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侯公子
香君性慧心灵,自小就生的一副七窍玲珑心,此时她心中所想,极是复杂。
一方面她也想得脱牢笼,从此相夫教子,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另一方面,她听闻侯方域家中乃是豪门绅户,规矩自是繁多,自己更是害怕一入豪门,饱受鄙视,还不如此刻在勾栏之中来得快活。
此时她就像百鸟中的凤凰,傲视群雌,大家争相追捧,为她肯一掷千金,只为买自己一笑,虽然迎欢卖笑,但是在这青楼之中,得见得交当世这许多才子富豪,此生亦是不悔,更难得的是自由自在,无人管束,今日欢笑明日亦欢笑,如果嫁入豪门之家,为人之妾,受那许多规矩管束管教,又有家中正妻终日冷眼相待,更何况听闻侯方域父亲乃是当朝高官,持家最是严整,如何容得下自己的儿子为青楼女子梳拢赎身?
这不得不使她瞻前顾后,反复思虑,只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身为贱籍,干的又是此等迎来送往倚门卖俏的勾当,如果嫁得平常人家,凭自己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还有自己的名声才情,自然不会收到多少欺辱。
可此时,杨龙友为她牵线的却是当朝尚书之子,那侯门之家在归德府自是名门望族,高墙深院,怎是一个青楼女子所敢奢望的?正是存了这份心思,使得本来颇有侠气,亦是深明事理的李香君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多加思虑。
香君便如一株娇艳的梅花,卧雪寒冬,亦是绽放出最耀眼的美丽,可是经过了整个冬天肆意的寒风,又如何说服小心谨慎的她去张开手臂,迎接温暖的春天?又如那奔腾的溪流,经过沿途漫长的跋涉,亦是一往无前无怨无悔,可是经过了岩石对它一次次的碰撞击碎,又叫她如何心无芥蒂,去一头撞入浩瀚广博的大海?
香君自幼离开父母,在这青楼之中做的又是虚情假意的戏份,加上前番田仰之事,此时对于真情真爱,自是多一分考量的态度,此事又涉及终身大事,香君更加谨慎与远见。
寻常青楼女子,恐怕听闻有此事之后,早就要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李香君肯在此事保持冷静,也说明这个媚香楼头牌并不是仅凭着一捧娇媚的脸蛋浪得虚名。
于是她这才带着婢女小翠一同前往灵谷寺上香祈福,没想到遇到了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只是可惜他已经有了妻子,那娇妻又是生的不比自己差上分毫,但枯井之下,自己竟然能够睡得如此安稳,可见对方的确是可托之人。
“自己今年要是能够成为秦淮河上的花魁就好了,那样的话,或许也能找到一位那样的公子,……。”一想到那日之事,心中便生出了无限的回忆与情愫,转而便消散为无尽的恼怒。
洗漱完毕,精神更是好转,恰好师傅苏昆生来到,于是香君就跟着他继续练起了昆曲,唱的自然是自己的得意之作《琵琶记》。
忽听婢女小翠前来报,妈妈唤她去后院亭中见客。这媚香楼后院有一凉亭,亭子伸入秦淮河中,其中景色自然怡人,一般不是贵客或者熟客,妈妈是不会把人安排在此处。
李香君心不在焉的问道:“贵客是谁啊?”
婢女小翠兴奋无比,她急促的说道:“小姐,来了五人,听妈妈说是名震江南的复社四公子,还有平时常来的杨龙友杨公子。妈妈说,难得四公子齐聚媚香楼,可谓是蓬荜生辉,请姑娘务必要前去见客。”
听说是四公子都来了,香君不免激动,这对于任何一个青楼姑娘来说都是最大的荣耀,尤其是这侯方域还是杨龙友和她介绍之人,听说生的玉树临风,文采出众。
一时间顾不得和苏昆生行礼,便匆匆的跑去。由于脚小,在越过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倒,吓得小翠在后面大叫:“小姐,慢点。”苏昆生则是抚须哈哈大笑。
复社四公子在秦楼楚馆中就好比后世的巨星四大天王,吸粉无数,每到一处,无数青楼女子都自觉跟上纷纷点赞,仿佛只要这四公子看上品评就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做为一名青楼女子,李香君自然也改变不了自己小粉丝的特点。
凉亭中,五位公子面对而坐,妈妈李丽贞和好友张兰琴陪在一旁,众人此时显然是在谈诗论画,一片风雅格调。
除了侯方域,其他几人李香君自然识得。那位不认识的翩翩公子自然就是侯方域,从其侧面已经可以看出其长相不俗。待到相见,李香君不觉怦然心动,太像了,年纪相仿,长相也是这般英俊。那位公子白日在灵谷寺只是提醒自己,自己并未加以留意,而跌落枯井中,即是夜晚又是满脸泥土,自然无法记清长相,难不成那位公子就是眼前这位侯公子。
李香君识人无数,一对慧眼自是无失,见侯方域气度不凡,身为贵介公子,脸上亦无傲气,不骄不亢,再观其衣着打扮,身上配物,都是上等佳品,心中暗赞果然是世家公子。
李香君坐定,受众人之邀,一曲琵琶声动秦淮。琵琶之声淡雅冷傲,并无殷殷奉承之意,悠扬悦耳,显然弹琵琶之人意境心怀甚是高远不俗。
侯方域闭目细听,听得原是一曲望乡,却与从前所听颇有不同,原来李香君弹曲颇有灵动,将细微变化之处又加了几分巧意,侯方域本是才子,细听之下,听至妙处,不由得喝了声好。
侯方域自诩为当朝一等才子,父亲更是当朝高官,见过许多往来世面,对于美女自是见过不少,自以为见到李香君,无论对方如何惊鸿绝色,自己也会神色如常,心底平静。哪知听得她一曲望乡,心中就已经颇为激荡,再难平常对待,此时睁开眼睛在细细一瞧,这位闻名已久的香君正媚态百生,双目盈盈的看着自己。
李丽贞看到两人目光之间浓情四溢,便提议香君带侯公子去房内看看,杨文聪附和,其他几人也是纷纷赞同,明显的要撮合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