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被人灭了,姬长峰身死!
这个如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片刻传遍思岳大街小巷,姬家发迹到现在刚好百年,一下子轰然倒塌让不少人开始担惊受怕,思岳现在的风光,有一半功劳来自姬长峰,老将军自知功高震主,所以与皇帝做了杯酒释兵权的君子协定,随后娶妻生子,最后却没逃过狡兔死走狗烹,姬长峰尚且有地境修为,都难逃一死,他们这些扛不住御林军一刀的凡人该当如何?
其实不过是吃饱没事人的杞人忧天,不少聪明人嗅出思岳要变天的硝烟味道,耳目灵通的早得知是皇室与姬家的宿怨,于是都作壁上观,等着好戏上场,结果不出人所料,那个不知道姓名辈分的皇室老祖宗技高一筹,姬家至此落下帷幕。
东城商家,商正神色焦急,独自在屋里来回踱步,一双肥手不停搓着,嘴里不停念叨,“凌生,你可千万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思岳皇宫,现任皇帝岳明修退居下位,态度恭谨。
岳明修捻起小巧金壶满上酒水,举杯敬道:“姬长峰一死,姬家便只剩空壳,剩下的姬氏父子已派人去斩草除根,老祖宗修行艰深中抽空料理俗事,晚辈万分感激!”,不敢称朕的思岳皇帝说完一饮而尽,脸上诚恳无比。
一旁的岳紫茗跟着举杯捧场,神色不卑不亢,又极有分寸的露出一丝敬佩。她身边坐着头缠纱布的太子殿下,岳云幽手中白玉酒杯颤颤巍巍,身子轻微颤抖,眼睛只敢放在酒里。
反观台上,坐着身披黑袍的岳北峰,年纪早早超过了期颐百岁,且不屑做返老还童的高人风范,样貌当然好看不到哪去,被姬长峰临死反扑一下,一把火把稀疏毛发烧了干净,全身没一块好肉,更加像个索命厉鬼。
难怪岳云幽寝食难安,他曾暗中指使把人投给兽笼喂食,但只是事后听下属描述那人如何被猛虎撕成五六截,不敢亲眼去看,现在对着如怪物般可怖的老祖宗,更是提不起勇气。
岳北峰坐在堂上,手中发出莹莹蓝光,试图运行功法来处理身上烧伤,但徒劳无功,除了撕心疼痛伤口没有任何好转,所幸只是皮外伤,没伤及根本。
“过两日老夫会继续闭关。”,岳北峰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异常诡异,像是骨头在喉间摩擦,从九幽传来。
岳明修点头称好,脸上没有波澜,想起昨夜德王进宫求见老祖,不然老祖估计不会提前动手,是否说了些其他不得而知,思岳的皇帝人选由老祖一手操控,从来都是唯才是用,不讲情理,太子又不中用,那这皇位,恐怕?
听见老祖宗说话,岳云幽牙关打颤,紫茗看出他的不安,轻声对岳明修恳求道:“父皇,皇兄似乎伤病发作,我先带他下去上药。”
岳明修怒从心起,狠狠剐了不争气儿子一眼,可惜太子殿下压根没看见。
等到岳北峰点头,岳云幽如蒙大赦,跟着岳紫茗匆匆离去。
两人走后,岳北峰突然说道:“待本座出关,便收紫茗为徒。昨晚岳明德赶来通风报信的事,你应该知道,本座知道你不愿意把龙椅拱手相让,可轮不到你做主,下一任皇帝会在紫茗和岳之安中二选一,如果你闺女有那本事的话,本座不介意思岳出一个女帝。”,岳明修面色一喜,赶紧低头道谢。
······
黄昏时分,思岳城外的那条官道,姬凌生策马于上。
看着天际那红得出奇的夕阳,姬凌生狐疑道:“今儿哪来这么大风?”,凉风呜咽飘过,好像从姬凌生胸口穿过,刮得生疼,坐在马背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一路越走姬凌生越是困惑,即便是傍晚时分,但这可是皇城,官道上断断不可能不见一个人影。姬凌生看向姬玄,发现姬玄正紧缩眉头,姬凌生还未发问,姬玄便直接纵马狂奔而去。
姬凌生不解,在他迷惑的时候,姬玄的马儿已经跑得没影。
轻踹马肚,黑风收到讯号立刻跑起来,朝着思岳皇城疾驰而去。黑风算得上千里良驹,脚力比姬玄的马强上不少,等姬凌生一路快行,追上的时候,才发现马是追上了,马背上的姬玄却不知所踪。
姬凌生脑子不笨,心中蓦然感到不妙,潜意识不去往深了想,只是坐在黑风背上,摸着黑风的脖子,让它快些快些再快些!不一会时间,姬凌生到了城门处,一路横行穿过城门,几个城卫兵的奇怪眼神让他疑惑不解。
“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唉······”,刚经过十里长街的姬凌生听见这话,立刻拉住黑风,翻身下马,揪住那个小厮的衣领,怒吼道:“你刚刚说什么?”
那人见是姬凌生,给吓个半死,支支吾吾半天没说个明白,姬凌生一把丢开路人,匆匆上马离去。
马蹄嗒嗒,姬凌生的心跳得更快,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觉是件极坏极坏的事,烈风灌入口中让他鼻息都无法顺畅。
到了姬家门口,姬凌生看见被推翻在地的大门,以及成了两半的匾额。姬凌生冲进院子,满目疮痍,大门不远处还躺着马夫的尸体。
姬家少爷茫然失措,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失魂落魄朝一处未倒塌的房屋跑去,那是他自己的屋子。还没到那,姬凌生就远远看见靠在房门上的两具尸体,不由脚底像抹了油,跑得越快,身体反倒越重,好似儿时跟着父亲雨里赶路,明明穿着蓑衣打湿不了衣物,可肩上全是雨水的分量,胸前全是雨水的冰冷。
进了屋子,又是几具士兵模样的尸体散乱的倒在墙边。
一抬头,姬凌生看见让他肝肠寸断的一幕。
姬凌生脑中一片空白,脚步虚浮走过去,到了白月身旁,姬凌生终于撑不住,一跤摔到了地上。把白月轻轻放入怀中,少女仍死死握着那柄玉折子,匕首上不染尘埃。
姬凌生抚着少女几日前笑靥如花的脸颊,想把白月嘴角血迹抹去,反而抹花了脸,不由气哭,只听见姬家少爷哭而无声,断断续续的哽咽道:“月儿,裙子很好看”。
听见一声哀恸至极的叫喊,姬凌生听见那是父亲的声音,心头绷直的弦应声断裂,抱起白月,他像是遭人撵出家门的狗,边回头嚎叫边发疯一般向外奔去。
寻着声音姬凌生跑到另一处院子,一个高大身躯仰面倒在地上,姬玄跪在一旁用手遮住痛苦脸庞。姬凌生脑中嗡嗡作响,儿时所有记忆全部涌了出来,那位教导他读书可以马虎,但写字得像做人一样端正,嘴里时常挂着世俗道理的老人,如今静静躺在地上,姬凌生一步步走上前,绝望的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不可······”
走近后,姬凌生看见老人脸上沾满血污,嘴唇微张,似乎想再说番大道理与他听,姬凌生踉跄后退两步,失了所有气力,一下瘫坐在地。
姬玄看见姬凌生怀中的白月,眼中悲意更甚,眼中布满滔天仇恨。
忽然,姬家父子身后凭空各出现一个黑影,和鬼刀子山出现的黑衣人装束相同,思岳皇帝花重金豢养和铁腕驾驭的走狗,这下全出来了,仿佛阴间厉鬼齐齐出来作祟,两个黑衣人脚尖在地上轻点,分别刺向两人。
姬玄大袖一扇,劲风吹出一圈将两人击退,两团黑影对视一眼,难以置信。
这番过招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却足够姬凌生反应过来,好像明白了什么,放下白月准备上前去拼命,才刚起身,姬玄悄无声息到了他身后,将他一掌拍晕。
姬玄一手夹着姬凌生,一手托着白月,背着姬长峰的尸体就要往外走去,两个黑衣人迟疑了会还是悍然出手,刚接近姬玄不到一丈,这位千夫所指的修为泛泛者身上出现骇人气势,左脚往地上一踏。
刚刚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顷刻间乌云滚滚,正好以书生模样的姬玄为圆心,姬玄脚掌踩在经历两个地境强者蹂躏的石板上,本就龟裂的地面立即往下陷去,几条游蛇般的紫雷激荡开来,两袭黑衣刚好处于其中,紧接着姬玄未做停留右脚迈出,雷芒消失,一切恢复正常,只留下两具烧焦尸体。
同一时间,思岳皇宫里的岳北峰突然站起,目中惊疑不定。
姬玄赶到门外,黑风见主子死活不知,发出阵阵嘶鸣,姬玄快步到黑风身侧,将三个人全丢在黑风背上,黑风并无太多吃力。姬玄拍拍黑风脖子,黑风鼻息咻咻,扬起马蹄沿着街道夺路狂奔,姬玄匪夷所思的腾空而起,目送黑风出城而去,城东一个光头正百般推辞商正的跪地恳求,猛然身躯一震,手中糕点无声滑落,抽口气道:“地境!”
直到黑风消失在绵长官道上,姬玄放下心来,遥遥望向巍峨皇宫,头顶黑云翻滚密如墨汁,且愈演愈烈,姬玄天赋平平,在妻室死后用性命来推进修为增长,此事只姬长峰一人知晓,世人皆以为他不过是个读死书的榆木脑袋。今天,这个失意书生终于露出藏了十六年的锋芒,只见他双手托起天地,引来天雷降世,三条水缸粗细的激雷挟持着浩荡天威,纷纷落在皇城屋脊最高的金銮殿上。
建成足有两千年的金銮大殿没等雷声响起就变作废墟,一身尊崇黄袍落满尘埃的岳北峰出现在大殿上方,殿中凡人之躯的皇帝岳明修当场身亡。
“地境二极?不对,你是地境三极。”,岳北峰面目全非看不出表情,只能从语气中听出他的诧异。姬玄默不作声,眼神足以将皇室老祖生吞活剥,电光闪动,发出丝丝悲鸣。
岳北峰眼神跳动,从容道:“好一个姬家,连出两个地境,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姬玄手握乾坤,眼中雷光闪烁,不带感情反问道:“你不怕死?”
“怕死?老夫修道七百余年,当然怕死。你境界比我高,老夫又负伤,就算你是拔苗助长的修为,老夫也没有胜算,可如果老夫要走,你拦得住?”,岳北峰自降身份不再自称本座,更恬不知耻,点明自己要逃走,不认为姬玄能拦截得了他。
姬玄闻言皱眉,随即又松开,对皇室老祖的说法不以为然,同时挑头看向东方,这位父亲一脸愧疚,由衷觉得对不住妻子的嘱托,一心想着报仇,没能顾上孩子。
生开死门,雷声大作,道道紫电不再散乱落下,而是全部劈在姬玄身上。
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传遍思岳城。
姬玄浑身银蛇环绕,修为直冲而上,地秘三极、四极、五极!
离天玄就差一步。
岳北峰再无法心平气和,直接转身向远方掠去,同时发出惊恐大喊,“你不要命了?疯子!疯子!姬家人都是疯子!”
······
夜晚,鬼刀子山上,山风微凉。
姬凌生从地上猛然弹起,看见父亲微笑站立,姬凌生摇摇脑袋,庆幸道:“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姬玄表情呆住,没有说话,姬凌生见状心中冷不防升起不安。姬凌生呆滞摇头,张开嘴极力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姬凌生动了下撑地的右手,摸到一只冰凉小手。
姬凌生艰难扭过头,看见仿佛睡着的白月和老爷子,他傻了。从地上跳起,姬凌生连滚带爬到两具尸骨旁,拍拍白月的脸颊,又拍拍姬长峰的脸颊,半天没有反应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失心疯的姬家少爷胸口压着大石,却哭不出来。
听见一阵猛烈咳嗽,回头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坐在地上,姬凌生急忙爬过去趁他不支倒地前扶住。
姬凌生睁大双眼,说不出话。姬玄微微一笑,悔恨道:“为父心急算错了一步,才招来祸事,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过了好一会,姬玄眼中露出一种将世事看穿的通透,轻声说道:“凌生,我该走了。”
姬凌生颤声道:“你们都走了,那我呢?”
一脸浅浅笑意的姬玄把手放在姬凌生头顶,思索了会又放下,洒脱道:“你要怪就怪爹吧,为父累了,仇人要逃不过是我寻死的借口,我没给自己留后路,相当于害了你,你兴许要吃许多的苦,比别人走更多的弯路······”
“不怕你爷爷骂我,听爹一句劝,别当修士,不是说你没本事,而是怕你吃亏受难。我在东越给你置办了一间茶铺,你如果不修行就去那吧······”
“老爷子给你说的道理你要记得,千万记得小月儿的好,你可以不来拜我们,一定记得要多看看她,多看看你娘,她一辈子不求你多大出息,只要你平安就好······”
“你爷爷喜欢黑羊群的贡品观音,来的时候给他多带点······”
“我该去见你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