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里边有什么宝物,下去看看吧,危险与机遇并存,死就死了。
这种想法秦毅是从来不会有的,他不喜欢冒险。唯一的一次——来清凉盛境,他已经一再地自我检讨过,要求自己绝不能再有下次。
什么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吴先生说过,那都是赌徒的想法,真正有远见的人不会那么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侥幸之上。
秦毅喜欢往好的方向去想问题,但往往先要做出最坏的打算。打造兄弟班,这是他在李丰死亡之事上看到了危机,虽然发生的几率很小,却不得不预先防备;进山洞救许晶,那是开始就打定必死的决心。事实也证明了,如果不是吴先生……
秦毅知道,若他总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早晚会把性命丢在某一次的“没有如果”之中。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到墓道下面去呢?并非好奇心,也不存在侥幸,甚至秦毅连佩剑都收了回去。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逍遥让他请金声玉振的主人放自己出来,那就绝无可能设计害他,墓里边没有危险。
墓室不深,地方也不大,却收拾得干爽洁净,像是每天都有人打扫。下面不用点灯,尽头墙壁上安置的那颗珠子圆润可人,散发出的柔光正好照亮周围的一座石台,石台上面摆满了鲜花,当中还有个挺大的高背座椅。
远看是个空椅子,走近一瞧,秦毅才发现那椅子上竟有一只比猛虎雄狮体型还要大的青毛狐狸。
“原来是他……”
秦毅知道逍遥托他带走的东西是什么了。这只狐狸形容威严端庄,一只前爪撑在扶手上,脑袋又支在爪子上,像是打个小盹儿,随时可以醒来的样子。它的另一只前爪垂在身前,上面缠绕一挂珠玉结成的串珠,爪子里还抓着根儿短绳,其下吊了一块翠玉牌子。再靠近些去瞧,那牌上写着:敕封逍遥仙君。
逍遥让秦毅带走的,就是他自己的尸体,这狐狸就是他的真身。当然这么大一只动物秦毅可没法拿走,也不必要。之所以近看才有,是因为椅子上面见到的只不过是个投影,逍遥的真身不知用什么办法封在那珠子里了,拿走它就成。
秦毅摸出匕首,踩了座椅准备去撬墙上那珠子,可连这点劲儿都用不着费,他手刚摸上去,珠子顿时光芒一敛,化作一粒更加细小的宝珠落入了他的掌中。
这边刚把珠子栓在玉佩绳上,洞府之中就发生了剧烈的震荡,像是要坍塌一般。
秦毅哪还敢耽搁,三步并两步跑出桃林爬上三层洞穴去那石榻上面找到了许晶。拿出水囊,正要将老妇人给的一碗水帮许晶灌下,可他却忽然停住,叹一口气又把水囊收起,连人带衣裳地抱起许晶,再把她解下来的佩剑揣了,一股脑甩肩膀上扛着就跑。
早先的小屋变成了石穴,木桥变成枯树,玩耍的猿猴也是灰鼠所变,早已逃去无踪,只剩那恢复猴子模样的老妇人,尚坐在第二个洞口外抱着脑袋不知所措。
秦毅也不同它啰嗦,经过时用空着的那只手拽了它的胳膊,带到背上接着往外狂奔。
远处三层洞穴已然崩塌,碎石尘土淹没了桃花林,墙壁上的灯火纷纷掉落熄灭,顶上不断也有巨石落下,逍遥仙君的仙府,像个华丽的梦一样,行将破灭。
秦毅逃出山洞的时候,天色已泛起了青,他放下许晶和那猴子回头看去,原本的山峰已经塌陷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选仙场不复存在。两侧的树林里渐渐有听到动静的猿猴钻出来,全都惊叫着围到秦毅身边,后面那剑豪老猿也现身了,它第一眼看见被秦毅背出来的老猴子就飞奔过来,兴奋得手舞足蹈,全无高手风范。
“谢谢你们。”
秦毅对那老猴说道,感谢它们默默地做着和近江道长一样的事情。
剑豪猿猴拉着那老猴来到秦毅面前,突然,它迅速地出手,用木棒在秦毅身上点了五六处地方,秦毅还未做出反应,就先感到体内内气更加地充盈,似乎有一些关隘被冲破,自己……成了高级剑士?
做完这些那剑豪猿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背驼得更弯了。
“你这又何必……”
他明白,老白猿是把自己的内气过继给了他一部分,帮着他更进一步,而这些消耗是无法弥补的,否则世上早就遍地都是剑豪了。
秦毅想不通一只猴子怎么可以修炼内气,但狐狸都能成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白猿摆一摆手,拉着那老猴转身走远,群猴也都各自散去,天就要放亮,他们也该回去了。
帮着许晶穿好衣裳,秦毅才把那水囊里面,可以破解幻术的汤水喂给许晶。之所以夜里不给她喝,是不想让她看见洞府坍塌的情景,就让她的记忆停留在仙境中吧,梦,一般不都是天亮才醒么?
秦毅长大了,心思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细腻起来。
细心归细心,想要了解女人的想法却远远不够。他都想好了一套说辞,打算好怎样对许晶解释了,可许晶竟然,自醒过来之后一个字都没问。闺房怎么会变成山野、选仙场因何坍塌,逍遥呢?怎么就成了秦毅?她半点不问。
许晶很想问,但她更怕秦毅会先问她:昨晚我不在的时候,你和逍遥做了什么?你就任由他拉你的手,搂着你?
没道理会怕。许晶把这归结为难堪。她喜欢逍遥,和他没关系。然而紧接着,秦毅的冷漠又让许晶气恼。
“没事吧?”他问。
她默默摇头。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
就算是关系一般的朋友这也的确有些过分,可秦毅偏还自以为是替许晶考虑,以为她不愿提起隐私,见她不说话便也沉默。这就让许晶情绪更差。
就这样,两人默默坐到晨雾散尽,秦毅放起了信号。
对面留守的兄弟当时就收到了,打出信号回应,然后马上回门派去找敬绶等一干主事之人。
这里秦毅带着许晶早早下了山,估摸着来到当天着陆地点附近等候。因他不在,别人捣鼓起来难免手忙脚乱,折腾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勉强放起天灯,照秦毅的要求在那筐下面吊了两根长绳,以便他们够得着。
长话短说,回程途中自有一番艰难惊险不提,秦毅面对众人的询问也只是大概讲了一下他们在碑林中的见闻,其它一概略去。而许晶,自从清醒后她就没有主动再和秦毅交过一言半语。
马上进入五月,门派招收弟子的时候清凉山还特别拿出兄弟班作了一番宣传,秦毅也被要求去磨石城中的洗剑广场作为执事弟子负责登记,一忙就是一个月。
如果要在十洲之上挑选出十座最不宜人居住的城镇,那么除去一些不毛之地以外,磨石城肯定能够入选。这里冬天寒风刺骨,又因地势高拔,夏天晒得人恨不能连自己身上的皮都脱掉。
就在一年当中寥寥几天最难耐的炎热天气里,一只大鸟像箭一样从北面天空投来,径直降在了磨石城的王城上方。
那日公孙礼正在和大将军樊剑一道,在将军府里核对新征调上来的军粮,半晌午时,有道竹筒样的中粗木管突然就从天而降,“噔”地插在了庭前的廊柱上面。
樊剑不耐暑热,难免借这响动发泄火气,不待卫兵禀报他就自己走出前庭,按剑瞠目吼道:“谁敢……”
只说得两个字,“笃笃笃笃笃”,又是五根雉羽掇在那木管周围,樊剑脸色大变,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快……”他声音带着哆嗦:“牵马来,是五翎羽檄,快啊!”
随后跟出的公孙礼一样面带惊容。飞来驿的报价当中,最贵的不是大宗货物,也不是保价的金银宝物,而是火信和羽檄。
羽檄是专门用来替战场传递军事文书的,其中按标记的雉羽数目分作五等,从一到五。五翎羽檄,代表着十万火急,要求是同洲两个时辰内送到,隔洲一天,跨洲三到五天……
可想而知,要按东楼国的算法,那五翎羽檄几乎是剑豪级别的顶尖高手代为传送的,其代价……公孙礼想都不敢想。
国君公孙义当时正在冰屋中吃着井水浸过的西瓜消暑,一听说是五翎羽檄,他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光着膀子朝腿上一抹手就快步奔过来取看。
羽檄肯定要在第一时间处理,而且不能由别人代阅,肯花费这种代价传信,那就说明前方出现了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大事。
拆开木管,绢书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被困梭峡高地,速调三万佩剑军来援。月内不到,我死军灭——近江。
有约定的秘密签押,无法作假。公孙义把书信一捏,急叫道:“通知所有长老,一个半时辰之内长老院议事——不要派人去,用飞来驿直传,五大门派各给他们送去一枚雉羽。”
清凉山门主桑奇回到门派的时候已是深夜,只有他是一个人去一个人回的,显得有些凄凉。不过桑奇也没工夫感伤,军务大事谁都不敢耽搁,他连夜传召了行政与执教两院的首座以及相关下属清凉殿议事。
“三万剑士……”
曾兆先听桑奇讲完之后皱起了眉头,说道:“去年总的征兵名额才一万,今年涨到了一万五,三万,要我们掏出老底吗?”
许山却问道:“门主,有没有说,是按征兵名额的比例还是……”
桑奇叹口气道:“唉,平均分配,五大门派每家出六千人,因为时间紧迫,这次就不从其他门派征调了。”
“什么?”曾兆先更火了,“征兵名额给我们的最少,凭什么这事儿就均摊?”
桑奇白他一眼,“要不曾首座去找国君谈谈?”
曾兆先缩回了脖子,许山沉思着道:“关键是,这些人怎么出,门主可有和其他长老商量过?”
桑奇点点头,说道:“大家都一样,一二三。”
许山明白了。所谓“一二三”,也就是高级剑士一千人,中级剑士两千人,初级剑士三千人,正好六千,五个门派总是三万。
“谁来带队?”曾兆先又问。
桑奇说:“每个门派两名剑客教师,领军的是大将军樊剑。”
曾兆先说:“那这么着,高级班四个,每班出二百五十人;中级班七个,每班三百人——到时候再往下刷一百;初级班十个,也是一班三百人,教师人选容我和许首座商议再定,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明日正午。”
“这么急!”
桑奇忧心忡忡地说道:“马匹每个门派出一千匹就够了,剩下的樊剑负责,沿途换马人不休,若半月内到不了梭峡,三万人一律按叛国罪论。”
“我这就回去安排。”
“请稍等。”胡胜这时候站了起来,说道:“门主、首座,这一次的中级班人选,不如就派兄弟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