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捷被服装厂女工拉了过去,坐在上席,她和大家讲的是包文春的伤情,说自己给他擦洗,身上有十几个旧伤口,最后这次伤害最厉害,耳朵鼻子流血,脚跟大筋被弹片割断了,身上六个伤口,里面都有弹片,那血就止不住,他昏迷着也不知道,医生都放弃治疗了,说没希望了,上面来的领导守在手术室,下了死命令,必须救活他,不然立马就上军事法庭,等着去喂猪吧!手术做了五个小时,取出来六块弹片,身上缠的纱布全部染红浸透鲜血,四个血袋两个药瓶一起输血输液,昏迷了一星期才醒过来。
一圈女工就哭,陈捷也是泪眼婆娑,说:“他的脑袋里面还有弹片,位置太危险,暂时不能取出来。左耳还没有恢复,你们看他偏着头听你说话,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医生说那只耳朵可能恢复不了了。”
包文春转过来,说:“陈捷,吃你的饭!不要乱说,我耳朵好着呢!感谢大家的辛苦支持,吃好喝好,张雪,明天我看看财务报表,给你们发个大红包。”
这顿饭吃掉四百多斤猪肉,百十斤豆腐,两蒸箱馒头,十几大筐青菜,三爷坐在大院门口,看着孙子里里外外的走动,就一直笑,连包澜府喊他坐席都不去。
收礼也很可观,大家都知道包家不缺钱,就没有谁拿钱来随礼,都是拎着大公鸡老母鸡,鸭子鹅,叫春子大补一下。收了超过五百只,再就是鸡蛋鸭蛋,炒菜吃了一部分,还是堆了几十大竹篮子。
天黑下来,客人陆续走了,张雪拿着一摞账簿过来,问:“包总,是不是汇报一下工作?”
包文春手一挥,说:“你们做得很好,暂时就不看了,等哪天有时间再说。那个二姐,你看这些鸡蛋怎么处理?可不能放外面,上冻了会冻破的。”
二姐说:“看大家多热情,你给村里和小队修路,一些不相干的外村邻居也来送礼。”
“哎!村小学搞好了没?”
“秋季开学学生就进了新校园,不然十二个老师就能都来了?”
村小原来只有四个公办教师,两个民师,其余的几个是村里聘请的,每月小队给正常工分,大队再补给五块钱,当初包文春和于登林开玩笑,要求的就是这个工作。现在自己搞的工厂,对本地经济水平有一定提高,一般工人工资都在一百块左右,不知道这另外几个教师,是不是还是那样微薄的收入,如果真的是在执着追求理想,奉献教育事业的话,还真得给点鼓励。
阿绣的身体已经胖了一圈了,包文春说:“两个孩子不能这样靠你哺乳长大,以后再大点,你就是变成母猪也不行啊!我得想办法。”
“难道你还能也长两个奶?”
包文春想,这要是继续下去,不知道会扩展到什么体型,就说:“会有的!”
他不敢在县城买奶粉,自己是名人,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别人的猜测。这事儿又不能和别人说,只好对阿绣说:“我去武汉一趟看妈妈能不能回来照顾你。”
阿绣拒绝说:“算了!我自己能行的!”
“可孩子总要长大的,总不能一直藏在家里吧?”
“这不是还没满月吗?”
二婶来给孩子擦洗换尿布,说:“叫你妈回来,她的义务就是带孙子,不然将来谁给她养老?”
张雪送来一摞报表,是各个单位的汇总,包文春只是粗略地看看最后的数据,说:“不错啊!今年还赚了七八十万,咱们现在有多少工人?”
肖玉华说:“所有签了用工合同的人员加起来,总共一百八十六个,临时工就多了,三百多,大部分是老任招来的。”
包文春点点头,说:“年关销售旺季到来,你们继续辛苦一下,我去了武汉以后,还要去北京过年,有几件事要说一下,工人奖金,正式签合同的工人,年终奖按每人五百发,固定临时工,给二百,领导层额外再给三百,按照现在的账目看,留下五十万进货,其余的二三十万你们看着发下去。”
周二姐大惊,说:“不行!咱们忙活一年了,赚点钱都给工人了?”肖玉华张雪也表示反对。
包文春说:“我不在家,大家工作这么辛苦,本来就是你们的劳动成果嘛!这钱总数和标准我已经说过了,具体办法你们自己决定,可以分层次嘛!分成年终和春节两部分,再搞些激励活动,比赛奖金什么的,目的就是让大家继续留下。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死在外面,什么都没有了对不对?这些不算什么的,活着回来,就是赚到了。”
几个人看着他,没有再反驳。包文春说:“对了!张雪的妈妈什么情况?”
张雪问:“怎么啦!她在家好好的啊!”
“我听说她的菜做得很好,我想请她来给我帮忙,跟我去北京,帮着做饭,你知道,食堂的大锅菜都是煮熟的,很难吃。”
肖玉华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小姨会做菜?我姥爷以前是皇帝御厨房师傅的徒弟,解放前给傅作义当过厨师,他没有儿子,把手艺传给了我小姨,也就是张雪的妈妈。”
包文春说:“那张雪肯定也会了!”
张雪说:“不会!没学!不想学!”
肖玉华说:“姨夫病死六年多了,小姨在家一个人种地,什么事都求人,很艰难的,跟你去城里也好,张雪也能好好工作了。”
包文春说:“那好吧!把家里的田地让给邻居种,鸡猪什么的处理一下,所有损失我给你补偿,元旦以后跟我走,放心吧!我会当亲娘一样对待她,保证不让她饿着冻着,一年四季给多少身衣服呢?你说了算!十六套不够就四十八套。工资嘛!一年五万够不?不够就十万!”
肖玉华说:“干脆你当亲娘领回去吧!早知道叫我妈也跟着学做菜了。”
“那好啊!我就当丈母娘养着吧!你看张雪妹子这么漂亮,哪能看得上我这样的残废人!”包文春说着,伸出左手,小指末端的一节不见了,却显得比无名指短了一半。
天空飘起毛毛小雨,很阴冷的感觉。包文春回来十多天了,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坐在晒场边上,支着一把大伞,看着池塘边十几个女工帮忙剖鸡鸭,那些家禽要全部杀掉,腌制风干,带到北京去,这是三爷要求的。
通往大门的道路两边,栽上低矮的冬青树,间隔不远就栽一棵紫荆蔷薇丁香树,这是叫老孙到南方苗圃园采购回来的。
包文春坐在包大林小屋门前,一株枣树下的椅子上,在脑海里想象着鲜花盛开的春天,气息沿着经脉流转,经过左脚跟腱,还有些凝滞,然后就迅速奔腾起来,那些伤疼处,也在逐渐减轻,内脏受到的损伤,已经基本恢复,耳伤也不像军医的判断,也重新长出新的耳膜。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了,倒不是恢复缓慢,问题是伤势太重,气息流转时浑身疼痛欲裂,坚持不下来啊!
现在能完整地进行大循环,稍待时日,再进行多处小循环,融合一下,就能恢复巅峰状态。
三个周天完成,他觉得神清气爽,发觉身后有人,就见陈捷和孙小六站在身后,和那清风明月小道童一样,在给自己护法呢!
孙小六见他睁开眼,就问:“师傅,刚才你浑身热气腾腾的,是不是在练功啊!”
包文春没好气地说:“对!我就想把这跟手指重新长出来。”
陈捷说:“没问题,壁虎的尾巴都能长出来,师傅你练的是壁虎功吧?”
包文春说:“你们回家呆着,我去地里看看。”
一年没见,看什么都觉得亲切,跑到大棚里摘了黄瓜西红柿,吃了又觉得味道不好,就沿着水泥路向北走,陈捷和孙小六打着伞,远远地跟着,他也不理会。
地里的麦苗长势良好,在蒙蒙细雨中显得青翠墨绿,这些人真舍得上复合肥啊!自家承包地的周围,也栽上了臭桃树,半人高的树苗密密麻麻,看着尖锐的长刺很麻头皮。
远远看去,村里自己老屋旁边似乎有新房子,就向村里走去。
这是包文春两年来第一次走进村子,路边的作物依旧很杂乱,洼田里种着大麦和油菜,高地才种小麦。看来雨水调和,高处低处的庄稼长势都很好。
沿着路埂走,老远就看见一座新院子矗立在村外,门前立着很眼熟的牌匾,还单独修有一段水泥路,通到院子里。牌匾上红漆底子描着金字,包氏宗祠!
包文春无语了,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把自己的图画给还原出来了。这老任,不知道工程搞好没有,还有闲工夫搞这个?
正想到门前细看,村里迎出来几个人,一看是包文春回来了,咋呼一声,各家里都有人钻出来。
周善武对老伴说:“回家杀鸡!中午留客!我陪着春子转着看看。”
一群人说着恭维感谢钦佩的话,陪着包文春看他家旧房子,门前的大枣树光秃秃地,下面是自己趴着写作业吃饭的石磙,旧草房的顶子已经破败漏了多个窟窿,门前的地面到处是枯草。周家门口修建了一片水泥晒场,有二百平方左右,占据了自家的半边门口。
周善武说:“开春时修路,需要搞个搅拌站,就安扎在这里,往两头运料,后来剩下的料就给修个晒场,也很方便的。”
包景美家姚花娘端来一笊篱小干鱼,说叫春子尝尝,东家的施大娘拿来一条晾得半干的野兔,说:“春子,等你好了,还去撵兔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丈夫训斥起来:“会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春子现在有伤,好了当然要去撵兔子的!”
包文春说:“好!谢谢大娘,再休养一阵子,我就能跑了!”
周小粒跑回来,说:“春子哥,家里来客人了!叫你回去。”
周父说:“来客人了给他们做饭吃,春子吃完饭再回去,见一面不就行了!”
“不是!来的是四辆轿车,说是信阳来的地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