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蕊最近在医院值班,很少回来。
纪瓷到家的时候，屋里漆黑一片，床上还保留着她早上匆忙离开时的样子,窗子上映着对面楼里的零星灯火。
她去浴室洗了澡，又把床单被罩拿去换洗,然后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准备收拾行李箱。
乐团巡演的下一个目的地在K市，坐两个小时的飞机就能到。
纪瓷把柜子里以及行李箱中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再按行李箱最大的容量将衣物用品整理好。
收拾行李箱的过程她做过无数遍,在之前上百场的巡演中，她都是来去自如、潇潇洒洒,效率快到可以去参加家政收纳比赛。
没有任何一遍像今天这样。
仿佛面前这个小箱子怎么装都装不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纪瓷泄气地坐在床前发了会呆，过了一会，她把放在箱子最上层的洗漱用品袋和化妆包拿出来，打算查漏补缺,再重新整理一遍。
这时，被她随手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A市本地的座机号码。
纪瓷接通，出乎意料地听见了祝晓沁急迫的声音――“救命啊Josie，十万火急！...”
她边接电话边拿了外套出门。
从宁蕊家到日料店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纪瓷怕她们着急,还是在楼下拦了辆车。
电话挂断后，之前被点开的、已经加载完成的一张照片赫然映入眼帘。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的指尖倏地顿住了。
照片拍得不算清晰,大概是因为隔得远,店里的灯光也并不明亮的缘故。男人身体部分被人挡住,只露出一张颇有辨识度的脸,乖戾张扬的五官被灯影勾勒深邃，他侧着脸在跟别人讲话，眼尾和嘴角往一个方向微微上扬。
那个笑容，纪瓷曾在脑海里回想过无数遍。
她接连滑过后面的几张图片，退出去看，群里的消息已经变成了99+。
此时，计程车停在日料店门口。
纪瓷付完钱下车，刚好和等在门口的祝晓沁打了个照面。
“啊！...你终于来了。”祝晓沁连忙狂奔过来，哈出来的热气迎风而散，“Josie长得好看心地善良，你今年肯定走大运！”
恭维的话不绝于耳，好像纪瓷是救她于水火的天兵神将。
祝晓沁拉了她去付账，三个人出门的时候，秦微对纪瓷表达了感谢。
“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可就要被困在这了。”
纪瓷：“没事。”
三个人在门口告别，秦微被祝晓沁央求着陪她回剧场找背包，“Josie，我拿到手机后立马把钱转你啊！...”
祝晓沁冲她挥了挥手，看着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纪瓷才准备往家走。
日料店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有几道熟悉的声音掠入耳廓。
纪瓷的脚步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那瞬间，男人也掀起眼，视线同样落到她身上。
还在得啵得的付燃被人掐了一下胳膊，话音瞬间止住，他怒目看了看李泉，又在李泉的提示下，顺着他三哥那道目光去看。
正好看见纪瓷冲他笑了笑。
没错，是冲他一个人。
“......”付燃觉得自己可能在focus.待不长了。
当他想说点什么挽回这个局面的时候，发现纪瓷已经转身离开。
“现在怎么办？”付燃问李泉。
李泉瞥他一眼，又瞅瞅霍骁，“...我哪知道。”
小姑娘还是见了他就跑。
“走吧。”霍骁收回视线，眼底的光意味不明。
看来，他得抓紧时间了。
＊
A市的两场演出结束之后，团里给了他们一天的休整期。
纪瓷是个不喜欢热闹的，拒绝了Anna她们周边游的邀请，打算窝在家里补觉。宁蕊听说她明天就要出发去K市，跟科里请了几个小时的假，两个人决定晚上出去约个饭。
临出门的时候，姐妹俩的饭局被一通电话截了胡。
陈封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十分愉悦，“纪小姐，我在一家西餐厅订了位置，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荣幸跟你共进晚餐？”
“谁啊？”电话打来的时候，宁蕊正在门口换鞋，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她停下来用气音问。
纪瓷跟她递了个眼色，清清嗓子说：“不好意思陈先生，我今晚可能没有空，改天吧。”
“这样啊...”陈封有些为难，“改时间是没什么问题，可今天订的餐厅挺火的，再订位不知道要多久。”
陈封这样说，显然是不想让她拒绝。
纪瓷思索几秒。明天她就会离开A市，有些事不如在今天说清楚也好，“那好吧，你把定位发给我。”
陈封一喜，声音雀跃起来，“怎么能让纪小姐自己过去，我来接你吧。”
“...也行。”
电话挂断。
纪瓷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宁蕊二话没说就把鞋脱了，放回原位，“什么都别说，我刚刚都听见了，你为个男人抛弃了我。”
听到这话，纪瓷也很不好意思，“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宁蕊环胸瞧着她，“就这？”
“那不如这样，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点，等送到了我再走。”说完，纪瓷拿起手机预备点外卖。
“这个不急。你先说说吧，今晚谁约你吃饭？”
纪瓷把认识陈封的来龙去脉给她说了一遍...
宁蕊听完蹙起眉，“你爸为了盛远让你和陌生人联姻？”
“嗯，他是这么想的。”
“那你呢？”
纪瓷无奈地笑，“先和陈封说清楚吧。”
过了一会，宁蕊又问：“这事，霍骁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告诉他。”说完，纪瓷显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掏出手机，“我还是先给你点吃的吧。”
“行了行了，我还缺你这顿吃的。”宁蕊把手机塞回她包里，“赶紧出发吧。”
“宁宁，你最好了。”纪瓷趴在门边笑眼看着她。
宁蕊：“别急着谢我啊，这顿饭我记着，下次我连本带利的吃回来。”
“好。”
＊
陈封带她去的餐厅，就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
从宁蕊家过去很方便，但陈封还是把车开到了小区楼下。
西餐厅位于城东的一栋老式洋房里，那片区域这几年被政府重新整修，变成为了文艺气息浓厚的商业街，曾经被评为A市休闲娱乐的热门场所。
陈封选择的那家餐厅排在A市必吃榜的榜首，据说连明星都会来打卡。
餐厅的装潢偏英式，踏入玄关，纪瓷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去英国演出的那几个月。两人被侍者引到靠窗的一桌坐下，餐点是来之前陈封就已经点好的。
“这家餐厅的主厨曾在法国米其林三星餐厅工作过，主菜我让他们按照你的口味做了调整，希望纪小姐能满意。”
纪瓷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笑着点了下头。
正是饭点，餐厅内几乎座无虚席。
陈封想在前菜来之前和她聊聊，临时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他走到外面去接，纪瓷等着无聊，索性也拿出手机来看。
这会，大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
消息已经堆了几百条了，她点到头，意外地发现话题居然跟霍骁有关。
起因是有个在团的姐妹在群里发了一张他的照片，像是当季某个财经杂志的封面。在下面清一色夸耀颜值的消息中，有一条别具一格的回复：
Anna：我就觉得我在哪见过他。
Anna：@Emily
紧接着祝晓沁开始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越说越后悔。
两个人根本就是把群里当成了私人聊天的对话框，全然忘了那是一个几百人的大群。
祝晓沁：早知道我就去要个签名了。
祝晓沁：拿回去裱起来，说不定我今年能发大财。
Anna：你拿人家当什么，财神吗？
祝晓沁：可不就是嘛，又帅又有钱。
Anna：那你不追。
祝晓沁：我追什么...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
看到这里，纪瓷眸中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说不出来那个感觉，像是有人往胸口打了一拳，闷闷地疼。
这当口，服务员将两盘前菜放上桌。
陈封恰好接完电话回来，纪瓷关上手机，没有再看。
霍骁有女朋友了。
这件事对她而言并不意外，算起来他都三十多了，有个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可纪瓷总忍不住去想，她不知道他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像从前对她那样对女朋友那么好...
不对，她为什么要拿自己做比喻。
“......”不要再想了。
纪瓷这样警告自己，她努力让思绪回到陈封说的话上。
“...我想纪叔叔应该跟你说过了，下周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来接你回津市，一起去见我父母。”陈封丝毫没有发现她在走神，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面前的那盘牛里脊上。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好像可口的食物并不是这次见面的主要目的。
纪瓷将他的话听了一半，正打算开口回绝，握住刀叉的手停在桌案边。
这时，餐厅的门再次被打开。
侍者引进新来的三位客人。
纪瓷无意往对面瞥了一眼，恰好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她认识，大概在四年前见过，姓宋。往后看，她刚才还肖想过的男人侧着头，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她的呼吸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遏制住了。
三个人顺着桌边的过道往前走。
慢慢地，纪瓷看清了最后一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