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静庭,第四分团区域。
剑戟金鸣声,犹如被掀起的浪花,一层压过一层,在这片土地上,不断的奏响着,奏响的一方是守卫故土的骑士们,另一方,则是被邪术召来的,僵尸般的怪物,而他们昔日也曾是骑士团的一员。
与过去的战友厮杀,仿佛一场讽刺的闹剧,这场闹剧中,生命却随时都会被夺去。
长绳般的黑色刀影,在空气中的挥舞着,犹如是一支灵活的长蛇,扭转摆动着身体仿佛扭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而这支舞蹈的每一环,却都带着致命的攻击性,所有进入这支斩杀之舞的怪物,都在刀影闪过的下一刻,或是身体断成两截,或是身上顿时爆开说不清的严重刀伤。
月夜界特质的大剑,如今化为了阿塔拉尼最擅用的蛇腹剑的形态,在她的手中被支配着,竭尽全力的舞动着,舞出阵阵刀风刃影,毫不间断的击退着扑上上来的怪物们。
但怪物们感觉不到痛楚,甚至拥有回复的能力,无论被击倒多少次,都还会再一次的站起来,继续发起攻击,仿佛不死不灭,不,他们本就已经是死人,所以他们不会再次死亡,只会如同亡灵一般。
可此时此刻,位于奋战前线的大部分骑士都隐约可以感觉的到,这些怪物,没有一个想成为攻击静庭的亡灵,他们曾是守卫月夜界的骑士啊,即使死后,灵魂还眷恋着现实,也只会是对故土的留恋,现在要让他们去破坏自己曾经最爱的,一直拼命守护的土地,实在是太残忍。
对,谁都可以感受的到,因为那些怪物的怪叫声里,夹杂着哀哭的音调。
“可恶,可恶,没完没了,真是烦心。”阿塔拉尼生气的嘟囔着,身体向后转到,带动着长蛇般的武器,斩出了一个圆弧的轨道,将从她身后偷袭过来的怪物拦腰斩截。
每一个怪物扑上来的时候,那仿佛孩童啼哭的怪叫,都在她耳边不受遏制的响起,听上去那么难受,甚至让人心疼,但他们的面目此刻全非,狰狞如恶鬼,又让人心疼不起啦,可当想起他们也曾是守护月夜界的骑士,内心就更加的复杂。
久而久之,接连响起的叫声仿佛一场永远不会停下来的,诡异的演奏,甚至已经给人以精神上的污染。
虽然对阿塔拉尼来说,其他的骑士怎么样无所谓,她只要莱茵好好的,就足够了。
而领导着第四分团的骑士们一起战斗,是莱茵交给她的重任,她必须要完成,哪怕累死在战场上,她便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拔出了大剑,一直挥舞至。但在不间断的战斗中,在那层层叠叠的怪叫浪潮中,即使有着无法撼动的信念作为支柱,她还是渐渐觉得自己开始感到疲惫,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副团长,大家的整体状态已经开始快速的下降了,大部分人员的体力和魔力已经到了贫竭的边缘,有的人已经身心双方面崩溃,倒在地上昏厥了。”一名受伤的骑士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后退到阿塔拉尼的身旁,他的左肩处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结痂的圆斑,他早在这场战斗开始后不知何时,就已经失去了一根胳膊,但他依然努力的保持清醒奋战至今。
“身心?心怎么疲惫?既然已经成为了骑士,就肯定都是抱着什么决心的吧,怎么会因此在心上也坚持不住?”阿塔拉尼的情绪有些糟糕,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也有所下降,但距离崩溃还早的远,“身体撑不住还能理解。”
“其实......”那名骑士忽然吞吐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张不开口。
“快说,快说。”阿塔拉尼催促,同时眼疾手快,换成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在剑身上一抹,旋即臂膀快速甩动,一把极细的飞刃被用力抛出,化为一道残影,击中了远处一个怪物的脑门,那个怪物正死死的抓住一名不小心摔倒的骑士,想要将其撕扯成两半。
阿塔拉尼的大剑可谓说是一个压缩的武器库,而她使用暗藏的飞刃,是因为目标超出了她蛇腹剑形态下剑身的最大长度。
“其实有一件怪事,一直压在大家的心头,刚才起就不断的有人在发出哀嚎。”那么骑士的脸色非常难看。
“躲开!”阿塔拉尼冲着他大吼,怒目圆睁。
骑士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副团长这样怒视着自己,难道自己说了什么得罪的话,但不等他思考出来答案,就被阿塔拉尼冲上了一把抓住,扔东西般甩到一边。
蛇腹剑的剑身收缩,随着一连串钢铁碰撞声和齿轮转动的机关声,两面巨大的扇形刀刃在两侧弹开,蛇腹剑变成了双刃斧!
她挥舞着大斧,由上而下竖直的劈斩,看上去就沉重的巨斧,和阿塔拉尼的身形完全不搭,但她那矮小的身体里却能爆发出挥动那沉重武器的力量,在这片战场上,真的仿佛女武神降临。
那位骑士缓过来时,才看清楚现状,就在他刚才所站的位置,视野的死角处有一个怪物已经悄悄的接近,那个怪物体型魁梧,走路却鬼魅般没有声音,正举着一块石头,马上就要砸在他的脑袋上砸的稀巴烂。那个怪物生前也一定是为战斗能力出色,经验丰富的厉害骑士,说不定有成为骑士团长或副团长的可能,但那份可能已经埋没了,他现在只是个令人惋惜的怪物。
阿塔拉尼的大斧狠狠落下,连同那个怪物的身体和手中的巨石,一同切开,变成两截。
“有什么要汇报就快说,磨磨唧唧的,这里没有时间让你酝酿词语,每一秒你都可能会死。”阿塔拉尼大声对他训斥。虽然在莱茵面前她就是一个小女孩,但毕竟被莱茵托付为左右手,成为了副官进行辅佐,她也当然有所用功,关键时刻,颇具威严。
她的随机应变能力和制定对策,领导能力也不差,自抵达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开始,就努力的引导着手下的骑士们,不断改变方式和阵型进行防御反击,使得战况维持在稍微稳定的状态,否则,第四分团区域,估计早就被怪物的军团攻陷,化为死灰荒地。
“对,对不起,副团长,其实是这样的,”那名骑士紧张的从地面爬起来,重新摆好战斗的姿态,然后继续汇报,“根据许多同伴的反应和口头情报来看,我们面对的敌人里面,有好多,都有着大家熟悉的面孔,都是大家的亲人,或其他认识的人,而他们本来都该战死了。”
“副团长,我们到底是在对付什么啊!”骑士大声的喊叫,“您知道些什么吗?”
像是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况,更多在附近或稍远一点的骑士,在战斗的同时,都朝阿塔拉尼发出满是疑惑的大吼。
“我不可能认错,虽然面容模糊,但是那面孔,是我爷爷啊!”
“我在家里的家族照里看到过,那个人的脸,是我亲人的脸!”
阿塔拉尼的耳边,类似的呼唤声,层出不穷,像是一支支荆棘,不断的爬上她的心头,缠绕着。她当然知道其中的内幕,从临时的圆桌会议里被告知的,那些都是曾经的骑士们啊,他们为了守卫家乡而战死,其中有很多人估计都是如今的骑士们的先辈。
但阿塔拉尼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虽然很残酷,但她不能让大家知道,自己所要斩杀的,是自己的前辈,甚至是自己的先辈!
“都别乱了阵脚!”阿塔拉尼转身,巨斧带起呼啸的风涡,切割开了周围一群的怪物,她将巨斧使劲的砸在脚下,砸在地面上震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所有的骑士都是为之一惊。
“别被那些怪物的模样慌了心神,你们无需担心,他们和你们所联想到人没有丝毫的关系,只是一群被敌人操控的人偶,故意换上了扰乱你们精神的面孔,”阿塔拉尼向着四方发出高喊,她必须保证军心不乱,士气不低,这是打赢这场浩大战斗所必要的一点,“你们只需要想到这些,如果不能阻止他们,我们居住的土地就可能被侵略,你们的家人也就很有可能出现生命的危险,所以你们只需要挥舞武器斩杀他们就够了,我说这么多,你们都理解吗?”
“杀!!!”不远处的一位骑士率先燃气了战斗之心,大吼着,高举刀剑,冲向怪物推中。
像是开关一样,更多骑士的血液被点燃,火热起来,副团长的坚定警醒的声音传递到了他们每一个人内心的深处,他们的斗志都重新高昂起来,振奋的喊声接连响彻,汇聚成了冲天的浪潮,完全不虚那些怪物的哀嚎。
这种时候,所有人需要的,都只是引导自己战斗的人的一句充满希望的鼓舞。
“副团长小心。”之前那位断臂的骑士,突然尖叫,他犹豫了一下,毅然没有去往阿塔拉尼的身边,因为他还有自己的战斗,他的身边正有两个怪物已经逼到身前,所以只是尽可能的把嗓音提高到最大,希望副团长能够有所反应。
阿塔拉尼的头顶忽然被大片的阴影遮盖,她抬头,视野中,不知何时接近的好几只怪物,竟然高举武器,跳到了她的上方,朝着她一齐发起了跳斩的进攻。
以阿塔拉尼的体能,这本来很好闪躲,但阿塔拉尼双目快速的扫视四周,不止那几只,更多的怪物也在朝着她涌上来,舞动刀剑奔跑着,怪叫着,包围着她,密不透风。她现在,完全没有可以闪避的地方,空中,四周,都有敌人接近,她也不可能躲到地下。
如果是蛇腹剑,这样的围攻,她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做到完美攻破,蛇舞的刀斩挥出,全部皆亡,可她现在没有时间让战斧重新变回去,她只能抓住一角进行突破,但敌人在每一个方位都有袭来,包括天上,她必定无法完全防御。
但也比被包围砍死要好上千万倍。
阿塔拉尼一脚踢起立在地上的战斧,左手拍动,战斧在力量的驱使下,通体被紫红色的魔力包裹,威力大增,然后向前方飞舞而去,空气晃动,仿佛都被切开了,战斧的斧刃选择,刃面上的光芒也随着选择,形成锋利的光轮,直接将一只怪物的身体搅成了碎片,连带着左右两个怪物的臂膀,包围网被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战斧飞出的刹那,阿塔拉尼跟着冲刺而出,同时朝其他方向释放魔法,阻碍后方怪物的袭击,但那些来上空的一发发刀战,她终究没能来得及设法应对,只能弯曲身体,将背部留给敌人,不让他们砍中自己的头或者脖子。
然后,阿塔拉尼感受到的,只是一道凌厉的风吹过,吹的她樱红色长发杂乱的飘荡起来,她觉得那道风来势汹汹,甚至给她一种锋利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听上去很可笑,但的确如此,那风里,似乎藏着无数刀刃舞动斩切的光影!
恍惚间,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血气的魅惑。
往事的记忆在阿塔拉尼的脑海中炸开,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片冰雪覆盖的森林里,她昏昏欲睡,周围是饥饿的狼群在接近,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然后是一道闪光斩开了眼前的昏暗,随之而来的,就是这样一道凌厉的风,吹的脸庞都有些发疼,她能明白,那风中带着的是萧杀的气息,并非指向自己,而是要伤害自己的敌人。
那个时候救下她的,是那个让她愿意为其奉献一切的男孩,银色的长发,淡漠的面容,温柔的话语与其面容截然不同,虽然有刻意的伪装,去挡不住其中那令人安心的温度。
“莱茵!”阿塔拉尼欣喜的叫出来,她转身,看到了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发色,令人心动的白银色。
同样是个银发的男孩,却手持等身长的漆黑大刀,他落地的时候,一群被斩开的怪物也随之跌落在地上。
刀身上,似乎有血色的颗粒在跳动,怪物的伤口处,有同样的光粒覆盖。
“不是,莱茵啊。”阿塔拉尼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后软下来,淡淡的说,语气里有些是失落。
“呦,樱花,我们又见面了,虽然之前还是敌人,但让我们为变成朋友而欢呼。”紧接着,是欢快的少女的声音,与这个残酷的战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少女,是从另一个安详的国度而来。
阿塔拉尼再回头,看见一头乌黑的长发,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