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红影一闪,江鼎闻到香风扑鼻,一人从他身边掠过,扑向甄行秋。
江鼎悚然,正要去拉,但看那人形貌,便没有阻止。那人影扑到甄行秋怀中,笑道:“甄行秋,你想我没有?”声音莺莺呖呖,娇嫩非常。
原来那人是个妙龄女郎,江鼎记得,她是城头上那个荣宜郡主,这时换了便装,近看秀美之外,皮肤白腻剔透,如脂如玉,更兼身姿窈窕,又出色了几分。
甄行秋万年不变的笑容滞了一下,弧度显得有些不自然,轻轻推了推对方,道:“郡主,这里有外人。”
荣宜郡主起身,去没离开座位,身子一偏,坐在甄行秋的座椅的扶手上,道:“这是谁啊?长得真俊,行秋,把你比下去啦。”
甄行秋皱眉道:“这是我朋友。”
荣宜郡主掩口道:“不可思议,你居然……”她紧接着笑道,道,“嗯,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啦。你叫什么名字?”
江鼎起身,道:“我叫江鼎。秋兄,我先走一步。”不知怎的,那少女眼波一转,他便觉得坐在这里满身的不舒服,立刻就想走人。
甄行秋突然一伸手,抓住他道:“别走——”
江鼎一怔,就见甄行秋目光中竟有一丝恳求,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由新奇,道:“我不方便留下来。”
甄行秋道:“你方便的,请坐。”又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江鼎只得坐下,荣宜郡主并不在意,仿佛没他这个人,只是看着甄行秋,问道:“你怎么样?身体好点了么?我看你精神好多啦,晚上还咳嗽不咳嗽?吃药了没?上次我给你的丹药,你吃了没吃?”
她如炮仗般一连串问出来几十个问题,她问好几个,甄行秋答上一个,还都是嗯啊之类的虚词,平时谈笑自若的从容不翼而飞。
看到甄行秋如此尴尬,江鼎更觉得如坐针毡,就想抽身而去。
过了一会儿,荣宜郡主停下问话,推了推他,道:“行秋,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甄行秋呼了一口气,仿佛骤然解脱,缓声道:“怎么了?”
荣宜郡主道:“父王派我和长兄来此,怕有他意。他交代我仔细看看甄无量。”
甄行秋点头,道:“你看了没有?他怎么样?”
荣宜郡主气道:“我不信你听不懂,父王言下之意,分明是有意将我许配给他。”
甄行秋道:“原来如此——那不是很好么?你见过无量兄长没有?他可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荣宜郡主呸了一声,道:“什么一表人才,他连你一半儿都没有。还什么天才少年,快二十岁的人了,筑基还差得远呢。本事不大,牛皮不小。芝麻大的修为,尾巴翘到天上去,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我回去就跟父王说,此人外强中干,是个绣花枕头,谁爱嫁谁嫁去,反正我不嫁。”
甄行秋嗯了一声,道:“嫁与不嫁,这是郡主的自家事。”
荣宜郡主道:“不然,我父王不知听信了哪路谗言,非认定那人很好。且这两日我看到长兄出入那家伙屋内,关系亲近。我们兄妹一起去说,观点相反,父亲恐怕不会听我的。我知道你最聪明不过,你快想个办法,叫我父亲打消了这个念头。”
甄行秋道:“这个……”
荣宜郡主道:“什么这个那个,你快想出来,你若想不出来,我只好来个狠的。我手起刀落——”做了个下劈的姿势,她凑近甄行秋道,“我具体计划都出来了。可是指望你帮我悬崖勒马呢。”
甄行秋道:“别乱来。我自然给你想办法……只是这样大的事,你容我想想。”
荣宜郡主道:“你快想吧,不然我糟糕,你也糟糕了。”
甄行秋本来有气无力的,这时听荣宜郡主如此说,目光湛然一闪,道:“这是怎么说的?”
荣宜郡主道:“我昨日听到王兄对那甄无量说道:‘你要娶我妹妹,人才是够了,只是身份还不够。’那甄无量回答:‘侯府宗子,也足够迎娶郡主了吧。’王兄道:‘你有十分把握?’那甄无量道:‘虽无十分,也有*分,只需要殿下助一臂之力。’呵呵,这臭不要脸。”
她冷笑道:“借王族之力,像侯府施压,又以侯府宗子身份,像王族求娶,中间移花接木,占尽了好处。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天下就他聪明?要这样,我们随便找哪个人都行,干嘛非要找他?连自己当上宗子的本事都没有,简直是个废物。”
江鼎听到这里,心知这郡主虽然性急,但并不傻,相反,有些事情还很懂。
甄行秋道:“若是寿王殿下肯出力,此事或许能成。”
荣宜郡主道:“我叫他不许多事,与甄家内部牵涉过深,岂不惹人嫌疑?被人拿住把柄告上去,就是一个内通……的罪名。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他也跟那小子说,让他在新年祭上出成绩,王兄作为到场的嘉宾,会为他说话,到时候年前就把这个事情定下来。”
甄行秋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和我知道的情况差不多。”
荣宜郡主道:“你会阻止吧?甄无量那小子怎配娶我?又怎配做宗子?”
甄行秋咳嗽一声,道:“我的身体你也看见了,有一日没一日,谁知道哪一日便一睡不醒。如今已经灰心,顺其自然吧。”
荣宜郡主道:“我不信,你是有傲气的,怎容那小子胜过了你?这里只有我,还有你朋友。你不肯说实话,是不信任他,还是不信任我?”
甄行秋叹道:“郡主,我非圣人,也不说谎。倘若我能做世子,自然想做。但行秋身体不佳,难当大任。这个世子便是给我,我也做不了。我又何必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这种事……劳心劳力,我已经懒得动心。”
荣宜郡主沉默了一阵,道:“好。我就不说你的事,咱们小时候就认识,十多年的交情,也算至交了吧?我现在叫你帮我想想,怎么踹开那小子,我见他恶心。”
甄行秋沉吟道:“若只为这件事,我便胡言一句——那只能让他无法在新年祭上出风头了。”
荣宜郡主道:“所见略同,那怎么才能做到呢?”
甄行秋道:“找个高手吧。”
荣宜郡主嘴角一勾,道:“又是所见相合。你给我推荐一个。我这几日在甄府几个府转过,自吹自擂之辈多,真材实料者少,一个个面目可憎。再见这些人,我都要觉得甄无量还不错了。”
甄行秋道:“甄家堡极大,出色的年轻高手数不胜数。甄无量虽然自负,但他只是身份高人一等,并非实力也高人一等。只是真人不露相,大凡出风头的,多半浮躁,许多才俊只是暂时默默无闻,只等风云际会,便可一跃成龙。千里马所在多有,只看郡主愿不愿做个伯乐?”
荣宜郡主若有所思,道:“你肯定早有所指,到底是谁啊?”
甄行秋道:“你看我这兄弟如何?”
江鼎本来心神不属,这时突然听到提起自己,精神一抖,荣宜郡主起身道:“他?行啊,我看看——”说着伸手向江鼎身上摸去。
江鼎忙往后退了一步,荣宜郡主道:“好年轻啊,还腼腆,倒是和那些人不同。真行么?”
甄行秋道:“真行。”
荣宜郡主道:“你说行就行。好,那我信你。明天晚上你来找我,我试试你的本领,倘若果然好,我帮你一臂之力,打赢那家伙。”
江鼎想要说什么,但看在甄行秋的面上,只说了一句:“多谢。”
荣宜郡主道:“那我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我来通知你。”说罢转身离去。
等她走了,甄行秋笑道:“你运气不错。荣宜郡主很有钱。”
江鼎不语,过了一会儿,摇头道:“这就是你的计策?”
甄行秋道:“正如你所想。山府的资源现在已向甄无量倾斜,纵有我帮你,终究拼不过他。你总不能什么都比不过他。郡主是个好凭依,你不妨借她一点力。”
江鼎看了他一眼,心道:问题不在是不是好凭依,问题是你推我上去,根本没征得我的同意好么?
然而甄行秋看似讲道理,其实是最难讲理的人,因为讲不过他,最后只能接受他的道理……和他的安排。
除非……翻脸。
江鼎还不想翻脸,他其实不想和任何人翻脸,尤其是曾经关系不错的人。除非触及到了底线。因此他只说道:“下次想要我帮你,麻烦你直说在前。”
甄行秋道:“那这一次呢?”
江鼎道:“罢了。”
甄行秋微笑道:“郡主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人。和你一样。她脾气不好,但内里通透。我知道你一直想学测探人心,她跟我掌握的方面又有不同。多和她交流,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江鼎惊异道:“是么?看不出来啊。”
甄行秋道:“将来你便知道。”
江鼎点头,道:“若是如此,我倒要好好看看。”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目光向湖对岸看去。
隔着数里的湖对岸,一人站在湖石上,双目如电,往这边扫视。阳光下,就见那人轮廓分明,身材挺拔,一身肃杀之气,与满池娇艳的荷花恰成水火不容的两个世界。
江鼎的目光和他在空中相交,如针尖对麦芒,对刺了一下。
江鼎瞳孔一缩,身子反而向前倾了一下。对方冷意毕露,一拂袖间,转身离去。
甄行秋却是没有修为,五感不能通明,看的也不远,只能通过江鼎的动作判断气氛,道:“怎么?”
江鼎道:“那边有人。长得很硬朗,傲气十足,不怀好意。”
甄行秋道:“那是甄无量。”
江鼎也猜到是那人,刚刚一番对视,虽然都没动真功夫,但他也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凡。心下自惕,不可因为旁人贬低的言语便小瞧了对手,道:“他一直盯着你呢。看来无论如何,你们总无法善了。”
甄行秋道:“他是跟着郡主来的。像这样的人,会对郡主当真有情义么?”
江鼎心中一动,看着甄行秋,欲言又止,只道:“放心吧,有我在,他娶不了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