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做的菜很好吃,尤其是那锅海鲜饭,莫澜吃完又盛了一碗,他不忘提醒道:“不要贪嘴。”
她就喜欢口味重的东西,清蒸的鱼就不见她怎么动筷子。她还一个劲儿地鼓动他:“哎,你多吃点呀,这鱼可是我蒸的,给点面子。”
程东一哂:“你把鱼放进蒸锅,就算是你蒸的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蒸鱼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火候呀!铺姜片啊,葱段啊,最后淋豉油啊……都没这个步骤来的重要,所以当然算是我蒸的了。难得我也做了个菜,你真的要多吃几口才行。”
他看了看她夹到他碗里的鱼肉,郑重道:“这次要谢谢你,试管婴儿这个案子能够不上法庭,多亏了有你。”
莫澜笑:“又不是你的事,你谢我干什么?”
“骆敬之是我的朋友,他拜托我,我才来拜托你。现在事情圆满解决了,不止是我,敬之、高薇,还有肖护士长,都很感激你。”
“我可没想帮骆敬之,我也不要他们感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律师的工作本来就是这样。我从头到尾在意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她其实在意地只有他的看法。
见他不吭声,她撑着下巴看他:“定纷止争,你肯定觉得我这回终于做了件像样的事,对吧?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但是程东,你也说自己的孩子不叫其他人爸爸妈妈是为人父母最基本的心愿,看起来天经地义的事有时候要实现可不容易。站在袁家和李家的立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还有那个孩子,长大以后迟早也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弄错了就能搪塞过去的。他们的利益怎么保障,帮他们的律师难道就是十恶不赦吗?”
“我没这么想过,犯了错的人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是应该的,肖护士长因为这件事扣发半年奖金,暂时免去护士长的职务,这就是惩罚。但像高薇这样无辜受牵连的医务人员被自己没做过的事困扰,影响正常工作和声誉难道就是应该的吗?”
“当然不应该,但在事情进入正常调查程序之前,谁该罚谁无辜没人说得清楚。我们不是法官,不能审判任何人。我作为律师只是维护委托人的正常权益罢了,不管委托人是医院,还是病患。”
程东没再接话,仔细地去掉鱼肉里的刺,把鱼肉重新夹给她,才说:“鱼肉蛋白质高,也容易消化,你多吃点。”
莫澜看着他:“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以前跟你说这些,你总是生气啊,然后我们就会吵架,吵到后来,你都不肯理我了。”
辩来辩去,道理无非就是那些,过去他们也争论过,却每次都不欢而散。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印象中还真没有过。
程东也看她:“在你眼里,我真的是个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嗯,有时候是啊!”
“……”
原来他也有词穷的时候。莫澜偷乐,帮他收拾桌上吃剩的饭菜:“啊,这个那个……放哪里?你亲自下厨请我吃饭辛苦了,歇着吧,剩下的我来收就行了。”
“不用,不差最后这点工夫,这些盘和碗我今后还要用的。”
什么意思,怕她打烂还是怕她洗不干净啊?她不服气,却见程东看表,忍不住问:“你晚上还有事?”
“没事,不过时间不早了。一年只有一天生日,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洗碗刷锅上面吗?”
“那这些怎么办?”她看着堆在水槽里的锅碗瓢盆,有点心疼程医生。
他把电视的遥控器扔给她:“你先找点电影看,我很快就收拾好。”
哈,居然没赶她走?莫澜觉得周身血液小小沸腾了一下,忍不住得寸进尺,拉住他道:“你陪我一起看,就当是……生日礼物吧!”
程东没有拒绝,这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了。莫澜几乎要开心得原地转上三圈,拿着遥控器摁来摁去,都不知要看点什么才好。
其实她的心思全在厨房里,最想做的事还是像上回那样从身后抱住他,他不动她也不动,他一旦走动起来她就像个腰部挂件似的被他拖来拖去。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只好偷偷给自己又倒了杯葡萄酒,反正还剩大半的酒瓶就放在桌上,程东完全没有防备她会偷喝。
这酒太容易入口,莫澜不知不觉又喝掉一半,脸上开始有隐隐发烧的感觉,脑子也开始有点迷迷瞪瞪。
孟西城的品味不错,送的酒也是好酒,她这大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她清醒时程东已经收拾妥当了,还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湿湿的,看起来好像刚洗过澡,皱着眉不解地盯着她瞧。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嘴角,还好没流口水。
“你洗澡啦?”她懵懂地问了一句,意识到这么问不妥,才改口道,“都收拾好了?”
“嗯,身上沾了油烟味,我换了身衣服。”他依旧看着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噢……没有啦,可能刚才喝的酒有点上头吧!”
程东跟她喝的一样多,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见她这样,问道:“我送你回去?”
她连忙摆手:“说好看电影的,还没看呢!”
程东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莫澜觉得他今天一直很在意时间,不由拈酸道:“你还有约就说有约,总这么心不在焉的很不尊重人知道吗?”
他似乎叹了口气,拿起遥控器道:“你想看什么,我帮你找。”
“不用不用,我自己找就好。”她一把将遥控器又抢过去,“看什么好呢?爱情文艺片怎么样,色戒?”
“……换一个。”
“那肉/蒲团?”
“……”
程东把遥控器夺过去,随便摁一下就摁到了恐怖片上。他不是故意的,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她害怕不想看了,就会主动喊停,他正好送她回去。
只是……他又看了看钟,怎么还不来呢?
阴森压抑的音乐声飘飘荡荡,莫澜把灯关了,只剩一个又白又亮的电视屏幕,两人紧挨着坐在一块儿,倒是很有看恐怖片的气氛。情侣一起看电影,恐怖片是很不错的选择,女生害怕往男生怀里躲,多好的亲近机会。可莫澜哪有一点害怕的样子,一脸兴味盎然,看到逗趣的地方还忍不住哈哈哈。
程东忍不住问她:“你不害怕吗?”
“哪里可怕了,你不觉得搞笑吗?”她指着屏幕,丝毫没有身为女生的自觉。
他们以前也曾一起看电影。上学的时候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刚好拿到他邻座的票,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旁边。电影讲得什么他已经忘了,只记得情节很煽情,很多同学都哭了,影院里一片抽泣声。他回头看她,却发现她也正好扭过头看他,笼在荧幕光线里的侧脸干干净净却似乎带着笑意。他那时觉得她的情感阈值可能比一般人要高一些,毕竟她的人生经历跟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然而后来恋爱结婚后问起来,她却告诉他,她笑是因为他拿错了放在座位扶手里的瓶子,黑暗中一直喝的是她那瓶水。
原来她跟他一样,注意力都没完全投入到电影里去。可是若干年后不经意地说起来,竟然是他先脸红。她凑过来亲他:“干嘛,害羞啊?别别别,这是相濡以沫啊,虽然早了点,但兜兜转转,不还是你吗?”
是吗?是的,于千万人之中,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好你也在这里。
程东闭了闭眼,莫澜看见了,咦了一声,笑道:“怎么了,你害怕?都说不要看这个了,还是看爱情文艺片比较好。”
她果断切换到肉/蒲团,满眼的活/色/生/香。
程东深深呼吸,站起来道:“你先看,我去打个电话。”
莫澜也跟着站起来:“哎,你别走啊,说好陪我一起看的。不闹了,我们看《通天帝国》总行了吧?”
她起得太猛,惯性地往前两步,程东没想到她离得那么近,一转身嘴唇几乎碰到她的额头。两个人都是一愣,在黑暗中面对面地站着,电视屏幕里活色生香的画面一直没有停止,裹挟着夸张的喘息声撞击而来。程东的喉结微微一动,别开眼刚要走开,就被她拽住了。
她喝了酒,气息是滚烫的,声音有些沙哑发颤,叫他名字:“程东……”
他没醉,但这一刻也感到意乱神迷,眼里只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张合。呼吸渐渐粗浊,他听到有个声音叫她:“澜澜。”
不知是在心里叫的,还是不自觉地已经溜出口,他自己也不能够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