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还在那个拐角处。

　　 他根本没走开。

　　 他就是故意不走躲在那里听除夕的表白的。

　　 嘿嘿嘿。

　　 除夕很善于表达感情。

　　 陈三摸了摸嘴巴上的伤口。

　　 但那种当面表达和背地里偷听到的表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前者心化成一滩水。却会忍不住担心，这话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客气。

　　 后者浑身暖洋洋，只想蹦跶两下，喊几声。因为背着当事人，几乎不会说假话。

　　 陈三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嘴角就是往上翘个不停。

　　 他哼着小曲跑到大厅去交钱。

　　 三秒后，他呆住了。

　　 刚刚有多英雄，他现在就有多狗熊。

　　 钱快不够了。

　　 呵呵呵。

　　 他总共就到手十万，先花六万办酒席，又花四千给除夕买衣服，之买金饰花了六千，加起来就是七万。

　　 买三大件，花了一万五。

　　 加起来就是八万五。

　　 按理，他背包里应该还有一万五千块。

　　 可他使唤人去找黎刚，先给了两百买烟，后来又给了李立群五百，之后黎刚神来一笔的时候，他论功行赏给了他五百，这一折腾，就又是一千二。

　　 然后，这几天他没回家，都住在镇上，吃喝花销用了两百不到。

　　 刚给刘心宝买了不少东西，算个整数，就一百。

　　 那他身上就只剩下一万三千五了。

　　 除夕给他的存折，陈三是不会动的。

　　 赚钱，迫在眉睫了。

　　 婚纱照还没拍呢。

　　 蜜月旅行也要安排上。

　　 总不能结婚了，让除夕和白连芳母子两个住一起吧，房子不急着买，但总要租一套。

　　 零零散散的，不算不知道，一算，十万还真不够。

　　 陈三拿着背包不动，后面排队缴费的就不乐意，一个个都朝他喊：

　　 “你有钱就给，没钱就滚！堵在那里干什么！你家病人不急着用药，我家急！”

　　 “你快点行不行！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里头收费的本来表情就不太好，见后头群众闹事，也开始催促陈三。

　　 陈三就是个坏胚子，人家病人家属心急是正常，他就是不爽人家这语气。

　　 他猛地打开背包，开始往收收费员那边倒钱：

　　 “我没钱，我穷死了。我就这有这万把块。”

　　 语气又贱又阴阳怪气。

　　 收费员和其他人都被他的举动惊住了。

　　 有个病人的女家属直接就急哭了：“你这是干什么？我妹妹等着我缴费开药呢，你这不是耽误我们么？你家病人不急，我家病人还急呢。”

　　 “是啊是啊，哪有这样的！”

　　 群情激奋。

　　 陈三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尴尬。

　　 他这个人做老板做惯了，加上骨子里的江湖气气，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人捧着他的时候，他是个好人，别人不捧他了，他就犯浑。

　　 本来，他都准备好道歉了。

　　 可人人都指责他，他的脾气就上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我不给钱，你们说我慢，我给钱了，你们又说我耽误你们功夫，怎么横竖都是你们有道理啊！”

　　 他这话一出，就有好几个脾气坏的准备撸起袖子打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关键时刻，一个女人冲了出来。

　　 她挡在陈三的面前，弯着腰代替他向其他人道歉：

　　 “是我们的错。不好意思啊，耽误大家功夫了。我们最后一个缴费，你们先排队。”

　　 她不是别人，正是和护士说完话，久等陈三不回来，跑出来找人的除夕。

　　 她朝每一个排在陈三后面的人弯腰道歉，又柔声细语的说对不起，一场冲突就这样平息了。

　　 “小姑娘，你对象脾气太坏了。你和他在一起不合适。”

　　 “小姑娘，你和他结婚没有？没结婚的话，换一个吧。我看他那个面相，就不太像是个好人。”

　　 “小细娘家，你听阿婆一句闲话，佛要特意一到（小姑娘，你听阿婆一句话，不要和他在一起）。”

　　 每个经过除夕身边的人，都会劝她不要和陈三分开。

　　 陈三站在除夕后头，眼睛都恨得红了。

　　 他拉着除夕：“除夕，你别向他们道歉！老子难不成还怕他们不成？有本事就找派出所的人过来啊！老子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啊！我给钱的时候不相信撒了点不行吗！”

　　 除夕没有理会他。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朝那些人说：

　　 “他本性不坏，就是性子急。他对我很好。阿婆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他真的对我很好。”

　　 陈三咬紧牙关，心里又酸又涩。

　　 他两辈子都不喜欢低头。

　　 顾除夕为了他，两辈子朝别人低头。

　　 明明发誓要旁人都羡慕她的，可他干了什么？

　　 都活了两辈子了，怎么就不知道改一改这狗脾气？

　　 身体变年轻了，脑子也跟着变年轻了吗？

　　 怎么就就还是这副样子。

　　 【除夕，除夕，除夕。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排在陈三后面的人都缴费结束，离开，除夕才转身，伸手在陈三腰上拧了一把。

　　 “哎呦！疼！疼！好除夕我知道错了。”陈三嗷嗷叫了两声，一改刚才的蛮横，低声下气求饶，“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

　　 除夕松手，恨恨瞪他：

　　 “你就不能好好和人家说话？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干什么要那么做？对不起就那么难说出口吗？今天要是有认识你的人在，你的名声又该坏了。”

　　 陈三不说话，就讨好的朝除夕笑。

　　 除夕简直要被他气死。

　　 要不是她眼睛尖，看到他一瞬间后悔的表情，肯定也和旁人一样以为他是个没有道德的混账。

　　 他明明知道对错，为什么总是不肯克制？

　　 除夕瞪他：

　　 “再有下次，我再也不理你了。”

　　 陈三大惊失色。

　　 他走到除夕身边拉她手：

　　 “别不理我。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不能不理我。”

　　 说着，他抬起除夕的手，就朝自己的脸上打。

　　 除夕吓了一大跳，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

　　 打人不打脸。

　　 打男人的脸，女人打男人巴掌，在他们这个地方是会给对方招晦气的。

　　 “你这个干什么？你就不怕招晦气？”

　　 陈三可怜兮兮说道：

　　 “你不理我，就是最大的晦气了。”

　　 除夕：……

　　 “再没有下次了，听到了吗？”

　　 陈三点头如捣蒜。

　　 刚才瞧见陈三人五人六，不可一世模样的人们：这是妻管严？！刚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除夕带着陈三走到收费处，朝人家道歉，人家埋怨两句，把陈三倒出来的钱都还了回来。

　　 除夕数了两千递过去，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摸出二十，悄悄混在一起，塞了过去：

　　 “对不起，这给你买糖吃。”

　　 怕人家不收，除夕还特意压低声音，加了一句：

　　 “是我和他订婚的喜糖。”

　　 果然，那人拿了。

　　 之后还特意告诉除夕，医院门口哪家小馆子又便宜又好吃。又说最近计划生育查得严，要多注意。

　　 陈三就默不作声的看着。

　　 直到那人继续开始忙了，除夕才和她挥手告别。

　　 回病房的路上，陈三突然开口：

　　 “你不是最讨厌这些人情世故吗？”

　　 除夕有些讶异：

　　 “是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

　　 除夕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我顾除夕的对象，明明很好。我不希望别人说你坏话。”

　　 所以，你错了。

　　 我去替你道歉，替你打圆场。

　　 这样，人家就不会在背后说你了。

　　 后面的话，除夕没说。

　　 但陈三懂。

　　 千言万语。

　　 万语千言。

　　 都比不上这更让陈三肝肠寸断。

　　 “对不起。”陈三道歉，“我保证，我一定改。”

　　 【原来除夕要的是这个……】

　　 陈三恍惚，心酸的厉害。

　　 【原来xeigiew她去道歉……不会看不起我……shbjkjbh……都骗我……】

　　 陈三朝除夕笑，眼睛却比刚才生气时还要红。

　　 “顾除夕，我一定不会再让人说你对象是个混蛋。”

　　 除夕看着陈三难得认真的脸，悄悄拉住了他的手，悄悄说：

　　 “你要是实在改不了，也没事。我不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混混了，我就做个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