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照例是平静的一天,糊糊在屋子里来回扔枕头玩,小白看电视,法渡查资料。
小白忽然开口:“糊糊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法渡微微一颤,跟着就是摇头:“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进展。”
“你说谎。”小白的声音冰冷的像在审判,“按你那种爱管闲事的个性,哪怕你在那边得到了任何没有意义的线索都会忙着先去梳理一遍。直到现在你还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发呆,那就证明你已经有了答案。”
“我有了答案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法渡已经违背了出家人不打诳语的禁忌,被当面戳穿的感觉更是糟透了,他也忍不住恼羞成怒。
“当初是你执意要查糊糊的事情,如今也是你不愿深究半途而废,当然和我没有关系。我只要你能专心寻找虞天的下落,不要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发愣。事关唐家你就这么反常,唐少磊于你就那么重要?”
“别胡扯了行吗?”法渡苦笑一声,小白神通广大,他这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小白的眼睛。
小白冷笑一声:“你只是怕再查下去,就会发现唐家更多的不堪是吗?”
“我知道唐家并非善类,但我无意再和他们扯上关系。糊糊的事情我会查下去,唐家……糊糊的事情也不一定就和唐家有关系,也许是巧合或者……你让我再想想。”法渡万万想不到一个在路边捡到的地缚灵小鬼竟然会牵扯到唐家,但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小白把头一转,再次注视着电视屏幕:“随你,我要的只是找回金身而已。”
法渡还想说什么,忽然间糊糊就像被电击了似的噌一下子跳起来,飞快的窜到法渡怀里。
“糊糊,怎么了?”
“我害怕……害怕那个人……”糊糊在法渡怀里抖得像筛糠似的,虽然只是精神体,法渡依然感受到它时断时续的精神能量,那是它极度恐惧的表现。
法渡用手抚上糊糊脑袋的位置试图安抚他:“是什么人?在哪?”
糊糊抬起头,两只眼睛都在诡异的充血:“门……门外面……我痛……浑身都痛……”
法渡心里立刻窜过一个念头,糊糊已经是鬼魂了,当然不可能感觉到痛,哪怕差点被法渡烧得魂飞魄散,那也只是一种具象化的概念,而不是真的感觉到疼痛。那种植根在糊糊心里无法磨灭的痛,一定和它生前的遭遇有关。
法渡翻身起来到了门口,隔着门就能闻到外面悠悠的飘进来一股淡淡的香味。那股香味类似于礼佛的檀香,可偏偏掺杂了一股古怪的花香,扯着人的魂魄去探寻究竟一样。
老板为了自己的生计,时常会请些不着调的和尚道士到公寓楼里做法,这倒也不奇怪,只是这次既听不到诵经声也听不到开坛做法的铃响,反倒让人觉得费解。
法渡靠在门边通过猫眼朝外望。
只是一眼,他就被眼前的一切震得傻在了当场。
他看到了白发蓝背心,看到了那人手里发光的灵石。
忠义叔。
后面跟的是六顺和另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女孩子。
法渡就连做梦也想不到,他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唐家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门外的是唐家人?”小白问道。
法渡惊诧不已:“你怎么知道的?”
“唐家那些人做了太多不干净的事,每个人身上都染了妖血的味道,老远就能觉察出来。就算他们点了安魂香,也掩盖不了妖血的味道。”小白微微眯起双眼。
“刚刚查到他们身上,唐家人立刻就找上门来,这事也太巧了吧?”
“对,世界上绝没有那么巧的事。看来他们一定监视着那个地方,一旦有人侵入就会被察觉。”
“监视那个地方?”法渡心头一紧,“难道他们已经知道我还没死了?”
小白不慌不忙的回答:“你的力量太弱,被察觉的可能性不大。我想应该是我进去拉你出来的时候被发现了。”
“那他们现在找上门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你慌什么,他们的秘密被发现了,该心慌的应该是他们。”
“……难道他们还想杀你灭口?”
“那也未必。”小白居然还笑得出来,“本君的蛇骨蛇涎在黑市上应该能卖上天价。”
法渡打量着他:“干嘛不买整条呢?完全是再生性永久资源啊。”
小白嘴角微微一翘:“只怕除了本君自己,别人还没胆子买。”
“我勒个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法渡捂着脑袋,心里几乎是崩溃的。按照一般剧情来说,知道得太多肯定是要被杀人灭口的,这么一来,唐家要杀他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唐家人到底还是人类,他们拿不准我复原到什么程度之前不会轻举妄动的。我已经以法力屏蔽了灵石的感应,他们绝对无法探知我们准确的位置,你大可安心。”小白答得稀松平常,法渡却更添了一层不安。
唐家人身为人类居然可以监视冥界发生的事情,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算了,这地方不能呆了。我下午就去退房。”
忠义叔和两个年轻人在楼道里折腾了很久才离去,房东太太全程陪同,点头哈腰外加留客吃饭,热情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法渡去退房的时候,房东太太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舍:“我已经请了师父做法,很快屋子里就会干净哒,小伙子你就别搬了吧。”
法渡摇摇头:“要过年了,我得回老家去。”
这个城市里的打工者总是来来去去,就像候鸟一样随着气候冷暖四处迁徙,房东太太早已经见惯了,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他叹了口气,又追问了一句:“那你的室友也搬吗?”
“嗯,也搬。”
房东太太脸上清晰地表现出了不舍与遗憾。
法渡哀伤的认识到,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回到屋子里,糊糊迎面扑过来冲法渡撒娇。所有的生灵都敬畏强者,小白就连开玩笑的时候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所以法渡不在的时候,糊糊只敢在房间里给自己找乐子,绝对不敢去干扰小白看电视,更别说用恶作剧作弄他了。
“又看电视,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小白抬眼看他,冷冷的丢出一句:“你倒是告诉我,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法渡无言以对,唯有泪千行。
一个人一条蛇一只小鬼,屋子里的家具摆设都极度简单,真的要走似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法渡扭头去提旅行箱的时候,小白终于把视线从电视机屏幕上转开:“你真的要走?你就这么害怕唐家人?”
“不是害怕,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法渡打从心底里不想再和唐家扯上关系,更不愿意和唐家正面冲突。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有本君在此,你根本无需忌惮那些凡人。别说是一个唐少磊想要你的命,就是整个唐家倾巢而出,我也能保得住你的性命。”小白直愣愣的盯着法渡,平常出门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用黑色隐形眼镜遮盖眼睛的异状,而在家的时候当然就是不用戴了。被那一双金色的蛇目紧紧盯着,法渡总会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连灵魂都被盯穿了的错觉。
法渡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无奈:“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也是凡人,你保得住我一时,能不能保我一世?查糊糊的事情只是为了替他超度往生,并不是为了惹上更大的麻烦。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妖,当然无需畏惧唐家,但是和他们正面冲突又有什么好处?除了打草惊蛇让虞天知道你的所在之外还有什么用?”
小白眯起眼睛:“说到底,你忙着搬家其实还是因为害怕唐少磊知道你还没死。”
“……这只是其中的理由之一。”
“你怕死?”
法渡为小白的逻辑所折服:“哪怕是不怕死也不用忙着去找死啊!”
“怕死这个理由还算得上光明正大。”小白望着法渡的眼睛,“本君答应你,只要你能替本君找回金身,本君便会一世护你周全,决不食言。”
法渡叹口气,回头提上旅行箱:“走吧。”
“你信不过本君?”
“我从来都不想做什么宗主,不想被各路妖魔鬼怪当成补品,不想一辈子都得藏着躲着。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玄济寺吃斋念佛混日子,等老了之后再像师父那样收几个徒弟解闷,就这样安稳平静的一直活到圆寂为止。哪怕我师父不是被你杀死,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从你脱困而起。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也没有立场责怪你什么。我承诺过替你寻找金身,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但是在找到之后咱们就散了吧,真要在一起过一辈子,要么是我被你逼死,要么是我把你烦死。”
“你遭遇的这一切并非因为本君,而是你自己的命数。”小白嘴角依旧带着笑,“你注定会成为宗主,注定会遇到本君,如果我们真的缠在一起过了一世,那也是你的命数。”
法渡无奈:“这是什么道理?”
“你根本离不开本君。身为炼血宗主,自然会有无数妖魔鬼怪环伺身边,你师父尚且需要借助本君求个安宁,凭你的修为更是无法正常生活。”小白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你如果把血缘再传于他人,那就是让其落于性命岌岌可危之境,岂不是等同于谋财害命。”
法渡再次无奈:“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你时刻都要警醒,你能过得衣食无忧无需为生计奔忙,是因为本君;你可以免于被噩梦和妖物骚扰,是因为本君;你能几次逃离危难保住性命,还是因为本君。”小白顿了顿,“你所遭遇的一切痛苦磨难,都是因为你自己。”
法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