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的那位老太妃,极其了不得。
她出身在百年世族李家,出嫁时,李家家势正值鼎盛,其父官拜丞相,姑母是当初的太后,表姐是贵妃。
嫁的是肃安侯府里,名动京城少年将军元仲邦。
元家父子几代净出了不得的军事奇才,正正经经的是大齐的兵马大元帅。
元大将军的盛名,满大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便是连山沟沟里,都是出了名的。
不凭相貌,不凭家势,全凭领兵打仗无往而不利的本事,那是真真正正的大英雄。
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子,哪个做过给元大将军当将军夫人的美梦。
那位李太妃,夫君如此耀眼夺目,儿子亦是人中之龙,能力非凡不说,还有识人之能,满京城里的王爷不拥戴,愣是选了被先皇冷了几十年的康王辅佐。
结果慧眼如炬,康王登基为当今圣上,元家功不可没有从龙之功,被封了镇南王。
满京城的官眷女子,谁的人生不是起起落落,总有波折。
独独那位李氏太妃,出身显赫,成婚显赫,老年更显赫,从未见一丝落魄过。
那日镇南太妃来时,陆凝凝被婆母叫了去亲迎。
只见从喜鹊双福缎绣轿子里,下来一位身着木兰青缂丝云燕五福罗裙,头戴绿松石如意金钗的妇人。
陆凝凝看得一时呆住了,青年美人常有,中老年美人可是少见。
听闻镇南太妃前几个月刚办了六十大寿,可眼前这妇人瞧着只像四十七八。
明明比承安太妃还大好几岁,瞧着却比承安太妃年轻好些。
雅致温柔,娴静若水,哪怕到这般年纪都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瞧上两眼。
“老姐姐,你可来了,叫我好等。”
陆凝凝被那一声“老姐姐”倒了牙,她并不是对承安太妃的相貌有什么意见。
只是画面有那么些许不和谐。
承安王妃五十多岁的年纪,并不显年轻,穿衣打扮更是老气,直眉瞪眼地往小老太太的路子上奔。
而这位镇南太妃,却是让人觉得岁月从不败美人,尚有风姿可赏。
陆凝凝上去行了个晚辈礼,“请太妃娘娘安。”
镇南太妃微微一笑,面上如和煦的春风,“快起来,这是个长得真是齐整,妹妹好福气。”
承安太妃敷衍了一个假笑,便扶着人一路往里走。
“老姐姐谬赞了,我家媳妇不过是粗陋之姿,算不得什么,这满京城里任谁不知道,你家儿媳妇端庄娴雅,貌美柔顺,天底下有几个人有老姐姐你这般好命,能娶到那般合心意的儿媳妇。”
陆凝凝心里呵呵,这就阴阳怪气上了,明摆着说自己这儿媳妇不合心意呗。
镇南太妃大约是个极有涵养的人,听了这话,脸色丝毫未变,依旧含笑。
“你家这儿媳妇我瞧也很好,这丫头可有小字?”
陆凝凝恭顺道:“小字‘凝凝’。”
“书上说,这‘凝’字有端庄从容之意,是个好名字,我便托大,叫你凝丫头了,你也别老跟我客气,便称呼我一声伯母吧。”镇南王妃轻笑。
陆凝凝温顺地点头,心道:果然是真正顶级勋贵,说话滴水不漏,又亲近随和,让人浑身舒坦。
承安太妃见她这般,却有些不高兴,忙拉着李氏道:“老姐姐是有福气的,又聪慧娴雅,能调教出那般好的儿媳妇。我呀,是头一回当婆母,总有不足,又天生蠢笨,不会调教人,这才请了老姐姐前来,也与我说说如何做婆婆,给我家这媳妇讲讲规矩,免得带出去露怯。”
陆凝凝就知道,她这婆婆,叫她来从来就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镇南太妃笑容不减,“妹妹实在是抬举我了,我哪里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我那媳妇柔善体贴,我跟着享福罢了。”
“听闻你家媳妇,很擅厨艺?”
“不是我自夸,这倒是真的,我家媳妇,手艺可真不错,做出的饭菜很是可口。”
承安王妃粲然一笑,“那今日也尝尝我媳妇的手艺。”
“哎哟,那可是我的口福了。”
承安王妃笑眯了眼,“你亲去下厨,把午膳做出来吧。”
陆家大姑娘,从小到大,把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进行了个彻彻底底,别说下厨做菜,就是连厨房都不曾踏足过。
她这婆母,这是存心摆了个套,让陆凝凝丢人现眼了!
一路进了膳房,鸡鸭鱼肉全都有,绝的是,那老太妃把所有的厨子,全调了出去,唯恐有人能给她帮上忙。
偌大的一个膳房里,独独只有一个烧火的丫头。
“太妃娘娘说了,镇南太妃是贵客,咱们府上决计不能怠慢,此事定要王妃亲手做,莫要让旁人代劳。要一十八道菜,荤素、凉菜、热菜,鲜汤,鸡鸭鱼肉都要齐备,莫要丢了咱们王府的面子才好。”
窦婆子状似恭敬地嘱咐,看着陆凝凝一脸茫然,便越发得意,高高扬起脸,拂袖而去。
临走前,还不忘奚落一声:“王妃手脚快些,莫要误了时辰!”
瑞雪瞧着那些个东西也犯愁,老太妃一早叫了薛婆子去说是让她调教小丫鬟,把人支走了,原来就是为着这个。
“王妃,奴婢也没做过饭,咱们是先洗米啊?还是先切菜?”
陆凝凝束上攀膊,拎起锋利的菜刀,抄起养在盆里活蹦乱跳的鲤鱼,手起刀落,一刀把鱼拍晕了。
“先杀鱼!”
瑞雪:……
“您能行吗?”
陆家大姑娘不行,陆凝凝可行,她的亲生姥爷,是开饭馆的,一到寒暑假,她就爱到饭馆后厨找姥爷玩儿,熏也熏会了。
只见她拍晕了鲤鱼,找准鱼腹,避开鱼胆,精准开膛破肚,扯出一大串鱼肠、鱼泡来,扔进了泔水桶里。
“哇!王妃手法真利落!您居然连鱼都敢杀真了不起!”瑞雪又吃惊又欣喜,简直两眼放光。
陆凝凝得意地迅速刮下鱼鳞,舀起一瓢水清洗案板。
“这算什么,小菜一碟~”
说着话,抬手拿手背擦了擦汗,浓重的鱼腥味往鼻子边一靠近,立刻就呕了起来。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