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湿冷,带着斗笠的少年躺在潮湿的稻草上,镶着蓝田玉的弯刀丢在一旁,他捂着右肩,残喘着,回忆那人所说的话,似笑非笑:“当真是我自诩正义么?”
他想起了两年前,初遇冷烟烟的那一天。
那是个雪天,絮雪飘落满头,他练着弯刀,满心赤诚,想成为一个伸张正义的大侠,这是他唯一的信念。
“不要……不要杀我......”耳边传来一阵哭声,容恒寻声找去。
身穿狐裘的黄衣少女跌坐在地上,眼中含泪,唇瓣颤抖。
站在她面前的粉衣少女握着一把银蝶匕首,十二三岁的模样,矮小瘦弱,浅雪浸湿睫毛点点,阴鸷的盯着她,抬手作势给她致命一击。
“喂,你在干嘛?”容恒挡在那黄衣少女面前,及时制止了她,“你怎么小小年纪就杀人呢?这样是不好的。”
黄衣少女把他视作救命稻草般,紧紧拉着他,“少侠,救救我吧。”
容恒回过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别来多管闲事,快滚。”冷烟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冷眼望着他身后之人。
“小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这怎么算是多管闲事呢?我只是……”容恒话还没说完,夹杂着凛冽寒风的匕首就朝他袭来,容恒几乎用尽全力才躲过这一击。
黄衣少女见状害怕极了,站起来转身就跑。
冷烟烟朝她追去,一抹弯刀却阻止了她的去路,容恒站在她身侧,说道:“我说过,只要有我在,别想伤害她。”
冷烟烟满脸愤懑,咬牙开口:“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死吧。”
银光袭来,容恒几乎没看清她是怎么挥动匕首的,脸上便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一瞬,他不禁怀疑自己,明明每日都在练刀,可是,当与别人交手,却是那么无力吗?
冷烟烟没管容恒,向着黄衣少女的踪影追去。
黄衣少女跑的气喘吁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知道,自己还是逃不掉了。
匕首向她后背刺去,却被一人紧紧用手握住。
容恒喘着气,颤声说道:“别想杀她。”
黄衣少女不解的看着他,看见他脸上恐怖的伤痕,更是讶异:“少侠,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
冷烟烟厌烦的抽出匕首,容恒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我是要成为大侠的人,救一个你,又算什么?”
“你救不了她,只会陪她一起死。”稚嫩的声音带着轻视。
黄衣少女轻叹一口气,擦了擦未干的泪水,下定了决心,:“少侠,你走吧,命给你便是,但请放过这位心向正义的少侠,毕竟,现在很少有人会有这般赤子之心。”
黄衣少女飞速拔下发鬓中的簪子,刺入脖颈,鲜血涌出,跌落在地。
“不……”容恒惊恐的摇着头,捂住她的脖颈,“你别死......”
“何必呢,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有病。”冷烟烟将匕首入鞘。
“那你呢?你又何要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容恒放下黄衣少女冰凉的身躯,弯刀对着她。
“她爹灭我满门,父债子还,这是她父亲欠我的。”冷烟烟眼眶染上一抹红,抑制自己的情绪。
“那不过是上一辈子的恩怨,她是无辜的,凭什么要她来还,冤冤相报何时了?”容恒咬牙切齿,握着弯刀的手滴下鲜血,素白细雪染上红。
“你懂什么,天下何人是无辜?她无辜,那我满门无辜的师兄师姐就活该死了?这些总得有人来还!”冷烟烟将近癫狂的撕喊着,红着眼对他弯唇笑道:“不想杀你,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找死呢?”
不过片刻,容恒就倒在了雪地里,第二道疤痕从脸上蔓延至脖颈,血从脖颈不断流出,他未死,却要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冷烟烟离开了,她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忽的想起了那个黑衣少年,他,又是抱着什么的心态救了自己呢?
漠然回望那倒在雪地中的少年,紧紧着蹙眉。
――――我负万人休负我。
“……当大侠,太难了,自己都不分善恶,又该怎么伸张正义?”容恒竟然觉得自己都虚伪得可笑,摘下斗笠,靠在稻草上渐渐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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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边亭榭晚风清,玉箫声断何许。
冷烟烟在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牵动了身上了伤口,低声惊呼。
郁尘,郁尘哥哥他怎么样了……
来送药的少年见她转醒,止不住的开心,他扶住冷烟烟,双眸清澈无比,喜悦的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我等你很久,你都没有回来。”
她靠在景错怀中,鹿眸清浅,唇瓣翕动:“嗯,耽搁了几日,让你担心了。”
“可不止几日。”景错委屈的看着她。
“好了。”冷烟烟揉了揉他的头:“我睡了几日了。”
景错搬着手指算了算,“九日了吧,宫泽大人还……算了。”
冷烟烟抓住他的手,担心的问道:“他怎么了?”
“他去找那个江湖第一刀客容恒了,受了点内伤……”景错观察着她的神情,越说越小声。
刀客容恒?
她杀过太多人了,也不记得是否招惹过他。
传闻他头戴斗笠是为了遮掩脸上的两道疤痕。
疤痕与弯刀。
是他么,可他早该死了。
两年前她早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将近疯魔,她一直对他心怀歉意,他要杀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我要去看看宫泽大人。”
“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了。”
“好吧。”
景错从衣橱中取下一袭粉色衣裳,放在桌上,“小姐,我在外面等你。”
冷烟烟拿起烟罗纱裙换上,华发未束就急着出门。
“小姐,慢点走啊。”景错连忙跟上她。
“不用跟着我,你自己去玩。”冷烟烟头也不回,丢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