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呆愣愣的坐在主位上,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屋中的气氛极其压抑,就连凤姐儿也是悄然站在一旁,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因为上皇驾崩,所有女眷都没敢像往日那般珠围翠绕,穿红着绿。人人都穿的极为素净,就怕惹人非议。
贾母木着脸没说话,王夫人的脸色就更加的灰暗了。
本来荣国府靠着元春的太妃之位,靠着宝玉将要成为驸马,隐隐有从二流世家升入一流世家的架势。
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上皇驾崩,元春就是一个寡妇,还是没有子嗣的寡妇。这辈子怕是要青灯古佛过一生了。
至于宝玉,本来三月就要和公主成亲了。结果先是贵太妃薨逝,如今又是上皇驾崩,要成亲怕是最少要等三年了。三年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势?
贾母好半晌后,方才道:“如今上皇驾崩,今上独揽大权,咱们行事都低调点。前些时候我似乎听说老大有什么事儿要派琏儿到平安州去,依我说,不去也罢。咱们府里就算是过得紧些,可也饿不着。犯不着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出京。”
贾赦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他虽然对贾母偏心老二有所不满,可他也知道,当今以孝治天下,万一他落下个不孝的罪名,那一切就都完了。不说能不能补个实缺,就是现在的爵位怕是也要没了。
贾母可不仅仅只是他的母亲,她还是堂堂的一品诰命之身,是荣国府的支柱。他哪里敢违背贾母的意思?
贾母知道贾赦不服气,但是她跟在荣国公身边几十年,哪里不明白贾赦的心思?还不是想要结交官员,增加实力吗?
只是贾赦一辈子不曾做官,不了解里面的凶险。结交平安州节度,那可是私通外官。以前有娘娘在,有上皇在,自然无碍。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再不知分寸的让贾琏去平安州,那可就是大祸了。
说完了贾赦,贾母又道:“宝玉的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是公主一日未嫁,他就一日是准驸马,谁也不准往宝玉身边塞人。”
凤姐儿今儿个没有穿她最喜欢的红色衣衫,只是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对襟绣梅花纹的素缎长袄,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简朴的不得了了。
她瞧着气氛实在是太过凝重,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老祖宗,宝玉一向对这些事儿不怎么上心,您就放心吧。”
贾母幽幽一叹,“以前上皇赐婚时,我只觉得是天大的造化,这会儿心里却有些没底了。”
王夫人适才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会儿听贾母提及上皇赐婚之事,她忍不住说道:“老太太,听说公主近来身子欠安,咱们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贾母脸上的神色有些不怎么好,按理来说,已经订了亲的人家,是该走动走动。可现在与他们订亲的是皇家,这就不好办了。太殷勤了,让人说巴结奉承,不殷勤了,又是清高孤傲,反正怎么都不对。
她抚了抚头上的凤簪,淡淡的说道:“上皇方才入土,公主想必心情不佳,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
可惜一切都不能尽如人意,就在上皇驾崩后两个月,朝阳公主因为身子孱弱,也病逝于宫中。
贾母听了这个消息,直接就晕倒了。
慌得下面人差点失了神。又是掐人中,又是喂参汤,好不容易才将贾母救醒。
凤姐儿看到贾母醒来,忙说道:“老太太,如今正是要命的时候,您老人家可一定要挺住啊!”
王夫人也在一旁哀声道:“凤丫头说得对,老太太一定要保重身子,宝玉,宝玉……”说着,王夫人忍不住啜泣起来。
邢夫人虽然一向与王夫人不对付,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也觉得王夫人挺可怜的。
大儿子死了就不说了,二儿子好不容易得公主青睐,如今却又在婚前病逝。这以后宝玉的婚事就不好说了。
贾母闻言,强打起精神,说道:“宝玉呢?”
凤姐儿说道:“宝玉在外面候着呢。”
“快让他进来。”
宝玉进来时,贾母已经半靠着靠垫坐了起来。她望着自己俊秀的孙儿,只觉得心一阵阵抽疼。
“宝玉,我的宝玉,苦了你了。”
宝玉早就知道了朝阳公主的打算,此刻心中早有腹案。
他先是亲手喂贾母喝了一碗参茶,这才说道:“老太太,朝阳公主虽然去了,但是孙儿决定终身不娶,为公主守节。”
“什么?”贾母大惊,“这如何使得?”
宝玉叹道:“老太太,宝玉虽然不才,可也知道如今的形势。上皇一去,大姐姐在宫里举步维艰。咱们府中又没有人在朝为官,稍微不慎,怕是就要受人欺侮。
我和公主虽未成亲,可到底有着未婚夫妻的名义。只要我为公主守节,咱们家就是皇家的亲戚,谁也不敢小瞧。就是皇上,应该也会念着这点香火情。这对咱们家只有好处。”
王夫人听了宝玉的话,哭得更厉害了。
贾母也是老泪纵横,“宝玉,你还这么小,怎么能这么过下半生呢?太委屈你了。”
宝玉又说道:“老太太,太太切勿伤心。家里还有兰儿,兰儿才华过人,将来定然会入朝为官。有我这番作为在先,兰儿的仕途也能更顺遂些。”
顿了顿,宝玉又道:“再说,我是和公主订了亲事的,如今公主仙逝,与咱们家世相当的人家,谁敢嫁女儿给我呢?倒不如我先上书皇上,愿为公主守节,这也全了皇家的颜面。公主也可以葬入我荣国府的家陵中。”
听了宝玉的话语,贾母摸了摸他的头发,只觉得心痛万分。
以前将元春送入宫中,不也是想为家族的前程谋划一番吗?如今看来,元春已然要青灯古佛一生,再也无力做为贾家的庇护之人。
本来宝玉娶了朝阳公主,贾家就又变成了皇亲国戚。可惜公主身子太弱,又早早的去了。
今儿个宝玉所言,句句在理。可是这却要用他的一生来交换,贾母如何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