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知聿感觉这三百响礼炮最先开始放的地方,可能是在他的脑海里,噼里啪啦一阵动静,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距离遥远的高中生涯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唯一有影响的就是被姜伟骂。
他估计姜伟对于他遥远的高中生涯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唯一的影响就是骂他。
所以现在他以迟宁这个“年级第一”的身份站在姜伟面前,两人大眼看小眼瞪了半天,姜伟习惯性地想用“臭小子”开口,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然后换上像是在骂人的语气,硬邦邦地夸了他半小时。
扭曲。
相当的扭曲。
风水不是轮流转,这风水是直接给你乾坤大挪移了。
薄知聿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您是说,阿宁高三被保送了?”
“准确的说,她初二就被保送大学了。”姜伟面无表情地打开百度百科,搜索“迟宁”二字,然后把手机放到他面前。
薄知聿是万万没想到,迟宁的关键词条可能都要比他的多。
生平简历、独家采访、报纸刊登,全没落下。
薄知聿还沉浸在一个人的头脑风暴里,周围还零碎有几个家长上来问,“您能不能分享一下,您家的小孩是怎么教育得能这么优秀的?”
薄知聿扯了扯唇角,也博大精深来一句,“靠三百响礼炮。”
“……”
旁边的迟宁也挺没话说的,跟在薄知聿身后,小声说:“我之前说了,我读书……还行。”
这句简单、低调又朴实无华的还行。
她这可是太行了。
薄知聿抬了抬眼皮,“所以,你不上课是因为都会了?”
“嗯,太简单了。”迟宁补充道,“而且,我本来就保送了。学校老师觉得我在上课压力太大了,我不来上课他们也挺开心的。”
“……”
薄知聿卡壳,问:“所以你说读书没人陪你玩――”
迟宁点点头,“他们学的好慢。”
“……”
以前薄知聿觉得迟宁就是个看起来很乖的不良少女,结果人家是因为太聪明了闲得像个不良少女。
/
迟宁看薄知聿的表情也能想象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特别是在这人终于反应过来去学校的荣誉墙看一眼,并且发现整面墙都是她的存在。
很微妙。
微妙到这几天她都没看薄知聿提起高考这件事了,为了报答,她也没跟他提三百响礼炮这件事。
反正也已经换了俩要求了。
迟宁昨晚做完数树,还按照老朱的吩咐整一份NOI的精选题给今年参加竞赛的学生,她到凌晨三四点吃了药才睡得着。
下午是被疼醒的,小腹像被人拼命拉扯着,额角手心都是冷汗,指甲嵌进手掌里,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月牙印。
她强撑着精神去洗手间垫了卫生巾,回来险些腿软跪在地上。
她来薄家的行李里没有止疼药,她努力伸手去拿手机,神经似乎全被疼痛统治了。
唾手可得好像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平常吃药的副作用太多,每次来生理期都像是天崩地裂。
薄知聿在门口敲门,“阿宁――”
迟宁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近乎于无。
“阿宁?”薄知聿听了会屋里的动静,“哥哥进来了?”
室内景象映入眼帘,少女半蜷缩在地毯上,一只手捂着小腹,细碎的发梢贴着额角,脸色白得像纸。
薄知聿立刻扶起她,“阿宁,哪儿不舒服?”
迟宁下意识攥住他的手,“没……没事。”
她虚弱到说话大半都是气音。
薄知聿眉心拧成川字,语气也不自觉严肃起来,“这是没事儿?去医院。”
少女大抵是疼到意识模糊,医院二字却像是什么膝跳反应的开关,她攥着他的手力道发疼。
“……不去。”
“不去医院怎么行?”薄知聿感觉额角都在突突地跳,放轻了声音哄她,“阿宁乖,我们去医院看看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迟宁猛地挣开他的手,音量骤然拔高,“我说了不去!”
她疼得脸色惨白,眼尾全是红的,偏偏看人的眼神冰冷得像掺杂寒霜,没有任何的感情。
好像这瞬间的迟宁才是真正的迟宁。
不是那个总挂着小太阳笑容,温温柔柔的小姑娘。
是满身刺,疼到骨子里都不愿意让人靠近的她。
空气似乎都停滞住,两人视线相接。
她这么冷冷地睨着他,他便也这么看着,没说话。
迟宁知道不该用这个脾气这么对他,可沉闷烦躁不断涌上,从她的眼耳口鼻开始淹没,剥夺完她的理智。
在他们俩之间,一触即发的不定时炸弹,又何止是薄知聿一个人。
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她都能想象到这街溜子一脸戾气得想要掐死人的表情,薄知聿是什么性子的人,走哪儿被人怕到哪儿,怕是这辈子都没人这么凶过他。
迟宁偏开头,声音越发冷硬。
“出去!”
迟宁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念头,她甚至真的希望薄知聿能掐死她。
“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
话音刚落。
铺天盖地涌进来一阵清冽的薄荷香,随之而来的失重感,她陷落个温热的怀抱里。
迟宁本能环住他的脖子,男人锋利的下颌线近在眼前,肤色冷白,眼尾那一点朱砂痣便更显得多情勾人。
这人……
突然公主抱干什么。
迟宁以为他不掐死她都是不正常的了,根本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慌乱得很,“薄知聿!”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懒散道:“阿宁再乱动,哥哥就扔你下去了。”
“……”
迟宁肚子疼得半死,真感觉自己头顶就写着火大几个字,刚想开口说话,男人散懒的音调在耳畔响起。
“不想去医院就不去了,但哥哥怕你一个人出事儿,现在去哥哥房间住。”
靠得太近,单音节的字都像是环绕着的低音炮,缓慢地落到她心底去。
迟宁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和,耳畔贴着的位置是他的心脏。
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清晰。
在离易燃易爆的疯子心脏最近的地方,听他低声哄她。
“哥哥照顾你,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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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疼得睡不着,他房间色系还是沉闷的灰黑,似乎是为了她喜欢光的毛病,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和煦的暖阳洒进地面。
他没出去,在旁边跟医生说话。
街溜子不笑的时候是真的吓人,光听声音她都能猜到医生兢兢业业的模样。
医生解释过长篇大论,总结道:“阿宁这个先吃个止疼药就行,后续再观察。”
“她疼成这样只要吃止疼药?”薄知聿冷笑了声,“那让你过来的意义在哪儿。”
“我这――”
迟宁淡淡出声:“我吃止疼药就行。”
医生点点头,“十二个小时吃一颗,不能多吃。”
迟宁点头说谢谢。
薄知聿坐在旁边给她倒水,眉宇不悦:“光吃个止疼药能有用吗?”
“有。”迟宁说。
止疼药就是生理期来救命用的。
薄知聿手贴着她的额头测体温,“阿宁,要不我们还是去趟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到底是哪儿疼。”
迟宁推开他的手:“没发烧,很正常,只是肚子疼。”
他的语气很像是她得了什么绝症,质疑道:“只是肚子疼的话,那为什么会疼成这样?”
“……”
迟宁盯了他两秒,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有些好笑道:“我这是生理期来了,没有大病。”
薄知聿愣了片刻,“生理期?”
“嗯,我只是身体原因疼得比较厉害而已。”迟宁喝着温水,慢吞吞补充,“哥哥,你今年二十四岁,应该不需要我给你讲解女孩子的生理期是什么意思吧。”
薄知聿终于反应过来这前因后果,桃花眸眨巴了两下,扑闪扑闪地看着她,哑口无言。
然后,男人的耳尖似乎冒上一点粉。
轮到他不好意思了?
迟宁是真觉得最近的薄知聿挺好玩的,她没忍住笑,指尖轻轻触碰了下他的耳朵。
从她碰到的那瞬间,耳朵开始肉眼可见的泛红,温度似乎也跟着烫起来,软软的,很好玩。
迟宁弯着眸,温声道:
“薄先生,怎么害羞了?”
……
迟宁吃了止疼药,药效开始减缓疼痛,她一想到薄知聿这只狐狸也有吃瘪的时候,就觉得开心。
她躺在他的床上,深灰的被子简约,清冽的薄荷味无孔不入,像是处处把她包裹着。
迟宁还挺好奇的,这男人用的什么沐浴露,为什么这个味道这么好闻。
她的手机薄知聿也一起拿过来了,迟宁一解锁开页面,消息铺天盖地地轰炸而来。
其中,薄知聿的头像是99+。
他们俩住这么近,发这么多消息干什么。
迟宁点进聊天框,微信动态的礼炮彩带满屏飞舞,似乎是有规律的,彩带中金色的烟火交接,粉紫蓝的璀璨争先恐后盛放,接连不断,将近几分钟的礼炮霸屏。
【薄知聿:三百响礼炮。】
【薄知聿:哥哥再送你的烟花。】
【薄知聿:最后的小礼物。】
聊天框最新的一条消息“imissu”,星星从顶上热烈涌入,焰火缓慢腾升到顶端,飞舞的彩带融着星光,勾勒成琳琅满目的浪漫烟火。
一簇簇的焰火像是她身临其境,从炸裂开的星点和细致末梢,迅猛又温柔地流淌,全部都绽放在她的心间。
迟宁看得发愣,半天都没想到要说什么。
屏幕上最后两条消息。
【薄知聿:星光、礼炮、烟花。】
【薄知聿:都送给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