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铁衣并未回屋,他确实还有一件事想办。
也如卫山所说,将军府的大门他可以随意进出,负责守卫的一些士兵都并未对荣铁衣的出门有过一句过问。
漫漫大雪,只是半日无人清扫,便又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荣铁衣以天地灵气所化成的灵力,至丹田溢出,驱动其遍布全身可以到达保暖的效果。
只是此时已是深夜,加之天气寒冷,那些喜好晚上玩乐的公子哥也都躲进了女人的被窝。
街上显得冷清至极,一路走来荣铁衣只见到一个穿着单薄打着一把油纸伞的女人,一看那就不是一般人,但这不是一般人的江湖人其实在华阳城里也显得有些一般了。
荣铁衣并未在意,缓缓向城门口走去。
想去看看那卫沉所说的那家打铁匠到底是不是还开着门。
荣铁衣走得不快,脑中一直想着那静心湖底下到底会有什么东西,想过之后,想不出,便又想着那剑首门去了之后又该去哪,这确实是个问题。
若那剑首山上都没有残魂可收,那这样一直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刘显?”
荣铁衣还想问问他当时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一直没有得到回答。
荣铁衣作罢,因为刘显至前两个月起,每天便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幽冥洞府中沉睡,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因为自己身为幽冥洞主,至今也才只知道一个能看见亡魂的作用。
华阳城很大,荣铁衣走了足足走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走到了南门口处,令他有些惊喜,城中除了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都已关了门,但在此时,却有一家小铺依然亮着灯火。并不断传来叮叮地打铁声。
为冬雪铸剑鞘的那间铺子。
铺子很小,位于街道的一个拐角处,两扇大门朝两边开,一边堆着大片的废铁还坐着一个小姑娘,另一边挂着满墙的新铸刀剑,在最里边有着一个大火炉,一个老头正卖力地挥舞锤子使劲敲打手中的铸铁。
卫沉说这家铺子是城中手艺最好,而且生意同是最好的一家,想要找他铸剑那都必须排上半个月的时间,拿钱都不好使。
荣铁衣当时就有些奇怪,这一个小小的铸剑铺,还能跟这满城的大官富商摆身价吗?当时卫沉的回答是,“我爹他都不给面子好吧。”
堂堂大将军的面子都不给,这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做到啊?京城的皇宫贵族?那也不成,在琉璃州可没那么金贵。
荣铁衣在门外想了半天也猜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走了进去。
首先是那坐店外边的小女孩惹起了荣铁衣的注意,这女孩约莫十岁,穿着一件大棉袄玩弄着手里的一个玩偶就那样坐在门外吹冷风,这让荣铁衣有些惊讶。
继而又看向那还在敲敲打打的老头,头发都没了光溜溜的还能反光,脸上就留一山羊胡子,荣铁衣就又纳闷了,这火在下边应该都是先把胡子烧了了啊,怎么这人头发先没了呢?
老头只是轻轻撇了荣铁衣一眼,随手指了指那放了不少好剑的桌子,便没再理会他。
荣铁衣瞬间明白了过来,看来这老头生意好脾气怪是真的,这满桌子的剑估计就是排队等着让他重新修缮锻造的剑了。
荣铁衣这也没动静,还是看着那老头打铁,不时这里瞅瞅那里瞅瞅,这转到了屋外还想逗弄下那小女孩。
“嘿,小姑娘,这大冷天的你坐外边不冷吗?”
谁知那小姑娘抬头就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便又勾头玩弄手里的那个小木头娃娃。
这荣铁衣有些尴尬,这老头不说话,这小姑娘也不说话,两人都是哑巴不成?
这做生意的可真是大爷啊。
荣铁衣被那一眼瞪得心慌,便又走到火炉那边看老头打铁了,想等他弄完有闲情的时候说上两句。
可这刚刚走了过去,那老头就瞪了一眼过来。
荣铁衣随即递上了一个笑脸,道,“老师傅,我这想请师傅半个忙。”
那老头没个好脸色,话也不回答,抬手便将那刚刚打好的剑刃促进一冷水缸里,只听呲呲地毛起了一阵白烟。
“老师傅?”荣铁衣这心里是越来越虚,这人脾气也太怪了点吧,你这技术到底是好到了什么程度才能用这副臭脸让人求着你铸剑啊。
就在荣铁衣寻思要不要走人的时候,这老师傅就开口了。
“什么事儿?”
荣铁衣喜出望外,连忙应道,“诶,老师傅,我这有柄剑想请你帮忙修缮一下。”
那老头至始至终都没看过荣铁衣一眼,将那剑刃捞出水缸之后便拿了东西开始唰唰唰地磨了起来。
“放那儿就行了。”
荣铁衣这连忙回到,“诶不是,老师傅,你不知道,我这是急着用,明天就要出城...”
“急也没用,我这可没先给你做的说法。”
“老师傅,你看我这就只需要将那豁口敲平就成,这老是在剑鞘里面刮一下听着难受,用不了什么时间。”
“你要不就放桌上,要不就滚出去。”
荣铁衣瞬既哑口无语,寻思着这老家伙也太不近人意了,再想本就是个没什么技术的小活,确实也犯不着来他这儿受气。
想着明天赶早先出来一趟,找人随便弄弄便成。
荣铁衣这刚刚走出铺子,就听那老头叫住了他。
“诶,你,等等。”
荣铁衣一愣,回头指着自己道,“叫我呢?”
“除了你还有谁啊。”
荣铁衣这才向四周望了望,确实就没别人了。
“你肯帮我弄了?”
谁知那老头一把将那剑刃放在了桌上,自个趟在了旁边的一张竹椅上,指了指火炉外边的那个大锤,他道,“自个敲去。”
荣铁衣这愣了又楞,望了望那老头又望了望那锤子,再望了眼那还勾头玩着娃娃的小姑娘,撇了撇嘴,道,“那也行。”
本意找老头修剑的荣铁衣,拿起了那老头所用的大锤。
大锤入手感觉很沉,荣铁衣感觉起码得有六十斤的重量,一般人拿都拿不起更别提像老头那样敲敲打打了。
荣铁衣不明白这老头让自己的动手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这么确定自己能拿得起来这锤子?
荣铁衣心里苦笑,自己虽说是拿得起,可还没到那种能随意挥舞六十斤重量的程度。
他苦笑一声,望向那双眼微眯昏昏欲睡的老头,他道,“老师傅,这,可有轻一点的锤子?”
老头没有做声,指了指荣铁衣右手边的那张大木桌下边,“自己挑。”
荣铁衣寻着方向望去,只见那地上横七竖八地堆了有大大小小十多个锤子。
荣铁衣挑了一个趁手的,虽说比那个锤子小了不少,但这重量使得轻巧。
乓乓乓地荣铁衣拿起锤子就开始在剑刃上那些翘口上猛砸。
“行走江湖,就靠这一柄破剑?”
荣铁衣循声回头,见老头依然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回到,“一柄破剑就不能走江湖了?那不是还有人赤手空拳上山打老虎的吗?”
老头终于笑出了声,“呵呵,是这个道理,但你是练剑之人,这一柄剑可关乎你以后的剑道是不是大成。”
荣铁衣停下了手中的锤子,问到,“我剑道大不大成,这还跟剑有关系?”
老头索性闭上了眼睛,似乎根本不怕荣铁衣顺手牵走什么东西,他缓缓道,“人有三魂七魄,难道剑就没有两魂一魄了?”
荣铁衣不禁笑道,“那这人会死,难道这剑也会死不成?那这剑的两魂一魄又是什么啊?”
老头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这天下万物均是有魂之物,那这天下万物,包括这桌椅板凳那都是有魂之物,他们也都同样会死。至于它们怎么死和它们的两魂一魄,这,以剑为例,剑的两魂,便是剑心与剑意,一魄便是那剑气。”
荣铁衣哑然,觉得这老头本事确实是有,但这脑子,恐怕有点让人不敢恭维。
这剑心剑意都敢说成是剑的两魂一魄,你这要编就不能换词来编?
“这剑气剑意均能外泄伤人,那这人也能以魂魄伤人?”荣铁衣想挑点刺出来,让这老头也好好地,哑然一下。
然而那老头却是平静地反问到,“那你以为人为什么能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啊?还在丹田里转换成灵力,若是以肉身就能成,那这猪是不是也能修行啊?”
荣铁衣又哑然了,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你的意思,人靠的是魂魄修炼?”
话到这里,荣铁衣不觉浑身一震!
那幽冥洞府的天地灵气是哪的?不就是那些修道者的魂魄在洞府中消散带来的吗?
这刘显就只剩一魄了,这修为又是哪来的啊?不正是在他魂魄中的天地灵气吗?
“可这,这我怎么从没听人说过啊?”
老头笑道,“小子,这天下没人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你也别想着自己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
荣铁衣浑身再震,看向那已经闭上了眼睛的老头,小心问到,
“你知道我的秘密?”
老头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我当然知道。”
荣铁衣顿时警惕起来,“那不知老师傅,额,不对,老神仙您可知道我到底为何会...”
这荣铁衣还没说完,那老头就打断道,“我哪知道你挖人家祖坟是想干什么啊。”
荣铁衣一楞,“这...这...”
感情这老头是只猜到自己挖了那山间野坟根本不知道幽冥洞府的事儿?
荣铁衣瞬间如释重负,这又道,
“行吧,这剑会死,那我现在可算是在替它疗伤啊?”
“非也,剑与我们人的身体不一样,剑无情无欲,无痛无伤,剑身所伤对它来说只是一个经历而已。”
荣铁衣这听得云里雾里,本来就是个从来都没听过的剑魂一说,这里还来个无情无欲。
不过仔细想来,这老头好像说得也并不无道理。
“那这剑魂到底跟我剑道有什么关系?”
老头忽然睁开了眼睛,瞪了荣铁衣一眼,“我这说来,你应该便能明白一些,”
继而他一抚自己那山羊胡子道,“无论是剑还是刀,凡是登峰造极之人一生均只会用一件兵器,当然,除了一些走其他偏路双刀双剑甚至双枪的,但这些大同小异,他们一生也不会再换兵器,你说是不是?”
荣铁衣点了点头,回想在曾经在书上和传闻里听过的那些高人,确实没有谁换过兵器。
“这便是兵魂与人魂合二为一的道理,并不仅仅是因为多年趁手舍不得换,也是因为兵魂相连,若是换了其他兵器对敌这实力便会大大折扣。”
荣铁衣顿时彻悟,明白了这老头的意思。
问到,“人以魂魄修炼,而兵器也有魂魄,所以魂魄相连才能使武道登峰造极,您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老头点了点头。
荣铁衣笑着再问,“那这跟我修这把剑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头敲了一眼荣铁衣手中的那柄剑,道,“材质太差,无法练出三魂一魄,最多能有剑气剑意都算好的了,无法使剑道大成。”
“那我这该换?”
“该换。”
荣铁衣低头皱眉,继而又问到,“额,只是不知道老神仙你到底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那老头先是一愣,继而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去挖了人家祖坟,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找什么东西,你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人的气息,想来必是与魂魄有关,我只是好心提点你一下而已。”
荣铁衣浑身一震,“你,你如何看出我身上有死人的气息?”
老头不屑一笑,“你身上死气如此之重,是人都看得出来。”
荣铁衣反而面露置疑道,“可从来都没人看出来啊。”
老头楞了楞,继而道,“那是没到老夫这种境界罢了。”
荣铁衣又问,“那老神仙您到底是到了什么境界呢?”
老头撇了荣铁衣一眼,不削道,“凭什么告诉你啊。”
荣铁衣这心里的滋味当真不好受啊,刚才连人都不理的态度,这会儿又变得傲娇起来了。
“老神仙,您这话都说了这么多了,给我搞得云里雾里的什么都没整明白,您这到底是来指点我的还是给我添堵啊。”
老头又楞了一下,摆了摆手,“就你这悟性,我还以为是个好苗子,没想到是个蠢货,罢了罢了,你不是要修剑吗?拿来!”
荣铁衣这连忙把刚才砸得七歪八扭的剑给递了过去。
接着,荣铁衣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老头。
老头单手接过,不曾看过那剑刃一眼,他伸出双指轻轻夹住剑刃缓缓向上抹去!剑身上双指所过之处立即变得犹如烈火烧铸通体发红!
老头抹过一边,又换另一边,两边剑刃瞬间变作红刃!
“给。”
老头轻描淡写地将剑递回给荣铁衣,摸着胡须道,“若铸剑也能成仙,老夫早已是那天上的大罗金仙。”
荣铁衣看着那完好再无豁口的剑刃他笑道,“好一个铸剑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