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铃铃……”
电话终究还是响了,也惊醒沉浸在思绪中的吕鱼。
河府的区号,七位数的电话号码,吕鱼以为忘记了这个号,但当他看到的时候,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电话响了一阵,吕鱼才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我找吕鱼!”一句已经带上了北方口音的川省方言从话听筒里传了出来。
“我就是!”吕鱼听出来这是他母亲的声音,有些东西、有些事、有些人他以为不再想起就会渐渐忘记,其实并没有。
他此时没有愤慨,没有喜乐,有的只是平静,就像他此时平静的回话,没有什么波动。
“小鱼啊,我是妈啊!我听你大姨说了你的事了,你怎么就不读书了啊?”吕鱼的母亲说道。
吕鱼只是沉默着听着,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在他看来,前世他为什么不读书了,难道她不知道原因?
电话里,吕鱼的母亲并没有感觉到吕鱼的沉默,因为此时的她依旧在不停的说,“你来电厂怎么不来找我啊?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和我商量嘛……”
说到这,电话里吕鱼的母亲顿了一下,她以为是去年暑假吕鱼到她那去的时候受了委屈,所以不愿意再找她,解释道:“你也要为我想想,我也不容易………”
“你有什么事吗?”吕鱼打断他母亲的话。
他并不想听她说她的各种不容易,路是自己选的,是荆棘还是坦途,又能怪谁呢,况且此时她真的有那么不容易吗,难道还能比他家现在还不容易?
“呃!”吕鱼的母亲显然没有想到她的话会被这么粗暴的打断。
“没什么事,就是你大姨说你在帮着电厂里招工人,所以我打电话过来问问!”电话里沉默了一下,这才再次传来吕鱼母亲的声音,语气平静,没有因为吕鱼不礼貌的打断她的话生气。
他母亲口中的大姨就住在隔壁村,跟吕鱼家其实就隔着一座山头,在几个村子都在沸沸扬扬的传着招工的事的时候,没道理他大姨会不知道,即便不知道也会有人主动去告诉她的。她知道了,肯定得跟她正好在呼电工业园的四妹说,顺便也探听一下吕鱼到底是不是说的真话。
“哦!”吕鱼回应一声。
“对了,你到底在帮哪个包工头招人啊?说出来看看我认不认识。还有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招一个人怎么给你算的好处?告诉你啊,出身社会了………”吕鱼的母亲絮絮叨叨的说着她的处事观。
吕鱼母亲是个强势的人,一生要强,即便割麦子,别人半天割三分地,她一定要割四分地。也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算计身边一切的人。
吕鱼沉默着听着,不做回答也不做评价,他包括他父亲其实都遗传至他爷爷的一些性格,大体而言,就是不那么愿意算计,也不愿意去争去抢。
所以打吕鱼记事开始,他就时常看到他父母在争吵,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父亲让着他母亲。
曾经他疑惑他爷爷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父母争吵也不劝阻,后来渐渐的也就明白了,也许那个睿智的老人,早就发现了两人的不适合,知道早晚会散,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会变成这样,即便如此老人也没有抱怨吕鱼母亲什么,性格不合,说不上谁对谁错,能怪的只怪自己儿子不争气。
“小鱼,你在听吗?”吕鱼母亲说了几分钟,却没见吕鱼说话,于是问道。
“我在听!”吕鱼答道。
“我给你说的你不要不当回事,你不要学你爸,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争就会被别人占便宜。”吕鱼母亲继续说道。
“我知道了!”吕鱼敷衍的答道。
“知道就好。”吕鱼母亲说了一句,接着问道:“对了你下次什么时候再回来?”
“7号早上到河府!”
“那我叫你哥哥来接你!”
吕鱼母亲口中的哥哥是她的继子,比吕鱼大了七八岁。讽刺的是,这个哥哥也是他的表哥。
“不用了!”吕鱼拒绝道。
“他就在河府上班,很方便的,况且他说你去年来的时候他都没空回来见你,说好多年没见了,有些想见你。”吕鱼母亲继续说道。
吕鱼想着,他表哥应该是刚警校毕业,现在肩膀上还是一根拐,正每天满大街的巡逻。
“不用了,一起来的有二十多人,不方便!”吕鱼继续拒绝道。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吕鱼母亲也没有勉强,毕竟人数也实在多了点,“对了,你要不要到家里来住?”
“不了,我不想看到你们打架。”吕鱼有些冷漠的说道。
他口中的你们显然就是他母亲和他母亲如今的男人,吕鱼有时候看不懂,也猜不透,为什么她会选择那个酗酒,脾气也很不好的男人。
吕鱼的母亲此时大概也察觉出了吕鱼语气里的冷漠和距离感,话也渐渐的少了,又关心的问了吕鱼爷爷的身体情况,得到吕鱼还不错的答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最后吕鱼的母亲说了句,“那就这样吧!你在电厂上班,有空还是到家里来走走。”
“等有空再说吧!”吕鱼答道。
没有说再见,两人在短暂的沉默后,挂掉电话。
“呼………”吕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想要把堵在心里的郁气吐出去,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收起情绪,吕鱼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压在电话机下面,想了想又收起来,从兜里掏出电话本,翻到郝老板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喂,小鱼?”电话被接起,好老板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是我!”吕鱼答道。
“那要不要挂了我再打过来?”郝老板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道。
“就几句话的功夫不用了!”吕鱼说道。
“那行,什么事你说吧!”郝老板说道,最后又补充一句,“二十个人的宿舍我已经弄好了,特地给清理出来两个房间,床那些都是新焊的。”
“我说的就是这事,我这人数变了……”
郝老板听到人数有变,不等吕鱼说完,就抢过话头问道:“不会人少了吧?我啥都准备好了,你可不要晃我!”
“不是,是多了六个人!”吕鱼说道。
“还好!”郝老板长出一口气后,说道:“只要不是人少了,别说多了六个人,就是再多六十人我这也没问题。”
“我七号到电厂,先提前给你说一声!”吕鱼此时并没有与郝老板多聊的兴致,几句话说完,也不和郝老板闲扯,挂了电话,再在电话机下压了两元钱,吕鱼出了放电话的房间。
堂屋里,吕飞正等着他,见他出门,问了句,“电话接完了?”
“结完了,又打了一分钟长途,钱我压电话机下面了!”
“行!”吕飞这次没说什么给不给钱的事了,想来上次吕鱼留钱的举动,让他不再多此一举,转而问道:“小鱼,你给哥哥交个底,你到底还能招多少工人,那个电厂真的那么缺工人?我也问李婶了,她说她没了解这些,她说她不准,让我来问你。”
吕飞口中的李婶就是吕鱼的母亲。
吕鱼沉吟了片刻,说道:“具体我也说不准,你也知道我才去那没多久,但是就我现在帮的这个包工头,他都还想要百八十人,至于其他工头,等我回去了,我主动去问问看。”
“那那个电厂有多少个工头?”吕飞问着,眼神都在放光了,他觉得他的政绩,他的大村主任位置在向他招手,说不定还能书记主任一肩挑呢!
“我没事数这些干什么,但是怎么着也有百八十个吧!”吕鱼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答道。
“那么多?”吕飞更振奋了,心里算着,“那一个一百人,一百个………”
最后,吕飞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建个电厂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吕鱼看着吕飞,说道:“包工头也分大小的!”
“呵呵!”被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年轻教育这些知识,吕飞脸上顿时有些发烫,不好意思的摆着手,说道:“见笑了,见笑了!”
“不过电厂缺人是真缺人,具体还缺多少我不知道,但再多个几百人我想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吕鱼肯定的说道。
“几百人不少了!”吕飞满意的点头,“到时候你那边落实好了,需要多少人,人不用回来,给我打个电话,哥哥我来跑这事。”
吕飞说着,心里盘算着,真要在两个村子里招个百多人过去,那些人虽然知道主要推动的是吕鱼做的,可他跑前跑后的怎么得也得落下一下人情,百多人就是百多个家庭,两个村子才几百户人家,有这一百多户人家,加上他原本的口碑,没道理还竞争输了,除非镇领导对他有看法,所以领导那……
吕鱼发现了吕飞的走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心思去猜,看着天色眼见着就要暗下来了,想着还要去挨着通知人,于是说道:“吕飞哥,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啊!”吕飞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好的你去忙吧!”
回到家,吕鱼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跟老人打个招呼,就拿上本子,骑上自行车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