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宁喝醉酒顶多就是上脸,脸颊红扑扑的,行动除了爱粘人些,表面看起来和跟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薄知聿想抱她回房间,小姑娘小声说要留在客厅看电视。
他给她盖好薄毯,突然想到她那天喊他的“薄公主”,调侃道:“阿宁才像公主吧。”
他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迟宁回得特别认真。
“我做不了公主的。”
他没说话,她又掷地有声地强调了一遍。
薄知聿没放在心上,去厨房给她倒蜂蜜水醒酒。
回来的时候,小姑娘正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乖乖地盯着屏幕看。
薄知聿回想了一下,任何看电视或者是无人的场景,迟宁总是习惯这么坐着,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好像全世界都没有人能看见她的模样。
很没有安全感,很防备的姿态。
薄知聿:“蜂蜜水。”
迟宁先是抬眸看他一眼,小手抱着玻璃杯,问话也是小心谨慎的模样。
“甜的……我能不喝吗?”
他连心底都快是软的,不自觉放轻声音道:“醒酒的,喝了明天会舒服些。”
现在的她,又和平常截然不同。
若是平常的迟宁,她不喜欢她便拒绝了,还需要人好一会儿哄才乐意,不想现在这般别人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很像,很怕被人丢下的情况。
薄知聿仿佛在这瞬间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他妈经常不着家,会直接把他一个人锁在黑漆漆的家里。
年幼害怕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所以每次在她出门前,他都会格外乖顺,希望这样的自己不会被独自锁在家里。
那迟宁呢。
她又是被谁丢下了。
迟宁在看的是一部日漫,薄知聿没看过不知道名字,画风卡通系列,偏向治愈类。
故事大概讲的是主人公波吉是未来的国王,但他天生是弱小的聋哑人,难免会被流言蜚语裹挟。可在那些难听尖锐的话里,他们不知道,波吉是能听懂唇语的。
迟宁看着,自顾自地低语。
“我不像公主,像那个弱小的聋哑人,我能听到、感受到所有恶意,还要在他们的面前笑脸以对。”
“哥哥,我做不了公主的,我没有资格。”小姑娘偏头望向他,声音越发的小,似乎只想让自己听见,“公主有好多人爱,可我什么都没有。”
“我没什么都没有”,这几个字声音太小了,小到离唇的瞬间便会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薄知聿顿住。
在日常生活里,迟宁最习惯于扮演乖乖女的角色,不管出现什么事都不需要别人操心,镇定自若,习惯自我发光。
可就是这么个不用人操心的小孩儿,在喝醉后,也只敢趁着浓重的夜色时分抱紧自己,低声呢喃,“我什么都没有。”
/
迟宁昨晚是喝得太醉了,头疼睡到下午才醒,整个脑子里都像有人在炸地|雷,砰砰砰的,就没有一个完整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她就记得,昨晚喝酒的时候一不小心没分清楚雪碧和白酒,一大杯下去,仿佛连食道都是辣腾腾的。
她其实酒量不差,测试过最高的时候能喝半斤白酒,但是受不了红白混合,一喝就开始失忆,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记不住。
迟宁头疼得揉太阳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额头上的伤好了,又给自己整出内伤来了。
她起床去洗漱,牙刷囫囵塞进嘴里,泡泡还未出来,视线落在镜子里面的自己。
右侧颈间是红的,一小块,印子也不重,跟过敏差不多。
迟宁眯了眯眸,她不是易过敏的体质,不会对食物或者是外物过敏。
那这个疤又是哪儿来的。
没想出来,头又开始疼。
算了。
她身上没有伤才是不正常的。
迟宁洗漱完下楼,餐桌上摆着醒酒的汤药,还有张便利贴,薄知聿的字迹。
【有事出去,醒了就喝。晚点一起去公司。】
迟宁莫名,昨天不是才说了,在公司就当做不认识吗。
她没听他的,喝了醒酒汤,在他的便签底下写她先走了。
迟宁今天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穿错衣服,还是出门的时候把彩票贴脸上了,不然为什么上个班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看。
她低头敲一下键盘,万众瞩目便立刻涌上心头。
她抬头,周围便躲躲闪闪地开始噼里啪啦地敲键盘。
不是。
他们哪儿有问题?
迟宁问离她最近的断眉哥:“他们在看什么?”
断眉哥也没直言,从边上递过来小纸条:【你是不是还没有看微信呢,赶紧看看。】
迟宁就没有什么看信息的意识,昨天加上公司的群没屏蔽,里头消息有好几百条。
她点进去,整个人就是茫然的大动作。
【我靠我靠,我们公司居然真的有老板娘了?就他妈十八岁?这么狠?】
【要不说人家年纪小好办事儿呢,薄总那是一般人能泡得到的吗?看看,这一下都给塞天才少年里头了,功成名就啊!】
【真是看不出来啊,小姑娘长这么单纯,花样这么多。】
【……】
几百条信息在猜测她和薄知聿是情人、玩物、还是正经老板娘。
现在发出的这条消息是这样的。
【我感觉是玩物,你见过哪个情人喝醉第二天还兢兢业业上班的。】
迟宁发通用的微笑表情,打字:
【你们觉不觉得有这个可能,因为我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
【要不把我踢出去你们在聊?】
“……”
终于,这条消息出去之后,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消散了。
迟宁直接把聊天记录截图给薄知聿了,她自认为还挺细心的,发之前还懂得给他们ID和头像打马赛克。
【您要不,找个机会解释解释?】
薄知聿:【解释什么?】
薄知聿:【女朋友?】
迟宁:【该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我们什么时候是这种关系了?】
这条消息回得还挺晚,让迟宁的心脏都不安起来了。
【那阿宁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迟宁在对话框敲字敲了半天。
舍友?
朋友?
兄妹?
哪一个她都觉得奇怪。
迟宁转移话题,客气说:【那你不说清楚,他们肯定都该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了,多玷污您的清白。】
这回薄知聿发的语音消息,男人的音色经过电流处理更显缱绻,他低笑了声,缓缓道:
“哥哥本来也不清白,随他们误会。”
“……”
他不清白又是什么意思。
他能不能说点她能跟上逻辑思维的话!!!
“您好。”秘书敲她的办公桌,“薄总请您上楼商议要事。”
迟宁收敛起神情,起身跟着秘书走,感觉她昨晚喝得是假酒,不然也不至于后劲这么足。
等到他办公室,四面百叶窗都是关着的,周围开着灯。
秘书还没走,薄知聿懒洋洋地问:“阿宁,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出门?”
就这么一句,迟宁都能感觉到秘书看她的眼神变了又变。
她放弃了,破拐子破摔,径直走到他沙发上,拿着桌上那杯柠檬茶就开始喝。
薄知聿弯了眼眸,拖着语调,“这会儿不避嫌了?”
迟宁无语:“我倒是能避开。”
薄知聿坐在她身边,慢悠悠地,也不急着让催她喝,就是视线总是盯着她看,莫名炙热,让迟宁都觉得有点儿不舒服的那种。
总感觉他今天这个孔雀开屏的姿态,又肆无忌惮了许多。
迟宁不自在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喝的那杯,”薄知聿慢条斯理,“是我的。”
“?”
救命他平常不是都不喝柠檬茶的吗。
迟宁看到吸管上已经沾上一圈她的口红印了。
薄知聿唇角稍勾,语气拖得满是暧昧,“没看出来,阿宁对哥哥心思还挺深的呢。”
“??”
心思深又是什么玩意儿?
她又做错了什么?
视线对视上,迟宁越是茫然,薄知聿眼底那逗弄人的意味便越明显。
男人长长叹口气,满是无奈,还无处倾诉的模样。
“唉,哥哥委屈。”
“……?”
你这就委屈上了?
迟宁忍无可忍:“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靠近中文逻辑的话?”
薄知聿似笑非笑道:“阿宁真没想起来,昨晚?”
“我喝断片了,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记不起来。”
话说到这儿,薄知聿又略带委屈地看着她,那眼神很像在控诉她是个渣男。
迟宁在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我喝醉酒,对你做了什么……吧。”
薄知聿跟个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靠,懒洋洋的声音从嗓子里溢出来。
“嗯哼。”
迟宁沉默一会儿,她仿佛在用尽毕生功力在脑海会想自己究竟对薄知聿做了什么,断断续续的片段像老式电视卡带的白片,就是没有一个完整的有声场景。
完蛋,彻底想不起来。
迟宁放弃了:“你直接告诉我吧。”
薄知聿弯唇,“你确定要听?”
“你说。”
薄知聿故意空了几秒,才懒散道:“哥哥受了委屈,是不是得想找你,讨个说法?”
迟宁点头:“是。”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迟宁怕他觉得她会赖账,又补充道:“你说吧,不管做了什么,我都会负责的。”
男人轻笑了声,不知道他想到什么,那双桃花眼像三月骤然盛放的春,多情又漂亮,活脱脱的妖孽样。
“以后吧。”
“两年以后,等着阿宁对哥哥负责。”
/
迟宁没明白为什么薄知聿说要等两年后,她现在十八,两年后也就二十,有什么差别吗。
难道要等两年她有钱了?
奇奇怪怪。
在等电梯的时候迟宁在反应过来,他还是没说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迟宁满脑子都是男人那可怜兮兮的表情。
啊啊啊急死她算了。
她下辈子都不想喝酒了。
迟宁动作骤然僵住,如潮水般涌来的回忆顷刻呈现在脑中。
夜深人静,她迷迷糊糊地坐在沙发上看动漫,自己的声音清晰传入耳畔。
――“没有人爱我,我没有资格做公主。”
“那就不做公主。”
迟宁怔怔的回头,她对视上男人的视线,电视荧幕交叠的治愈画面呈现在他眸中,周围全是他温柔的声线响起。
“来做我的国王――”
“我来爱你。”
“……”
迟宁看得这部日漫叫做《国王排名》,薄知聿和她说话的时候,正好是在播放他们的片尾曲,歌词是这么写的:
若你脆弱不堪,我会向你展示自己的缺点。
若你假装坚强,我会将你的软弱轻拥怀中,绝不会让你独自一人。
/
迟宁的理智经过一夜酒精浸泡的似乎已消散殆尽,分不清胸腔里躁动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像是在厚重的冬日霜雪下,被埋藏的绿荫萌芽,春日已有肆意增长的势头,在炙热的盛夏里含苞待放,再无可遮掩。
她下意识捂住胸口的位置。
她自认为在几年前开始,这个位置装着的不是心脏,只是用药运转着的冰冷器械,没有生命,是连她自己都感知不到的存在。
可现在,在她的掌纹之下,心跳怦然而动,热烈汹涌的。
不知道为什么,迟宁又想到今天看到在她颈间的那抹痕迹。
在靠近脖颈动脉的位置,在离她生命线最生动的位置。
说不出来,但她现在很想见到他。
迟宁遵循本能的反应,转身想去他的办公室,步伐太急没看路,直接跟迎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抬眸往上看,对上男人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他笑了声,有些调侃的意味:“阿宁怎么每次都这么,急切。”
“……”
迟宁从他怀里出来,耳畔微红:你怎么出来了?”
“送你下楼。”薄知聿按电梯,“进来。”
迟宁噢了声。
公司电梯宽敞,前后两侧的反光都能当做镜子来用,迟宁站在角落的位置,第一次在薄知聿面前感觉到不安。
也不是那种害怕的感觉。
就是有那么点儿,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迟宁攥着外套的袖子,讷讷道:“那个……我好像、想起来了。”
薄知聿眉梢微扬,“嗯?”
“就是那个――你说……”
迟宁感觉也被自己磨叽得要疯了,不是,说“做我的国王”这句话对她到底有什么难说的啊!
还不等她吞吞吐吐的把话说完,身侧的男人也懒洋洋地垂眸看她,满含兴味,故意学着她的语调,也慢吞吞地说话。
“阿宁,终于想起来昨晚――”
“你对我,热情似火的,时候了。”
迟宁:“……???”
什么东西?
谁对谁?
谁热情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