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乾纲独断
曹化淳再次见到乔可用四人,不免有些惋惜,岘山之战,保龙卫四十名卫士尽数战死。
他扶了扶黑菱纱帽,表情看起来异常痛苦:“早知道这个结局,就不应该让你们前去,要是押解你们立刻进京,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但他内心更为惋惜的是“自己提督东厂在即,这些都是可以招纳的忠诚部属啊!”
曹化淳看了看四人,关切的问道:“回去之后,本公自会将诸位的忠心秉明皇上,保证皇上赦免诸位,只是保龙卫裁撤已经下达,以后你们如何打算?”
乔可用眼神冷峻,单膝而跪,拱手答道:“不管生死如何,卑职悉听公公差遣。”很明显,乔可用决定效忠曹化淳了。
耿仲明有些犹豫,他看了看乔可用,终于试探的说道:“我老耿家在辽东,自从加入锦衣卫,如今离家多年,想回家看看,不知道公公能够给予相助?”
曹化淳微眯双眼,内心颇为不喜,本公明显是想收了你们,你却想另投他处。“好吧,本公和平辽总兵毛文龙相交不错,到时候推荐你到他那里做个游击将军。”
耿仲明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请求,不想曹化淳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急忙跪下叩头道:“卑职谢过公公,以后公公有什么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曹化淳满意的点点头,扶起了乔可用与耿仲明。
吴三桂年轻,又是官二代,本来吴襄送他入保龙卫也是为了赚取资历,同时讨好魏忠贤。所以吴三桂没有乔可用与耿仲明想的那么多,他单膝跪地道:“公公,在下听说皇上准备开考武举,卑职想回去试试,这里斗胆请公公写一封推荐帖?”
曹化淳拍了拍吴三桂的肩膀,点点头。“好,不愧是吴襄,吴指挥使的公子,果然英雄出少年,这封荐帖本公公写了。”
三人都有了选择,而吴汝义却是低头不语。他离家已经数年,父亲当年通过关系给刚刚弱冠的自己在锦衣卫谋了差事,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四年,自己虽然只是个百户,但也是荣耀无比,可是现在却不知前途如何。
吴汝义的父亲是苏州浒墅关户部榷关主事,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和妹妹。只是离家之时,妹妹尚未出生,也是通过父亲的来信知晓,此时自己有了选择的机会,他想回去看看,看看自己的亲人。
乔可用拍了拍吴汝义的肩膀,安慰道:“兄弟,咱们先跟曹公公前往京师,待事情和差事落定之后,再和公公请求返乡探亲也不晚。”
曹化淳随手拿过一把绣春刀走到吴汝义的面前,将刀放在了吴汝义的手中,微微笑道:“乔千户说的有理,到了京师之后,本公绝不会亏待诸位,让你返乡探亲自然是小事。”
吴汝义接过绣春刀,俯身而拜:“谢公公。”
崇祯元年三月末的一个深夜,北京御书房内,崇祯手中把玩着一幅扇面不住称赞。
“不错不错,董其昌这《秋林山色图》果然有宗师之范,笔清墨润、山色如洗、宁静深邃、绝无尘垢,这字亦是神韵悠长,兼有颜骨赵姿之美。”他将扇面递给了王承恩,示意他也看看。
王承恩急忙将手中的奏章放在御案,将扇面接了过来,上上下下仔细品味一番,同样是满口赞赏,“皇上不仅是一代圣君,更是一代鉴赏大师,董其昌这扇面有了皇上的点评,只怕其宗师的地位更加稳固。”
“不错,王承恩你说的对,朕很是喜欢,董其昌现在何处?”
“皇上,听说董其昌被罢官后,隐居于松江老家,沉醉于山林之间。”
崇祯手中折扇敲打了几下,突然说道:“这董其昌也是被魏忠贤逼迫辞官,如今朕除了魏阉,就让他回来吧,做个詹事府詹事。”
王承恩面露忧色,低声说道:“皇上,这董其昌虽然字画双绝,一代宗师,但老奴听说他人品不佳,德行有缺,况且现在已是七十有六的高龄,在召回任职,恐怕明日朝堂会有言官直谏。”
“朕决定了,王承恩你明日就传旨召回董其昌。”崇祯语气甚是严厉,显然他的决定不容置疑,这就是九五至尊的乾纲独断。“对了,曹化淳和周阁老到了没有?”
“皇上,二人已在隔壁阁房等候召见。”
“快宣”,崇祯高声喊道,同时心中也不由得自责,“玩物丧志啊,今夜他召见曹化淳和周道登前来,就是议处魏阉一案附逆者的处理。”
司礼监随堂太监曹化淳做为阉党逆案的调查大员,他向崇祯皇帝详细汇报了所有情形,并且将保龙卫一事也简要报告。
保龙卫之事都是小事,崇祯直接忽略,他神情诚恳的问道:“首逆魏忠贤、客氏与其逆同谋崔呈秀、魏良卿、李永贞等均为处死,现在还有一些附逆者该如何处置,朕听听你们的建议?”
虽然是建议,崇祯眼中十分明亮,仿佛所有的结果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实际上也的确如此,魏忠贤“逆党”案的案犯人数、案犯名单、罪名种类、量刑标准,悉由朱由检亲自敲定,后来被称为“钦定逆案”。
曹化淳低着身子,恭敬的说道:“首恶既处,内臣将剩下的附逆者分为三类,交结魏阉近者待秋后处决者十九人,……。结交魏阉次等充军十一人,……。交结魏阉远者徒三年削籍为民一百二十九人,大学士顾秉谦、冯铨、……,巡抚尚书李精白等。”
崇祯微微点头,又若有所思的琢磨了一会。对于曹化淳这些信王府的老人,他是由衷的信任,比如高起潜、王德化等。
“曹化淳这个建议很好,周阁老说说你的想法?”
周道登拈着发白的胡须,低首恭敬的说道:“老臣恳请避嫌,老臣是天启五年(1625)被推任礼部尚书,后来被魏阉指则为东林党人,削籍为民。现在皇上让臣议处阉党附逆者,恐怕老臣会被人指责挟公报私。”
“朕让你说,你怕什么,天下都是朕的,朕给你撑腰。”崇祯对于周道登的太极有些不悦。
“皇上,曹公公所提建议已经非常详细,老臣附议。”看着崇祯皇帝没有表情,周道登眼神闪烁,突然话锋一转,喃喃说道:“皇上,阉逆之事,自有皇上乾纲独断,不过这保龙卫一事,老臣倒是有些想法。”
“哦,对了,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次王承恩还说,这魏阉私设保龙卫一事要问周阁老。”
“折煞老臣,这保龙卫乃是魏忠贤在大明龙脉三处结穴之地,设立的风水护卫,据说这些人都是由锦衣卫中的精英组成,与魏忠贤并没有什么牵连,现在撤了保龙卫,可以让他们重回锦衣卫效力。”
王承恩盯着周道登暗自思量,“都说周道登愚笨,不学无术,早晚要丢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但是他却觉得周道登大智若愚,把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用得出神入化。”事实证明,周道登的确是崇祯朝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内阁首辅。
提起保龙卫,崇祯也来了兴趣,曹化淳无奈只得将岘山之事详细述说了一遍,其间大为赞赏保龙卫尽忠为国。
周道登听到龙鱼受伤,不觉大惊道:“龙气外泄,大事不好。”
崇祯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不禁皱起眉毛,严厉的问道:“风水之事,事关国本,阁老可有补救之策?”
“这,……。”看着崇祯急切的眼神,周道登咬牙低声道:“这龙脉结穴之地都是以血来祭祀而出,龙气外泄,自然要以血补之,所以……,但这样又恐有违天和。”
王承恩不觉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屠村,看来这周道登绝非所传的一肚草包,倒是善于隐忍、和光同尘,是一个知道进退的家伙,但屠村的黑锅周道登是背定了。”
“屠村?”崇祯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后缓缓睁开,眼中精光四射,乾纲独断。“传旨,襄阳参将、守备……。”
五月的岘山充满了血腥,罗溪周围三十多个村子,将近万人被屠杀殆尽,而罗溪村因为鲤鱼未死,保龙卫护鱼有功才得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