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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的野望 大只的魂 7580 2024-10-15 17:28

  【二一】

   躲在柜子里的瑟罗非惊呆了。

   一,是为乔红毛的背景。

   二,是为乔红毛面不改色指着这摇摇欲坠的(属于蝎子的)小破楼,堂而皇之将其归类为“王室宅邸”,并奇怪地让人萌生“就是这么回事儿”的胡扯技能。

   瑟罗非甚至怀疑他的王室身份也是扯出来的。

   那可是……王室啊。

   自有记载以来,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家族的人带领着人类在这片广袤却危机四伏的大地上摸索求生。从抵御极端的天气和凶恶的野兽、解决与异族的争端,到编写法律、研究元素与图形的莫测力量,在每一个有意义的、可以被称为“里程碑”的跃进中,班德里克这个姓氏始终站在最前端。

   班德里克。

   这是一个无论放在草原,森林,高山,还是大海上,都空前响亮的姓氏。

   班德里克是有记载以来人类第一位国王,也是最后一位国王。事实上,这个家族对于全人类的统治并不是完全延续的。其中,他们经历了背叛,兵乱,变法等等所有统治者可能经历的磨难,也数度失去手中的权杖,被其他强盛一时的家族取代。然而,这个神奇的家族似乎总有神祗的眷顾,无论如何,他们总能牢牢立足在权利核心的那个小集团里。一旦至高处发生动荡,这个姓氏之下总会有那么几个惊才绝艳的家伙,抓住最恰当的时机再一次堂堂正正地翻身上位。

   大约一千六百年前,罗纳德.班德里克带头倡议组建长老院。在初代长老院顺利建成之后,他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交出荣耀之仗,卸下所有职务。这一举动将班德里克家族的声望推上了巅峰。

   现在的王室早就没有什么说一不二的话语权,随着长老院制度的逐渐成熟,班德里克家族在核心贵族圈子里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弱。加上人们日益增强的娱乐精神和日益加重的口味,在瑟罗非出生的这个时代,街上四处可见名为“班德里克的小胡子”的啤酒店,或是直接被取名“班德里克”的秃毛狗。

   海盗,佣兵,地下角斗士们也挺喜欢给自己去一个和班德里克有关的绰号,以此来满足自个儿奇怪的笑点。

   然而,至今也没有哪个贵族敢和班德里克比脸。

   萨伊.库珀里还惊疑不定地站着,他身边的恐德列却已然冲乔行了个端正的执剑礼,然后干干脆脆地单膝跪了下去。

   护卫们也还算训练有素。不管他们各自心里在想些什么,总之,长官都跪了,他们也没什么继续站着的理由,很快就齐刷刷跪成了一片。

   萨伊的拳头紧了又放。他脑子里全是那双沾满了枯萎草茎和泥巴的靴子。要他跪在这样的一双靴子面前,这对他,对库珀里长老,对他们整个家族,真是……莫大的侮辱!

   萨伊还在不甘地挣扎着,眼神一飘,不经意就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眼角微微下垂,显得特别吊儿郎当的眼睛。

   ……还有微微擦过眉骨的红色头发。

   这一瞬间,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是个地道的海盗、佣兵、或者赏金猎人——总之不是什么上台面的职业——全身灰扑扑的瘦高家伙,诡异地同那些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被恭恭敬敬挂在最高处的钻框画像重叠在了一块儿。

   不不不,这只是个碰巧长了一张好脸,以此招摇撞骗的家伙罢了……

   想是这么想,萨伊的护膝却终究与地面磕出了声响。

   他跪下了,他周围的侍从的自然也得跪。新一轮的磕碰声不断炙烤着萨伊的神经,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被传说中来着深渊的黑火填满了!他隐忍地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么一句话:“见到王室却不行礼,曼德拉院长竟然将自己的后人教导得如此粗鲁狂妄吗?”

   这显然是在说蝎子。

   蝎子翻了个白眼,正要有所动作,旁边却横来一只手臂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这个是王妃。”红毛大言不惭,还扭着手腕冲安娜指了指:“王妃的妹妹。”

   蝎子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用鞋跟碾上了红毛的脚背。

   红毛委屈地瞧了蝎子一眼,见对方只顾杀气腾腾地冷笑,只好转身把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他悠悠然走到萨伊面前,毫不客气地一脚踢上对方崭新的护膝,还相当缠绵地蹭了蹭:“客气,客气,快起来吧,前两天我半夜尿急,实在憋不住就偷偷在屋子里解决了,没记错的话恰好就尿在这一块。”

   萨伊额头上跳起明显的青筋。他看着膝盖上黑乎乎的一团泥随着他直起身的动作从盔甲的缝隙中悉悉索索掉到他的裤子里,破碎的泥块中露出了几瓣蛋壳,一团草根,和半截屎壳郎的肚子——

   萨伊的脸顿时变得又青又白,就像初生的小肥膏蟹一样。

   恐德列没再逗留,说了句之后城主会盛情邀请他们过去做客,就干脆利落地走了。当然也带走了被五花大绑的“诬告者”库恩。

   萨伊更是恨不得再也不要踏进这间可怕的屋子。

   有了护卫队的协助,这栋位于偏僻角落的小破楼很快又回复了宁静。乔胡乱捏了捏自己的脸,松一口气道:“终于走了,看他们那一张张恨不得刻成盾牌样儿的脸我就——”

   “呀啊啊!”

   小安娜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乔眼神一厉,非常机敏地将蝎子和安娜往身后一拉,谨慎地瞧着大门。

   “嗦啦。”

   乔只觉得大腿上一紧,他疑惑地低头,却看见自己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成了好几截,断口平整,要掉不掉地拖在那儿。没有了腰带的舒服,他放纵不羁的裤子一路朝着地面滑去,现在正好随着他的动作,松松垮垮地卡在他的膝盖上方。

   乔半张着嘴,回头,果然看到蝎子捂着安娜的眼睛,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乔:“……”

   乔:“不你们听我解释,今天这个香蕉花纹的内裤真的是意外,随手拿的,我一般会选择黑色或者深蓝色,裤腰带着骷髅的那种成熟而酷炫的风格——”

   “扯淡。你最喜欢的明明是蓝底画着大菠萝的,每次都要向那个半妖精混血买上二十条,没货还要跟他急。”

   乔提裤子提到一半,就这么直统统地僵在那儿。他有些艰难地回头,赫然看见从衣柜里跳出来,正歪着头不怀好意斜眼瞧他的女剑士。

   “天啊……感谢至高神,赞美祂。”乔呆呆地看着久违的同伴,连裤子都不记得提了,就这么一手胡乱抓着,别别扭扭地走过来,张开一只手臂要给她一个热情的,深刻的拥抱。

   ……

   他抱了个空。

   黑发的男人一手抓住女剑士的领子,轻轻松松把她往后一扯:“你知道的挺多的?是不是?”

   ——————————

   一小时后,瑟罗非,尼古拉斯,换了一条挂着两只木雕鹦鹉的腰带的乔,以及恢复了海盗装扮的蝎子,四人一块儿坐在了玛蒙城的城主府中。

   因为有曼德拉家的后人和班德里克的大王子在,玛蒙城城主毫不犹豫地开启了规格最高的那间接待厅。

   玛蒙城的城主叫做布芳,是个从外表到内在都滑溜溜的精明家伙。他没什么野心,他当初放弃了资源更加丰富的内陆城池,选择了玛蒙城作为自己的封地,就是为了省事儿。平常对于城内事物他不怎么插手,全都交给几个用惯了的老手下,只在大问题上稍微把把关。他将赋税定得相当合理,也给了商人很大的便利,其他方面就基本奉行着不做不错的原则,任由人们自个儿协商折腾去——这样管理了十来年,倒是让他在南边有了不小的人气。

   这就很好,他想,就这么好好的过完这辈子吧。

   然而,骤变突起。

   先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关于混乱之界的消息,紧接着,长老院高调拟定了探索混乱之界的章程,并且以前所未有的强势姿态一路推进。

   长老院似乎在一夜之间强盛起来的海上力量,蠢动的佣兵,相邻之地鸟钻石镇的势力洗牌,南十字号的自毁——

   这些事情一个个地发生,他的头发一根根地往下掉。

   如今,可怜的布芳只剩下四十八根头发了。看着眼前的客人,他仿佛再次感受到了头皮上令人怅惘、哀叹的一次无法挽回的失去。

   贵族圈子里每一代都要出产那么几个画风不对的家伙。布芳的家族也是个根基庞大的老牌贵族,这些事情他从小就当床前故事听了不少,但即便是这样,在他看来,这一代的两个最出名的反骨,也实实在在是反出了新高度新境界。

   一个是曼德拉家的独女。曼德拉家族其实在贵族圈子里没有太多的根系。从文献资料追溯上去,这个姓氏大多出现在某个很有名望的大魔法师的学徒名单上。

   曼德拉家不怎么出很能钻营的贵族。但他们家出学霸。不是惊才绝艳的那种,是脚踏实地,能把整本编年史给你背下来的那种。

   所以,在元素洪流之后,这样一个脚踏实地的家族,成为了少数还能够继续在魔法体系中幸存的家族。

   现在曼德拉家族的族长,是王都药剂师学院的院长。他对学生要求严厉却真心疼爱,再加上他无可置疑的知识储量和在药剂学上的天赋,他在王都的声望非常高。

   然而让布芳记住这个家伙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这位曼德拉院长是个研究狂人。那时,他的某个课题正好进行到了关键的地方。他亲口下令把研究塔彻底封闭,不出结果不出塔。

   就是这么碰巧的,他的妻子早产了。那是这对夫妻的第二个孩子,按理说生产过程应该很顺利才是,可他妻子偏偏没熬过来,死了,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

   传闻,可怜的曼德拉夫人当时明显出现了中毒症状。她坚强地与之奋斗了好几天,最后还指望再拼一拼,好歹把孩子生下来。

   可她没拼过。

   曼德拉院长一直带着家族里最有才华的几个人在研究塔里奋战。他的大女儿从急着派人通知,到亲自前去哀求,到跪在塔前,再到破口大骂哭着离开,都只得到了两个字。

   “不见。”

   数日之后,这位曼德拉家的小姐一把火烧掉了家中价值不可估量的花房和药房,弄坏了画像、首饰、织物等一切象征了她父母关系的东西,最后又一把火,烧了她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的尸体,带着他们的骨灰身无分文地走了。

   真是……什么都没给院长留下。

   这事儿当时在王都轰动得不得了。各个势力也相应派出了许多人马,翻天覆地地到处找了一通,却一无所获。最后,大家只好放弃,认为这么长时间都没消息了,这位娇滴滴的小姐十有八|九活不成。

   现在她却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身材高挑,脸色健康,眼睛下方虽说有些劳累的痕迹,但看起来却挺有活力的。

   布芳根本不用看那枚曼德拉家族的家徽,就能够肯定这位小姐的身份。

   布芳的妻子和那位短命的曼德拉夫人是关系很好的玩伴儿。由此,他有幸和那位夫人一块儿喝过下午茶。

   她和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至于另外一位……

   那抹红色简直刺得人眼膜疼。

   是的,这是这一代班德里克嫡系唯一的后人。

   事关这个了不起的姓氏,布芳对于其中的□□就知道得不太多了。他只大概听说,现在的国王是个正直的倒霉蛋,他的王妃丢下他跑了,他的儿子也丢下他跑了,这还没完,几年后他的儿子又跑了回来,在宅邸里一阵乱砸,最后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血泼在那面金光闪闪的家族树上,宣布与他彻底断绝关系。

   据说那场面,真的和几辈子的仇人一样。

   贵族圈子里所谓的反骨,大部分都是和小情人一块儿私奔、游手好闲拒不继承家业、或者“我看上了我的亲哥哥虽然我们都是男的可我们是真的相爱”这些款式。曼德拉家的和班德里克家的这两个,确实是反得惊天动地,不同寻常。

   ……也难怪他们会凑到一块儿去。

   布芳捏了捏眉心,觉得头疼得要命。这两个被大多数人以为“不知道死在哪儿了”的小家伙突然一块儿出现,还是在他的地盘上,还是跟一群一看就身份可疑的家伙——

   他迅速而谨慎地打量了一下那个用斗篷遮住了半张脸的黑发男人,还有旁边那个姑娘。

   那位棕发姑娘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她咧开嘴,对布芳露出一个纯良的笑。

   这张脸……

   布芳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得越来越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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