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远的少年,靠坐在一颗人迹罕至的树下,嘴里叼着不知何时从地上拾起的黄草,姿态臃懒散漫,嘀咕着:“这可怜的自尊心。”
而在另一侧,秦萧楚与舒梓璃混在零零散散几位看热闹的行人中,跟随那位女菩萨又走了一段路程,途中经过几条似乎是上山去的山路,秦萧楚也仅是稍作停留去看了看,并没有满足舒梓璃想要登山问寺的心愿,毕竟自己也仅是与寺中一位小沙弥有过一面之缘,还没到可以随意进出叩响黄粱寺寺门的那份交情。
一袭白袍胜雪的女菩萨果真就如周二狗所说,正围着黄梁山边缘缓步而行,如果真要转上一天,秦萧楚自问定然是不会陪伴下去的,之前会被这位菩萨所吸引全然是因为人多热闹,像赶集一般,而此时赶集的人群散去,似乎回归了转山的本质,严肃中夹杂着一份庄重,但是在结合这为女菩萨转山的目的之后,秦萧楚还是觉得在严肃庄重中还多了一丝的矛盾,浅尝即可,倘若深看会坏了佛门本心,这是秦萧楚的原则,即使不曾跨入佛门也该给予些许尊重。
但是身旁舒梓璃兴致不减,令秦萧楚颇感意外,突的生出一个疑问,当即问道;“梓璃,你莫非与曹大哥一样,是佛门中人?”
秦萧楚这般呼唤自己,令舒梓璃笑脸灿烂,笑道:“奴家可比不上曹虎子,只是有时会好奇,听他一知半解。”
秦萧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此处已是再无趣事,秦萧楚朝向舒梓璃正待开口说早些赶路为好,只是抬眼去望,在前方转山的僧人队伍旁有位极其眼熟的小身影始终双手合十,在全是身姿挺拔的大汉中很是显眼,秦萧楚瞬间被吸引,竟是一时之间打消了赶路的打算,满怀期许的一步步走上前去。
方才公子欲言又止,忽地朝前走去,这回倒是舒梓璃满脸疑惑,也不追问跟在身后。
对于前方那熟悉的身影,秦萧楚早先也是不敢断定,逐渐靠近到旁侧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时,秦萧楚已经能够肯定那位小身影是谁,当即止不住惊喜,呼喊道:“古灯!”
秦萧楚一嗓子喊出来的一刹那也察觉到自己的唐突,原本传出的朗朗佛音也瞬间戛然而止,四下陷入寂静,不论是被秦萧楚注视着的那位小身影还是转山的僧人或是周边零散的善男信女无不回头来看。
顿时被几十双眼睛盯着的秦萧楚脑海中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大概是周围并没有可以让自己藏身的地方,身形很耿直的呆立在当场,这份尴尬不加以一丝掩饰的暴露在外。
舒梓璃捂嘴忍着笑意,却是向旁边挪动了几步,显然是要撇开与秦萧楚的关系,秦萧楚当下更是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只得苦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表露一份歉意。
脑袋光亮的小身影茫然回头来看时,秦萧楚已经确定就是在布衣镇上遇见的小沙弥古灯。小沙弥先是诧异,随后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满脸带笑一路小跑到秦萧楚跟前,仰起头打量一番确实没认错人,继而低头行佛礼,喜言于表嘴含笑意脆声喊道:“秦公子好。”
秦萧楚低头仰视小沙弥,察觉小沙弥的肤色更为黝黑了,“想不到你这速度还挺快,就从那什么寺取经回来了。”
古灯咧嘴一笑,提醒道:“秦公子,是归云寺,小僧也是昨日才到的。”
经过这么一说,秦萧楚也想起来了,“对,对,归云寺。”
方才急于撇开干系的舒梓璃又站回到秦萧楚身侧,却是引来小沙弥的好奇:“咦,公子,怎么这次换了位女施主,其他几位施主呢?”又神情认真的嘀咕道:“难道这就是师父常说的喜新厌旧?不过话说回来,师父就没一句话正经过。”
小沙弥这番自言自语一个不落的被秦萧楚听了个清楚,秦萧楚只好借以‘咳咳’两声掩饰那份惆怅,敷衍般回答道:“说来话长。”
舒梓璃在一旁观察着这位小沙弥,除去肤色黝黑头顶光亮之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在见到小沙弥脖间佩戴的佛珠后忽然出现显露一丝惊慌,这位小沙弥竟是黄粱寺上的弟子,随后想到之前公子有提及过,也稍加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可不是谁都能与黄粱寺上的僧人有一份交情的。
面对秦萧楚那简简单单一句‘说来话长’,小沙弥也没想过要去刨根究底,只是单纯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也到黄粱山来了,是与小僧一样来看女菩萨转山的吗?”
秦萧楚点了点头,但这一路总归是要藏匿行踪,故作轻描淡写的答道:“恰巧路过,所以来凑个热闹,想不到还能碰到你。”随后望向旁边那座很寻常的山头,接着说道:“山上那座寺庙的弟子可都不简单,我那一声大师可是喊得值。”
从未透露过自己是出自哪家寺庙的小沙弥自然忘不了眼前这位公子是第一位喊自己‘大师’的施主,高兴劲头更盛,而且公子已经知道自己的出处,便憨憨傻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稚齿,“公子,小僧那座寺庙外人不能去,不然能上去歇个脚也是好的,小僧师父好客,别看他吝啬,但只要有人进了那间茅屋,总是客客气气的,嗯,也就只有方丈师父是唯一不受待见的人。”
对于黄梁山不甚了解的秦萧楚正待好奇试探着问问这位列四寺之一的名刹方丈是个何等人物,目光笔直盯着前方的舒梓璃却不合时宜的喊了句:“公子。”
秦萧楚闻声将视线从小沙弥身上抬起,顺着舒梓璃目光望去,看到那支转山的僧人队伍回归到浅唱梵音的状态,确实毫无征兆的正掉头朝自己走来。
小沙弥不知发生何事,有样学样的转过身去看,同样看到这一幕。
秦萧楚已然是看出那群掉头后脚步不偏不倚的僧人正是朝自己走来,且不论这位女菩萨是何居心,但被数十位僧人逐步迫近的感觉可算不上好,难道就因为自己方才那一嗓子坏了佛门什么规矩?秦萧楚不禁苦笑之余却也感觉到一股压力陡然而生,当即思考着是该溜之大吉还是正面应对。
但看到小沙弥充满向往还无惧无畏的模样,秦萧楚二话不说选择硬着头皮应对。
转山的僧人于女菩萨的带领之下果不其然在秦萧楚身前止步,一袭雪白禅袍超凡脱俗的女菩萨却又出乎秦萧楚的预料,仅是盯着小沙弥上下打量,恍如之前并未发现这位小沙弥跟在队伍身后一般,缓缓开口时声音如松林细雨般悦耳:“贫尼净珠天王在此间天地守了十几年,却守来山上一位小沙弥的停留。据说,枯木大师多年之前曾抱着一婴儿上山,年纪该是与你相差无几,这一丝雨露,愿能保你平安,”随后手指从净瓶内沾上一丝雨露洒在古灯脚下,
从女菩萨口中听见师父的名号加上有雨露洒在脚下,小沙弥克制不住沾沾自喜,急忙双手合十低头回答道:“多谢菩萨,那位枯木大师,正是小僧师父。”
自称为净珠天王的女菩萨已是知晓这位小沙弥的身份,依旧明知故问道:“这般说来,枯木大师当年抱的婴儿就是你了?”
小沙弥略感窘态的挠了挠脑袋,自己哪知道多年之前的事。
净珠天王也不等小沙弥答话,继续问道:“你师父近来可好?”
未曾想到能与女菩萨这般近距离接触的小沙弥应声而答:“小僧前些时候下过一次山,这回上山,师父的眉毛比以前又更白了些。”
这位转山的女菩萨微微点头,转言问道:“那你们方丈可还好?”
小沙弥尴尬一笑,“小僧这就不知道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净珠天王不置可否,突地走近一步,伸出单掌抚于小沙弥光亮的头顶,小沙弥也不躲避任由这般。
秦萧楚舒梓璃皆是看的一愣一愣,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净珠天王与小沙弥皆是闭目沉思,片刻之后都睁开眼来,小沙弥低头再度问礼,净珠天王却是平静道:“不论是佛骨还是佛根都实属上乘,枯木大师眼力确实不凡,小和尚可有法号?”
小沙弥知道方才是常见于长辈对晚辈好奇而用的抚顶问佛式,想到这位师父口中佛法高深的女菩萨对自己这般上心,当即喜悦更甚,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僧法号古灯。”
女菩萨古井无波,说道:“古灯,贫尼等你十年,可愿与贫尼双修佛法?”
小沙弥古灯听此一言,当场呆若木鸡愣了一会儿,稍加反应过来后双手依旧合十吓的撒开脚丫子惊慌失措往那座赫赫有名的山上跑去,步伐飞快似林中野狐,一溜烟的功夫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净珠天王也不去追,只是看着那小身影渐渐跑远,感叹道:“这山上的僧人,都是这般的德与行。”
变化发生的太快,两人方才还礼尚往来交谈的有声有色,突然间小和尚就跑的不见了踪影,旁观者秦萧楚一阵木讷想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这位净珠天王身形一偏,望向这位天脊城二公子。
舒梓璃反应也是极快,抢先一步挡在秦萧楚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