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瑟罗非闻言心里难免咯噔一下。但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听得更认真了:“您请说。”
黑胡子脸上又带了笑意:“所以我说还是女娃娃好。看看看多有礼貌多贴心。”
黑胡子让瑟罗非把大剑拔|出来,他要亲自看看这把武器的重量。
瑟罗非照做了。黑胡子憋红了脸,很勉强才能将大剑整个儿提起离开地面,自由挥动是完全不可能的。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又屈起手指在大剑上敲敲弹弹,重点研究了那几把被严密镶嵌在大剑上的武器。
“奇思妙想……很聪明的改造,惊人的材料,一流的工艺,小姑娘,家底可观啊。”黑胡子意味深长地说。
想了想觉得死鬼老爹的遗产应该能够算在“家底”的范畴之内,瑟罗非默认了这个说法。
“我不知道你这神奇力量的极限在哪里,但只从这把剑的重量来说……在一对一肉搏战,没有干扰的状况下,你很难碰到什么对手。对方要么一击废掉你的双手,要么就等着被你整个儿拎起来――啪――丢海里去。要面对面的打败你,对于一般海盗来说无解。”
“可是,要从多对一的包围圈中脱身,对你来说同样无解。”黑胡子摇了摇头,“我们假设五个人拿着弯刀同时对你劈砍,你可以用大剑击飞几个?三个,最多四个,然后第五个人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砍断你可爱的脖子。如果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像乔一样的飞镖手盯着你呢?”
黑胡子说的没错。可瑟罗非想了一下,说:“我几乎不怎么遭到围攻。”在过去五年的经历中,她的确极少同时与两个以上的敌人战斗。
“那是以前。”黑胡子说,“这并不奇怪,听说你是从小船上来的,我没有看低小船队的意思,但你知道,你们整艘船的人也不一定有南十字号的修理工多,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大规模的甲板战。你应该也看到了,在矛齿鱼那场战斗中,头儿,大副,二副,汉克斯小队长都遭到了围攻,甚至连急救伤员的蝎子也不能避免。而你――怪力,女孩儿,近战手,南十字。相信我,你只要别死得太早,这个组合会让你在海上名声大噪的。”
“重剑是很适合你的武器。它拉长了你的手臂,防守进攻都能行,敌人还轻易拿不动夺不走。但要说到灵活性,它就真的差得太多了……而且它很显眼,这会让你成为许多人的目标。而且我总感觉这把剑对你来说似乎过分沉重了点儿?刚才好几个小角度的动作被你做得走形了,我希望这只是你的伤势带来的暂时性问题。”
“唔,”瑟罗非低头看看自己依旧缠着绷带的双手,现在才感觉到左手手心隐隐发疼,“我会说这的确是一小部分原因,但您说的对,我的确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把剑的重量。”
“您有什么建议给我么?”瑟罗非问。
黑胡子为难地皱起眉:“如果这是在元素洪流之前,想要解决你的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我会建议你去找个魔法师,直接把剑丢给他让他附魔。那样一来,你说不定有机会和希欧争一争南十字第二战力的名头。”
“现在为什么不行?”乔突然插话道,“头儿的□□,子弹,希欧大副的箭头,不都是有魔纹加持的么?寻常子弹可打不出加农炮的效果。”
“那不一样。”尼古拉斯靠在墙上,精壮的手臂抱在胸前,“刻在子弹、箭头上的魔纹激发的是材料本身的力量,让负载物以最大冲力爆开。”
“而你当然不会希望你的剑在你手中爆炸,是不是?”黑胡子熟练地接下了话头,“魔纹图案多得让人眼花,但其实从根本上来说就只有两种。一是爆裂型魔纹,也就是头儿刚刚提到的;二是引导型魔纹,能够引导游离元素的聚集,让你一剑砍出风刃的效果什么……在元素洪流之前这一类的魔纹被广泛使用在手持兵器上。”
瑟罗非恍然点了点头。难怪,武器附魔是元素洪流之后最早消失的一门手艺。并不是没有专精符文的法师,而是空气中可引导的游离元素变得十分稀少,魔纹很快变得和寻常花纹没什么区别。
“据我所知,头儿的火|枪上唯一的引导型符文在枪管内,是不是?”
尼古拉斯点了点头。
“起着加固和冷却的作用。”黑胡子遗憾地咂舌,“可惜效果并不理想。火|枪最高连发数始终越不过十二,这还是因为头儿有一副像钻石一样坚硬的手骨。小姑娘,你看,人们最终能够依靠的也还是只有自个儿的实力。你的战斗方式很简单,没有像红毛那样有明显的缺陷,所以也就没有在短期之内快速提升的可能。我只能说,你从灵敏度开始练起肯定不会有坏处,不知道你耐不耐得下性子?”
瑟罗非笑弯了眼:“没问题。”
黑胡子说:“不过,你们两个的训练方向实在差得有些多,我毕竟年纪大了了,可没法儿同时配合你们两个,头儿你看――”要不要再领一只老鱼过来?
“嗯。下不为例,我很忙的。”尼古拉斯示意瑟罗非跟着他到训练房的一边,高冷的表情中带着一点儿不耐烦,特别逼真!
“诶?”瑟罗非下意识跟了过来,回头看到房间另一边乔和黑胡子向这里眨巴眨巴的四只眼睛才觉得这气氛略微诡异:“我……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船长大人抽出火|枪,有些随意地圈着扳机让枪身在手心转了一圈儿,然后咔的一下扯开保险栓。
“我射你,你躲。”
瑟罗非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想着炸裂在龙卷风号船壁上的轰轰轰轰,顿时觉得腿软。
“不不不我觉得我还……”她默默往乔的方向挪了一步,只希望好友能接收她的求救信号,“底舱的完整性也很重要,还有船工大叔这几天都很忙――”
尼古拉斯抿了抿唇:“你在想什么?我没用刻了魔纹的子弹。”
普通的子弹也要命啊船长大人!
尼古拉斯干脆把弹匣卸了下来,摊放在手心上给瑟罗非看:“是颜料弹。”
瑟罗非真的上前仔细地确认了一下,一抬头撞进那双沉黑色的眼睛里才觉得有些讪讪。
艾玛她都做了什么蠢事!这种时候就应该不分青红皂白扑通跪下抱着船长大人的大腿表信赖表忠心才对!
……就怪船长大人在甲板上大杀特杀的形象过分深入人心。
为时已晚。她飞快地转开眼神儿,又非常心虚地瞟回去,总觉得对方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子委屈。
尼古拉斯突然后退一步,迅速地装回了弹匣,冲着女剑士的脚边就是一枪。
“不要浪费时间。还不开始?”
瑟罗非低头看着飞溅到靴子上的鲜红颜料,脊背一阵发凉。
“是是是!开开开!”
――――――――
女剑士被|操练了一天,身心俱疲,肩膀、大腿、腰背上都是淤青,闭上眼就能看到两只黑洞洞的枪口。
这时候,和治疗师同居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蝎子啧啧啧地给她上完药,还体贴地附送了简单的按摩敲打服务,然后把女剑士赶去了甲板上溜达:“我知道你现在累得要命。我给你用了一种新药剂,能迅速将你的肌肉调节到最好状态――如果你能让血液的流速一直保持在一个高度。相反,你要是现在就躺下去,血液流速放缓,这药剂就会让你全身硬得像一块岩石。为了你那张史上第一拥挤的训练表,随便去哪儿转几个小时吧。”
现在正是黄昏。落日已经有大半沉入了海的尽头,饱含水汽的云朵聚集了起来,整个天空被金红和暗紫一层层渲染着,非常漂亮。
斑点鸥群在桅杆周围张大翅膀盘旋,发出短促而高亢的叫声。远处有大鱼的脊背划开水面。
瑟罗非享受了一会儿傍晚温和的海风,打算去找阿尤摸摸爪子。
她走在回廊上的时候就听到了敲打木板的梆梆响声。饲养员扎克上回和她说过,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是阿尤的觅食时间,他也通常会挑在这会儿给阿尤刷个澡。
“嘿,扎克,我又来――”
最高的横板上,揍了她一天的男人正靠在窗户边。听到她的声音,他侧头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瑟罗非觉得全身的淤青在这一瞬间不约而同地痛了起来!
几乎是在尼古拉斯回头的同时,熟悉的拉拽感出现,两只湿漉漉的鳍脚啪叽一下扒在了窗框上,挤挤挨挨地相互妥协了一番。接着,就是一只圆咕隆咚的大脑袋。
“啊唷――噗咯!咯咯!咯咯!”
尼古拉斯往海豹脑门儿上拍了一记,嘴角微微弯着打趣女剑士:“罗尔好姑娘快上来吧,你不会真的想看到它破窗而入的。”
瑟罗非抬头盯着尼古拉斯每一个表情变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灵光一闪,试探地问:“船长,呃,那把大剑挺好用的,我是说,谢谢?”
尼古拉斯:“你喜欢就好,不必客气。”
……果然,这是另一个人格!
瑟罗非脱了靴子,光脚踩在横板上向上攀爬。透过大开的窗户(和一个真的很能遮挡视野的胖海豹),她看着几乎完全淹没在海天线下的夕阳,脑中冒出无数猜测。
在阿尤拍打窗框的背景声中,黑发的船长蹲下|身,非常自然地截住了女剑士的手,轻轻松松将她一把拉了上来,
这是她第二次遇到尼古拉斯的另一个人格。瑟罗非在踏上南十字号这条贼船之前,从来没和脑子有病的人相处过,有点儿小心翼翼,不知道说什么好。
尼古拉斯不知为何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被忽略的角海豹左看看右看看,不太甘心地咕哝了一声,偷偷潜回了海中大大吸了一口水,再偷偷爬回来――
“阿尤!”瑟罗非被铺天盖地的水花当头浇下,冰得一缩脖子,又不小心扯到了几处淤伤,气得她跳起来去拔角海豹的胡子。
阿尤把场地优势占得足足的,脑袋在窗口滚过来又缩回去,还故意对瑟罗非发出唷唷唷咯咯咯的挑衅声儿。
旁边同样被淋了个半透、一身海腥味儿的船长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拨去,露出饱满的额头。他低声笑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打闹起来的女剑士和角海豹,眼神儿温柔得像是清晨海面上的头一道风。
尴尬的气氛消失了。尼古拉斯主动提议给角海豹刷个澡,角海豹兴奋地大力点头,成功把窗框上方的木板戳了个洞。
瑟罗非在心里给南十字号的船工点了根蜡,用了好些力气才把卡住的角海豹推回了海里。好在南十字号的海盗们对于傍晚时分船体重心突然跑偏已经相当习惯了,才没引起什么大规模的骚乱和恐慌。
另一边,尼古拉斯已经将海豹的刷澡工具全部提了过来。他抛给瑟罗非一只香皂,说:“你给它打点儿泡沫就行。今天你别再费力了,黑胡子说得对,你现在还不太适应那把剑的重量。”
瑟罗非点头点到一半,吓得手一滑把香皂扔了出去。
他说什么?他说黑胡子说了什么?他记得黑胡子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