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赵笠的询问,张绣不语,倒是陈重山平静接话:“项仙甫如今并非身怀四境,而是四境合一,秦岭魏老怪曾公开赞赏这位阎王阁阁主的实力,算得上是淳儿这一辈中的翘楚,与张绣交手怕是只能三七分,张绣占三,百回合之下安然无事,百回合之外,生死有命。”
陈重山这语气虽然轻松,赵笠却面无表情,张绣大概明知也是如此。
良久过后,赵笠自言自语的轻喊一声:“淳儿。”
陈重山又接着说道:“倘若曹轻侯黄伯奚二人想要在此拦住项仙甫,怕是没那么简单,要废诸多功夫才行。”
赵笠听闻之后,双眼微闭,双手交叉于腹上,大拇指不停互相转动,如沉睡猛虎般打盹。
陈重山知道,赵笠每次遇见棘手烦心事时都是这般状态,所以不再说话,转头望向星火处,只怕那边随时能爆发激烈碰撞。
面对阎王阁阁主的秦萧楚心中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也清楚的知道此时害怕并没有任何用,或许是因为已经麻木了,嘴角反而淡定的露出浅笑,即使有些苍白。
项仙甫也不好奇秦萧楚会是这般反应,同样露出一丝微笑,淡淡的说道:“秦家公子真是稳如泰山,可知道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只能面对,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要说我稳如泰山,不如说是死山不移。而我秦萧楚这条命如果不值钱,怎能惊动项阁主亲自前来?钱多,说明我更有活下去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是,我想活下去。”秦萧楚这话句句朴实,却又超凡脱俗。
项仙甫眉头紧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不禁有些分神,突然开口说道:“接我一掌,能不能活,得看命。”
黄伯奚来不及使出那招落日吞河,直接一剑飞来人随剑至,曹轻侯毫不迟疑,背上白虎一跃而起,双双冲向项仙甫。
“想要问剑?来不及了!”项仙甫怒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之后惯性前冲,推出一掌直扑秦萧楚,这一掌内蕴含气机扭曲,似偷天换日,似颠倒天地。
秦萧楚不愿等死,见曹轻侯黄伯奚的身形完全跟不上项仙甫,便急忙紧闭双眼感知体内丹田,心中默念:“求你了,快救我!”此时只能自救求丹田而不能求人。
体内丹田似有灵性,莲花台熔岩冰窟在丹田之中散发出金黄红三色,三色于经脉四周游荡贯穿体内,秦萧楚双手交叉做格挡状,大喝一声,经脉之上的气机怒而迸发于双手之上,硬生生在秦萧楚身前组成一道气墙。
赵笠眼睛猛然一睁,大喊道:“张绣,救人!”一杆寒芒枪如飞龙脱困从张绣手中飞去,与太武剑、白虎并道而行直取项仙甫。
项仙甫略微一阵愕然,愕然不在于身后太武剑白虎以及寒芒枪,而是愕然于秦萧楚身前气墙。
即便心存疑惑,项仙甫这招依旧毫不留情的拍在秦萧楚身前气墙之上,这一击闲庭信步,恍若仙人执子下棋般随意,原本高挂长空不曾飘动的天际浮云也随着落子飘散,这一掌的冲击力没有伤及无辜,只朝秦萧楚一人而去。
四周各处在门缝中看戏的居民害怕受到波及,满脸畏惧的躲在房间角落,不敢再看。
这一掌撞在气墙之上,气墙似乎不能抵挡,秦萧楚便架起双手格挡在胸前,然而并无用处,瞬间一大口淤血如泉水喷出,身体顺势倒飞远处,十指抓地嵌地几尺才使得身形没有被冲太远,只是手指已是血肉模糊。
秦萧楚一手撑地,一手捂着丹田,面容狰狞至极,就是不低头,高傲的看着项仙甫。
此时他想到九重山那位老道长的话,想起紫气东来阁那位老爷爷的话,能低头就低头,打不过得跑,留着小命要紧,不入江湖不知江湖深浅,秦萧楚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该怎么去跑?体内气血倒流,又是引发一口淤血喷出。
体内金莲、冰窟、熔岩所散发出来的气机突然消散,似乎畏惧眼前这人强大的实力。
随着气机消散,秦萧楚突然浑身无力感觉眼前一抹黑,犹如置身浩瀚幽冥之中,无边无尽中尽是黑洞,本能想要撑开眼皮,却发现很累、很累,四周喧嚣的声音一概不曾听见,只能听见老道长黄伯奚焦急的呼唤:“公子、公子!”
秦萧楚想要张口回话,却不能如愿,能感觉到体内有些炙热,但感觉不到痛处,一切都如过往云烟,曾想着能活一日算一日,活到现在,已是知足。
秦萧楚一阵释然,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空当中想要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不知别人看来是否是一个微笑。
一掌击倒秦萧楚,项仙甫也不好到哪去,躲过了曹轻侯的四禅白虎,躲过北地第一枪张绣的寒芒枪,那枪尖仅是擦破衣角并无大碍,却被太武山掌门那柄脱手的太武剑结结实实刺入后腹部。
项仙甫不去看倒地的秦萧楚,而是面无表情低头看了看穿透身体的太武剑,白色素衣浸透出一片血红。
不等黄伯奚喊出一句剑回,项仙甫已经冷哼一声,那柄剑倒是自己拔出项仙甫的身体,似长了眼睛一般从哪来便原道返回,以剑柄当剑尖刺向黄伯奚,项仙甫不顾脚下淌出的一丝丝血迹,想要顺手取了天下十大名门宗派之一太武山掌门的命。
黄伯奚不慌不忙双手结印,道袍随着体内气机流转似迎风飘荡,一套口诀默念而出想要控制太武剑,剑身受两道气机影响,在二人中间发出刺耳翁鸣,犹如初夏时枝头的知了,犹如深秋时,唰唰落下的黄叶。
好在这柄剑是太武山世代掌门随身佩剑,不说其材质如何,且说这传承千年间所汲取的天地灵气就不在少数。倘若是寻常利剑,只怕是被两位如此的高人这般拉扯早已化为铁屑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二人较劲僵持彼此不退让半步,中间的太武剑更是动弹不得,黄伯奚为争一口气,项仙甫为报这一剑之仇。
苏长河趁机一剑砍来,被项仙甫一掌震开与秦萧楚倒在一起。曹轻侯背上白虎耷着脑袋浑然没有生气,看得出来对于曹轻侯自身的气机损耗过大,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被黄伯奚摇摇头制止,曹轻侯只能一脸不甘心恶狠狠的盯着。
其余众人见这般模样也就不出手干涉,毕竟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靠的都是自己。
黄伯奚望向远处身倒在地生死不明的秦萧楚,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口气中饱含内疚,内疚于秦萧楚,内疚于莲花和尚李懿。
这剑毕竟属于黄伯奚所有,项仙甫正在思考该如何应对,但那边黄伯奚已经有了动作。黄伯奚体内气机顿时猛涨,在这陨州城内引起风云际会气象万千,不知是微风还是那澎湃的气机吹拂起黄伯奚银白色胡须与满头白发,似谪仙下凡人间。
黄伯奚似乎在对着太武剑平淡的说道:“自问炼气问剑数十年间,不敢与前人比肩,更不敢与后人争半分机缘,此生借天地灵气悟得一招落日吞河剑,已是足矣,已是无憾。”
紧接着黄伯奚抬头看天,大声道:“贫道太武山黄伯奚,携一招可蔽百年之日剑,吞连绵千里河,敬我道家鼻祖陆放歌!愿求天道再借几剑!”这位被太武山弟子称为第一慈祥的老道,满脸坚毅刚强,似倔强劲松,伫于悬崖临危而不改色。
黄伯奚话音刚落,太武剑突然调转方向,好似被人握住一般,剑尖朝项仙甫飞去,飞行途中立即裂变成万剑齐飞,一场剑雨将落于陨州城内,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剑影丛生。项仙甫大惊失色中也不慌乱,当即停止控制太武剑,飘逸甩袖收招后也是略微一笑,放下对于太武剑的牵制也等于不会受其束缚。
西凉地界陨州城,两股凌云的气象争相斗艳。倘若天上真有仙人,想必也会探出个脑袋瞧上一番,毕竟这块洪流大陆,已经多年没有这等的壮观,上一次是在山鬼转野道,再上一次,得追溯到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项仙甫孤高气傲,以托掌姿态傲立,掌中莫名生出数颗碗大的黑球,球色暗淡无光,瞧不清模样。武学境界稍高之人断然不会陌生那几颗球中所散发出来的气机,那分明蕴含有道家之天象气、佛门之禅音,霸道之刚劲力、散人之八识空灵。
项仙甫肆意大笑:“道长问天借气机,终究是虚幻,项某有四境六诛之术,非大乘者不能挡!可怜太武山上再无你这位黄道首,哈哈哈。”
黄伯奚怔怔不回话,始终闭目感悟,沉浸在剑雨的沐浴之下。
天道异常,如果发生在别的地界赵笠也许不会如此暴跳如雷,这位在沙场征战近两甲子的庙堂老鹰愤而起身,怒道:“项仙甫,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我西凉地界杀北域世子与太武山道首,你今日别想踏出陨州城半步!”
项仙甫转头望来冷哼一声:“你赵笠自己都受困于西凉举步维艰,还想拦项某?可笑,可笑,哈哈哈。”
项仙甫笑过之后大手一挥,突然数人凭空出现在项仙甫身后站成一排,皆穿黑色大袍,手脚深藏袍内,如许多地府画上的那些勾魂索命使者。
这几人分别有个响当当的名字,九炼、天诛、凤岚、山魁、河伯、破军、啸风、苍墨、鹰羽。
阎王阁九天凤、山河破、啸苍鹰一人不少,全阁出动。江湖少见,好大的手笔。
皆是突入八神识之人,不是初入幻境便是一次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