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空荡无光,交织的呼吸都像是卷着夏日厚重的闷热。
迟宁都还没来得及细思他说的话,她唇上已覆下温热,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进。
比每一次的接触都还要亲密。
似乎在这瞬间,她的世界浓缩到只剩下他一个人,所有的感官都被他所占据。
唇在她的唇上触碰辗转,一下下极有耐心,像是在品尝什么好吃的糖果。
她眼睫发颤,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男人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强势地将人往他的方向带,更近几分。
迟宁仓惶对上他的眼睫。
细密的眼睫,微敛的桃花眼,浅色的瞳仁占满浓重的欲和占有。
这瞬间的薄知聿才像是真的他。
不加隐藏的,能灼伤人的热烈与真实。
而他的眼前,从始至终都只有她。
迟宁听见走廊外的声音。
“是这间会议室吗?”
“奇怪,不是说今天来开会的吗!”
一墙之隔,声音近得像是就在他们身边。
迟宁慌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走神,她唇边一疼,酥麻感像电流细细密密地覆了上来。
侵略、强势。
他吻着她的唇,眼眸都是潋滟的春光,偏偏此刻还能含着笑逗弄她。
“阿宁胆子好小啊。”
“……”
缱绻的话语流转着暧昧,勾着她的心魂不断靠近。
迟宁分不清究竟是外面交谈的人声让她紧张,还是眼前的人更让她不知所措。
良久,迟宁汲取着空气中的氧气。
薄知聿重新望向她的眼。
小姑娘杏眼里绕着濛濛水汽,像雨后空山的潮湿,眼尾自然而然地冒着红晕,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兔子。
迟宁还有些懵,没反应过来。
男人轻笑着,指腹轻轻蹭着她已变得绯红的唇角,眸光暗着,话便显得格外得欲气撩人。
“阿宁,好甜。”
“……”
他是怎么能说出这么骚气的话的!
前几分钟生闷气的人不是他吗!
“生气了?”他问。
迟宁被遭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干脆顺着这个姿势环住他的脖颈,把整张小脸都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道:
“没有。”
薄知聿抚着她的头发玩,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很好,语气含着玩味。
“哥哥还以为,阿宁觉得哥哥教不好。”
“……”
他似乎还真在研究这件事儿,慢条斯理道:
“哥哥第一次,也有点儿,害羞。”
“……”
迟宁没忍住:“你这也叫……也叫害羞?”
她都找不到退的地方,像只能被他乖乖囚禁在怀里的小兔子。
刚才都有人!他还!——臭不要脸!
闻言,她耳畔都是男人缱绻的气息,他亲昵地吻着她的耳畔,声线染着笑,格外磁性。
“这不是因为阿宁——”
“小朋友好会亲,哥哥招架不住。”
/
薄知聿来学校的消息藏不住,迟宁也想躲躲那不自然的感觉,她又做不到跟他一样接吻完,在跟学校领导寒暄。
太……花里胡哨了。
迟宁想想都觉得这种事儿还得让薄知聿一个人干,她来看习佳奕的比赛。
“阿宁!”薄幸遥遥朝她挥手,“你去哪儿了半天没看到人。”
“送你哥去见领导。”迟宁巡视一圈,“佳奕呢?”
“加一两千米居然能拿个第二,以前完全没看出来这姑娘有这么狠啊。”薄幸感叹完,“去换衣服了,女生休息室我也进不去啊。”
迟宁随手抓了个学生会的同学问,也是说在女生休息室。
薄幸道:“我跟你一起过去吧,我在门口等你们。”
迟宁说好。
女生休息室和换衣室是一起的,他们计院的休息室临近洗手间,之前还是用来放器材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
迟宁还未进去,里面讨论的声音尖锐。
“跑两千米的那个?你哥哥想找她要微信号啊?疯了吧!”
高三那年,习佳奕闷头苦学,皮肤在女孩子里已算得上白皙,厚重遮挡容貌的眼镜已经换成时尚款的圆圆镜片,她说话又温声细语的,会让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
“怎么了?她不是挺好看的吗?”
“你现在算是碰对人了,我跟她初中同校,她那堆破事儿我再清楚不过。她家境很差来着,专门给我们学校收那种塑料袋矿泉水瓶。多丢人?”
“啊?”
“这也就算了,这种女生从小心思就不单纯,为了钱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她还抢人家男朋友!骚得——”
迟宁没听下去,她正想出声制止的时候,休息室最隔间的女生走出来,声音温和:
“可以等我出去再说吗?”
面面相觑,四周安静无声。
习佳奕笑,语气还是温柔的:“不然我怕我和你们打起来,女生打架挺不好看的。”
“……”
别说那说瞎话的女生,就连迟宁都不免得愣一会。
习佳奕也成长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忍气吞声、唯唯诺诺的模样。
她们也没有真想在校运会这天惹事,灰溜溜地从门口逃出去。
迟宁还挺有闲心的,休息室的门就这么大,她也就这么把脚拦在门口,说话最多的那个女生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她弯着眼,没什么歉意:“走路小心点,别老往人家脚上绊。”
“……”
迟宁去看习佳奕的表情,女生刚才还挺气场全开的,人都出去她便像菠菜效益过了的大力水手,松垮垮地扶着墙。
她脸色惨白,还不忘对着迟宁笑。
“还好你来得早,他是不是也在外面。”
迟宁知道她说的人是薄幸:
“嗯,没进来,看位置是听不见的。”
“那就好。”习佳奕松口气,她的神经却还是紧绷着的,小声说,“我在他眼里已经够不堪的了,可不能再差了。”
迟宁看这习佳奕的时候才能明白,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会让自己变得小心翼翼的。
习佳奕:“我没事的。”
迟宁过去扶她坐下,只看一眼便了然于心,问:“吃药了吗?”
“吃过了。”习佳奕笑,“你知道吗,我刚才两千米可是跑了第二名。我可是竭尽全力地去跑了,我想,在所有人为我欢呼鼓掌的时候,我明目张胆地看他,也不会被发现了。你知道吗,他们说第一名高中是体育生来着,我是不是很棒?我感觉我的人生都没拿过几次前三诶。”
迟宁俯身,揉着她的头发:“很棒。”
习佳奕垂着眼,她的情绪比南汀的天气还要来的变幻莫测,前一秒阳光普照,下一秒雷雨交加。
“阿宁,我是不是真的……太脆弱了。”
我明明有无数次可以大胆张扬地站在阳光底下去享受这人间的热闹,我可以听着海浪潮起潮落,我可以去感受黄昏月圆旖旎的浪漫。
可我怎么什么都做不了。
我怎么会把自己困在这样的黑暗里独自喘息。
每当我竭尽全力去拥抱那样的人生,脑海里会有无数的声音告诉我:“你好累,我们去另一个更美好的人间吧。”
“那里是再也不用你强撑着自己打起精神,再也不用你去揭开自己的伤疤发出无人可知的求救信号。在那里——你能拥有你自己。”
“走吧。”
“去死吧。”
迟宁没动,只是问:“你觉得有抑郁症的人脆弱?”
有抑郁症的人,矫情,是因为自己思前想后,是经不起一点风浪的懦夫。
似乎,这就是抑郁在大众眼前的认知。
“……”
“他们比自己、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坚强千百倍。在每个恶鬼哭嚎的日夜,他们在和自己的灵魂斗争,任凭绝望蚕食掉自己的神智,承受着无人知晓的狰狞和痛苦。”
“在所有叫嚣死亡的声音里,他们还在坚定不移地告诉自己,我想要活下来——”
“你觉得他们脆弱吗?”迟宁笑,“佳奕,我从来都不觉得我自己抑郁,是什么脆弱的人。我们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得了一场漫长的感冒。”
“我们只是,在生病。”
/
情绪确实来得快去得也快,药物治疗会比什么都有效。
习佳奕带上了那为数不多的银牌奖章,大大方方地跟计院的同学们合照,此时她站在阳光下,在努力地学会去拥抱这个人间的太阳。
迟宁拍完照就把照片上传到学院的群里去,少女仍穿着长袖的外套,眼底也总是带着笑,身边都是热闹的欢声笑语,人人都敬她又喜她三分。
习佳奕忍不住地一直打量她。
她拿起手机,是校运会计院独门举办的活动,给四年后,也就是毕业了的自己写想说的话,留下联系方式,四年后的这个时间会把短信发出去。
她给迟宁写。
【请你一直活在光下。】
【岁岁长安宁。】
另一封信,寄给一位少年。
迟宁发完照片,偏头:“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习佳奕笑,“你刚才不是去接人了吗,怎么现在就剩你自己了。”
“接三哥去了,三哥估摸着这会肯定被校领导缠着呢。”薄幸伸了个懒腰,“南大是真想搭上薄氏这条线啊,到时候计院赞助、软件研发可不愁了。”
习佳奕:“软件研发?”
薄幸:“对啊,三哥不就是做这个的。”
迟宁细节怪,纠正道:“不是他做这个,是他的公司主打做这个。”
“有区别吗?”薄幸茫然。
“区别在于他不会。”
“……?”
薄幸从小到大都听他外公不断念叨,说什么薄知聿也就是运气好靠着一手做IT的天分混到现在,没有独家技术怎么可能。
然后他外公还试图把他扔着跟薄知聿一起学习。
学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分不清什么是C语言先不说,小时候看到薄知聿都觉得毛骨悚然。
但确确实实,非常肯定。
薄知聿他会,虽不外漏,但他掌握着最核心的技术发家致富至今。
薄幸试图让她悟:“阿宁,你有没有想过。三哥在网上一张照片都没有的同时,也隐藏了他会计算机这件事?”
谁会计算机?
printf都分不清是什么的人,跟以为C语言是拆那(China)Language的人还挺惺惺相惜的呢。
于是乎。
一众学校领导和薄知聿来的时候,就看见迟宁以一种伤心且指导人的语气。
“做人要真诚。”
“你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会做计算机。你这样到他面前,不就是戳着他的伤疤吗?我们可以在夜店蹦迪,但不能在薄知聿的雷区上开夜店。”
迟宁以自己的亲身经验传授,慢吞吞道:“或许,你见过南汀普天同庆的三百响礼炮吗?”
薄幸:“……”
薄知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