说,“有警惕心是好事,但多交个朋友总没坏处。”
祁醒还是不感兴趣:“再说吧。”
他朋友多得是,不缺叶行洲那样的。
陪陈老喝茶下棋消磨了大半个下午,傍晚之前祁醒找了个借口溜了,车子才开出清平园,又接到他妈王翠兰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家去吃饭。
祁醒不乐意:“我约了人……”
“我管你约了谁,”王翠兰中气十足地打断他,“明天我要跟你表姨她们去外面自驾游,走之前还不能跟我儿子一起吃顿饭啦?”
“我回去就是了。”祁醒只得调转车头,回家去。
一进家门就闻到满屋子饭菜香,祁荣华穿了件老头背心在厨房捣鼓饭菜,家里没请保姆,钟点工白天才会来做家务,祁荣华只要在家,就会亲自下厨。王翠兰则抱着她的爱猫在客厅看电视,看到煽情处正热泪盈眶,儿子回来也没搭理。
祁醒有点无语,把他叫回来也没见对他多热情啊。
不过他家就是这样,这些年住的地方越换越大、越换越好,他爸妈在外头也都人模人样,颇有大富豪和贵妇气度,但回到家里还是老样子,一个有空就爱专研厨艺,一个最喜欢看狗血爱情剧,这点爱好传出去,肯定又要被那些眼高于顶的人说他们暴发户品味,不过无所谓,他们家没人在意这些。
王翠兰看完一集电视,这才注意到儿子回来了,打发祁醒去给他爸打下手。
祁醒卷起袖子走进厨房,祁荣华乐呵呵地在炒菜,让他帮忙洗菜摘菜。祁醒干着活,顺嘴提了今天中午去清平园吃饭的事。
他们家跟陈老的关系,要说复杂也没多复杂,祁醒爷爷的爹跟陈老的爸是一个村里出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战争年代一起入了伍,祁家老爷子运气不好,战场上丢了条腿早早退伍回了老家,陈家那位则一路靠着军功实现了阶级转变,两家之前其实已经断了联系有好几十年。
当初祁荣华来淮城闯荡先是开小餐馆,让偶然走进来尝鲜的陈老勾起从前的回忆,才发现彼此是旧识。祁醒那会儿只有几岁大,得了陈老眼缘,被膝下空虚的陈老收为干孙子,之后便有了今日这份交情。
祁荣华这些年生意能做大,除了他本人运气好、眼光毒辣、出手果断,也确实仰仗陈老私下里帮忙,但他是个懂分寸的人,从不对外说这些,也很少主动去麻烦陈老,这一点祁荣华跟祁醒耳提面命过很多次,所以祁醒除了有空就去清平园吃顿饭,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认识陈老,且交情还不浅。
祁荣华听罢不放心地问:“叶家那位去拜访陈老?你在别人面前没乱说话吧?我听人说上次的慈善酒会上你跟叶家那位就有点不对付?你没事别招惹他。”
“我哪里招惹他了,”祁醒没把他爸的话当回事,“你们都说他了不得,他就有这么厉害?”
祁荣华:“反正,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别去招惹他就对了。”
祁醒漫不经心地应:“哦。”
上桌后祁荣华又说起他今天收到的一张请帖:“叶家下周末办婚礼,请我们去喝喜酒。”
祁醒:“谁结婚?叶行洲?”
“好像是他三弟,”祁荣华说着摇头,“谁结婚不重要,那位叶少刚上位,需要借这个场合让更多人认识他。”
王翠兰立马道:“我就不去了,这种场合去赔笑脸没意思,我反正出去玩至少半个月,别来烦我。”
祁荣华:“请帖都送来了,我得去走一趟,以后生意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祁醒眼珠子一转,举手:“爸我跟你去。”
吃过晚饭,祁醒接到杨开明他们的电话,叫他大少爷出去玩。
出家门时照旧被祁荣华和王翠兰一起数落了,祁醒左耳进右耳出,嗯嗯啊啊表示十二点前一定回来,穿了鞋就赶紧跑。
走进电梯他才松了口气,想着自己得找个什么借口搬出去单独住,要不二十好几了还每天有门禁时间,经常酒喝到一半收到来自亲妈的殷切问候,没把杨开明那伙人给笑死。
路上等红灯时看到街边的花店,祁醒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犹豫了两秒,推开车门下去。
要追人总得付出点实际行动,比起不解风情的叶行洲,他自认自己更适合林知年。
下午离开清平园后,叶行洲先让司机把林知年送回了美术馆。
一路无话,下车时林知年稍一犹豫,回头问叶行洲:“行洲你晚上有空吗?我们能不能一起吃个饭?就我们俩。”
叶行洲抬眼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立刻回答,林知年不甘心地追问:“不可以吗?”
叶行洲的视线在他脸上多停了两秒,说:“晚上有应酬。”
林知年:“那明天呢?明天周末了,你应该有空的吧?中午或者晚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就是想单独跟你吃顿饭而已,我回国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机会好好叙叙旧。”
叶行洲:“白天要去公司,有事要处理。”
“那就晚上吧,”林知年厚着脸皮道,“我今天也算帮了你一个小忙,看在那幅画的份上,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叶行洲转开眼,淡淡扔出句:“明天傍晚我来这里接你。”
林知年松了口气:“好,那一言为定。”
叶行洲的车很快开走,林知年在路边多站了片刻,敛回心绪,转身进门。
隔天下午,叶行洲的车再次出现在美术馆门口。
今天他是自己开车来的,停车后没有下去,拿起手机拨了林知年的电话,响了一声不等那边接又直接挂断了,把手机一扔,开了半边车窗点了根烟,耐着性子等人出来。
五分钟后有外卖骑手过来,手里抱着一束鲜花,站在美术馆门口东张西望。
“先生,请问,您知道林知年油画展是在这里面吗?”
叶行洲侧头瞥向来人,外卖骑手问得有些犹豫,大概因为这车和车子里的人气场太强,要不是着急送单没得选,他也不会来问。
叶行洲的视线落到对方手中的花上,随意一抬下巴:“这花送他的?”
“啊,”骑手赶紧说,“收货人是林知年先生,不过留的手机号大概填错了,是空号。”
叶行洲:“他是我朋友,花你给我吧。”
骑手想想这么有钱的主应该不会贪他一束花,他又赶着要去送下一单,犹豫之后将花递了过去。
一大捧艳俗的香槟玫瑰,呛人的花香味让叶行洲略微不喜,他嘴里咬着烟,翻开了夹在其中的卡片。
“To林老师,
祝画展一切顺利,说好的约饭,之前在清平园那顿不算,下次再约还请林老师务必赏脸(:
祁醒”
张牙舞爪的字体,一如写这些字的人。
叶行洲盯着那几句话,渐眯起眼。
脑中冷不丁地又浮起昨天在清平园时,祁醒放松警惕凑到他面前来的那张脸。
张扬耀目、生动灼人。
可惜是个蠢货。
烟灰抖落卡片上,覆住“祁醒”那两个字,叶行洲一哂,随手将花扔出了车窗外。
一声响后,花束准确无误地落进了车边不远处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