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洞仙侍郎见檀州已失,只得奔走出城,同咬儿惟康拥护而行。正撞着王进,大杀一阵,那里有心恋战?望刺斜里,死命撞出去。王进要抢城子,也不来追赶,且奔入城。
却说林冲引大队军马入檀州,赶散番军,一面出榜安抚百姓,对汉民秋毫不许有犯,传令教把战船尽数收入城中;一面赏劳三军,及将在城辽国所用官员,皆尽抄家,尽将府库财帛金宝,解回青州;一面写表申奏朝廷,得了檀州。
徽宗得报甚喜,派了东京府同知赵安抚领了一万御林军前来收取檀州并督战。这赵安抚,祖是赵家宗派,为人还算宽仁端方。
这赵安抚见了林冲甚喜,说道:“圣上已知你等众将用心,军士劳苦,特差下官前来军前监督,就赍赏赐金银缎匹二十五车,但有奇功,申奏朝廷,请降官封。将军今已得了州郡,下官再当申达朝廷。众将皆须尽忠竭力,早成大功,班师回京,天子必当重用。”
林冲谢道:“请烦安抚相公,镇守檀州,末将等分兵攻取辽国紧要州郡,教他首尾不能相顾,撤回入侵宋境之军马。”一面将赏赐俵散军将,一面勒回各路军马听调,攻取辽国州郡。
韩伯龙禀道:“前面便是蓟州相近。此处是个大郡,钱粮极广,米麦丰盈,乃是辽国库藏。打了蓟州,诸处可取。”林冲听罢,便与军师许贯中朱武商议。
却说洞仙侍郎与咬儿惟康正往东走,撞见楚明玉、曹明济引着些败残军马,一同投奔蓟州。入的城来,见了御弟大王耶律得重,诉说:“林冲兵将浩大,内有一个使石子的蛮子,十分了得。那石子百发百中,不放一个空,最会打人。两位皇侄并小将阿里奇,尽是被他石子打死了。”
耶律大王道:“既是这般,你且在这里帮俺杀那蛮子。”说犹未了,
只见流星探马报将来,说道:“林冲兵分两路来打蓟州,一路杀至平峪县,一路杀至玉田县。”
御弟大王听了,随即便教洞仙侍郎:“将引本部军马,把住平峪县口,不要和他厮杀。俺先引兵,且拿了玉田县的蛮子,却从背后抄将过来,平峪县的蛮子,走往那里去?一边关报霸州、幽州,教两路军马,前来接应。”
原来这蓟州,却是辽国郎主差御弟耶律得重守把,部领四个孩儿:长子宗云,次子宗电;三子宗雷,四子宗霖。手下十数员战将,一个总兵大将,唤做宝密圣,一个副总兵,唤做天山勇,守住着蓟州城池。当时御弟大王嘱付宝密圣守城,亲引大军,将带四个孩儿并副总兵天山勇,飞奔玉田县来。
林冲引兵前至平峪县,见前面把住关隘,未敢进兵,就平峪县西屯住。却说卢俊义引许多战将,四万人马,前到玉田县,早与辽兵相近。
卢俊义便与军师朱武商议道:“目今与辽兵相近,只是吴人不识越境,到他地理生疏,何策可取?”
朱武答道:“若论愚意,未知他地理,诸军不可擅进。可将队伍摆为长蛇之势,首尾相应,循环无端,如此则不愁地理生疏。”
卢俊义道:“军师所言,正合吾意。”遂乃催兵前进。远远望见辽兵盖地而来,但见:
黄沙漫漫,黑雾浓浓。皁雕旗展一派乌云,拐子马荡半天杀气。青毡笠帽,似千池荷叶弄轻风;铁打兜鍪,如万顷海洋凝冻日。人人衣襟左掩,个个发搭齐肩。
连环铁铠重披,刺纳战袍紧系。番军壮健,黑面皮碧眼黄须;达马咆哮,阔膀膊钢腰铁脚。羊角弓攒沙柳箭,虎皮袍衬窄雕鞍。生居边塞,长成会拽硬弓;世本朔方,养大能骑劣马。铜羫羯鼓军前打,芦叶胡笳马上吹。
那御弟大王耶律得重引兵先到玉田县,将军马摆开阵势。宋军中朱武上云梯看了,下来回报卢先锋道:“番人布的阵,乃是“五虎靠山阵”,不足为奇。”
朱武再上将台,把号旗招动,左盘右旋,调拨众军,也摆一个阵势。卢俊义看了不识,问道:“此是何阵势?”
朱武道:“此乃是化为鹏阵。”
卢俊义问道:“何为鲲化为鹏?”
朱武道:“北海有鱼,其名曰鲲,能化大鹏,一飞九万里。此阵远观近看,只是个小阵,若来攻时,便变做大阵,因此唤做鲲化为鹏。”卢俊义听了,称赞不已。
对阵敌军鼓响,门旗开处,那御弟大王,亲自出马,四个孩儿分在左右,都是一般披挂。但见:
头戴铁缦笠戗箭番盔,上拴纯黑球缨。身衬宝圆镜柳叶细甲,系条狮蛮金带。踏镫靴半弯鹰嘴,梨花袍锦绣盘龙。各挂强弓硬弩,都骑骏马雕鞍。腰间尽插锟铻剑,手内齐拿扫帚刀。
中间御弟大王,两边四个小将军,身上两肩胛,都悬着小小明镜,镜边对嵌着皁缨。四口宝刀,四骑快马,齐齐摆在阵前。那御弟大王背后又是层层摆列,自有许多战将。那四员小将军高声大叫:“汝等草贼,何敢犯吾边界!”
卢俊义听的,便问道:“两军临敌,那个英雄当先出战?”
说犹未了,只见双鞭呼延灼舞起双鞭,争先出马。那边番将耶律宗云舞刀拍马来迎。两个斗不上五合,耶律宗霖拍马舞刀,便来协助。孙立见了,直出迎住厮杀。那两个耶律宗电、耶律宗雷弟兄挺刀跃马,齐出交战。这里徐宁、索超各举兵器相迎。四对儿在阵前厮杀,绞做一团,打做一块。
正斗之间,“没羽箭”张清看见,悄悄的纵马趱向阵前。却有檀州败残的军士认的张清,慌忙报知御弟大王道:“这对阵穿绿战袍的蛮子,便是惯飞石子的。他如今趱马出阵来,又使前番手段。”
天山勇听了便道:“大王放心,教这蛮子吃俺一弩箭!”
原来那天山勇,马上惯使漆抹弩,一尺来长铁翎箭,有名唤做“一点油”。那天山勇在马上把了事环带住,趱马出阵,教两个副将在前面影射着,三骑马悄悄直趱至阵前,张清又先见了,偷取石子在手,看着那番官当头的,只一石子,急叫:“着!”早从盔上擦过。那天山勇却闪在这将马背后,安的箭稳,扣的弦正,觑着张清较亲,直射将来。
张清叫声:“阿也!”急躲时,射中咽喉,翻身落马。神枪史文恭、“九纹龙”史进将引解珍、解宝,死命去救回。卢先锋看了,急教拔出箭来,血流不止,项上便束缚兜住。随即叫邹渊、邹润扶张清上车子,护送回檀州,教“神医”安道全调治。
车子却才去了,只见阵前喊声又起,报道:“西北上有一彪军马,飞奔杀来,并不打话,横冲直撞,赶入阵中。”
卢俊义见箭射了张清,无心恋战,四将各佯输诈败,退回去了。四个番将,乘势赶来;西北上来的番军,刺斜里又杀将来;对阵的大队番军,山倒也似踊跃将来。
那里变的阵法?三军众将,隔的七断八续,你我不能相救,只留卢俊义一骑马,一条鎗,倒杀过那边去了。天色傍晚,四个小将军却好回来,正迎着卢俊义。一骑马,一条鎗,力敌四个番将,并无半点惧怯。约斗了一个时辰,卢俊义得便处,卖个破绽,耶律宗霖把刀砍将入来,被卢俊义大喝一声,那番将措手不及,着一鎗,刺下马去。那三个小将军,各吃了一惊,皆有惧色,无心恋战,拍马去了。卢俊义下马,拔刀割了耶律宗霖首级,拴在马项下。翻身上马,望南而行,又撞见一伙辽兵,约有一千余人,被卢俊义又撞杀入去,辽兵四散奔走。再行不到数里,又撞见一彪军马。
此夜月黑,不辨是何处的人马,只听的语音,却是宋朝人说话。卢俊义便问:“来军是谁?”却是呼延灼答应。卢俊义大喜,合兵一处。
呼延灼道:“被辽兵冲散,不能救应。小将撞开阵势,和韩滔、彭玘直杀到此,不知诸将如何?”
卢俊义又说:“力敌四将,被我杀了一个,三个走了。次后又撞着一千余人,亦被我杀散。来到这里,不想迎着将军。”
两个并马,带着从人,望南而行。不过十数里路,前面早有军马拦路。听延灼道:“黑夜怎地厮杀,待天明决一死战!”
对阵听的,便问道:“来者莫非呼延灼将军?”
呼延灼认的声音是病尉迟孙立,便叫道:“卢头领在此!”
众头领都下马,且来草地上坐下。卢俊义、呼延灼说了本身之事。孙立道:“阵前失利,你我不相救应。我和吕方郭盛寻条路走,然后收拾的军兵数千人,来到这里。不识地理,只在此伏路,待天明却行。不想撞着哥哥。”合兵一处。
众人捱到天晓,迤逦望南再行。将次到玉田县,见一彪人马哨路。看时,却是金枪手徐宁弟兄们,都扎住玉田县中,辽兵尽行赶散,说道:“韩伯龙去报林教头,只不见了解珍、解宝、杨林。”
卢俊义教且进兵在玉田县界,检点众将军校,不见了五千余人。心中烦恼。已牌时分,有人报道:“解珍、解宝、杨林将领二千余人来了。”
卢俊义又唤来问时,解珍道:“俺三个倒撞过去了!深入重地,迷踪失路,急切不敢回转。今早又撞见辽兵,大杀了一场,方才到得这里。”
卢俊义叫将耶律宗霖首级,于玉田县号令,抚谕三军百姓。
未到黄昏前后,军士们正要收拾安歇,只见伏路小校来报道:“辽兵不知多少,四面把县围了。”
卢俊义听的大惊,引了燕青上城看时,远近火把,有十里厚薄。一个小将军当先指点,正是耶律宗云,骑着一匹劣马,在火把中间催趱三军。
燕青道:“昨日张清中他一冷箭,今日回礼则个!”燕青取出弩子,一箭射去,正中番将鼻凹,番将落马。众兵急救时,宗云已自伤闷不醒。番军早退五里。
卢俊义县中与众将商议:“虽然放了一冷箭,辽兵稍退,天明必来攻,围裹的铁桶相似,怎生救解?”
朱武道:“林节度若得知这个消息,必然来救。里应外合,方可免难。”
众人捱到天明,望见辽兵四面摆的无缝。只见东南上尘土起,兵马数万人而来,众将皆望南兵。
欲知来的兵马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