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姓林, 单名一个懿字,是家里的独子。
“这什么仇什么怨, 取名懿字……这得多少笔划啊。”韩旭知道壮壮的名字是哪个字之后,忍不住笑,“要我给自己孩子取名字, 那就怎么简单怎么来。譬如,什么韩一一啊,就两个笔划, 多简单啊。”
说话时间, 两人和一阴魂已经来到了一栋楼房底下。
林家算不得富贵, 但是在a市能有一个房子, 还是处于四环内, 那已经是很不错的, 家境也算殷实了。壮壮爸爸叫林石, 妈妈姓秦,叫秦舒雅。
“我家在四楼, 坐电梯就能到。”壮壮跳到建筑阴影底下, 将手上的伞收了起来。
电梯刚好停在一楼, 里边已经有两个人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还有抱着她的腿, 缺了两颗牙齿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蓬蓬裙, 头上梳了两个小辫子, 瞧着玉雪可爱, 就是害羞了一点,看见越溪他们,直接往自己奶奶身后躲。
越溪他们一进电梯,电梯里的灯光就开始闪动了,还发出嗤嗤嗤的声音,活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老太太心里有些发麻,嘟囔道:“物业的人一天就不干正事,这电梯不会出问题了吧?”
抱着她的腿的小姑娘慢慢的伸出一个头来,突然对着越溪他们笑,甜甜的叫了一声:“壮壮哥哥!”
壮壮有些惊讶的看着她,道:“小雅,你看得见我?”
有自己喜欢的壮壮哥哥在,小雅的胆子大了很多,软声道:“壮壮哥哥,你去哪了啊?小雅好久没看见你了,奶奶说壮壮哥哥你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是去哪里玩了吗?怎么不带小雅一起去。”
小姑娘童言稚语,脸上一片天真,却是吓得她身边的奶奶汗毛都竖了起来,面色惨白的问自己的孙女:“丫丫啊,你在和谁说话了?”
雅同丫,所以奶奶一直就叫她丫丫。
小雅伸手一指壮壮,道:“我在和壮壮哥哥说话啊,奶奶你骗我,说壮壮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再也看不见他了。可是,壮壮哥哥不就在这里吗?”
闻言,老太太差点就直接晕过去了。
有人说,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难道说,小雅真的看到了壮壮?
老太太嘀咕道:“壮壮啊,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就不要缠着小雅了,乖乖的去吧。”
“滴!”
电梯停到四楼,老太太抱着自己孙女,头也不回的就冲出了电梯,急急忙忙的打开自家的门,活像后边有鬼追一样。
唔,好像还真是有鬼追。
隔着老远,越溪他们还能听见小姑娘的叫声:“奶奶,我要和壮壮哥哥玩。”
“什么壮壮哥哥,没有壮壮哥哥!”老太太咚的一声,直接将自家大门给关上了。
壮壮问:“姐姐,小雅为什么能看见我?”
三人走出电梯,越溪解释道:“人生来灵魂就是纯净无暇的,越是纯净的灵魂,越能看见世间其他的东西。不过随着年岁增长,灵魂变得不再纯粹,这样的能力就会消失。那个小姑娘,灵魂纯粹,自然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韩旭思考了一下,道:“可是我从小到大都看不见鬼啊,难道我从小灵魂就不纯粹?”
“……你那身功德金光,别说鬼了,任何阴物都不敢碰你。”越溪叹气。
壮壮家住四楼,看着眼前的门牌号,忍不住有些沉默。
韩旭凑过来一看,哟了一声,道:“444,这个数字还真是吉利啊。”
444这个数字,因为谐音“死死死”,很多人认为这个数字不吉利,都会下意识的避开这个数字。
“先按铃吧。”越溪刚说完,就听见隔着防盗门,屋子里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然后是女人的哭叫声。
听到声音,壮壮一下子就着急了,道:“是妈妈的声音,是妈妈的声音。”
越溪微微皱眉,伸手抽了一张符裹在门把手上,然后右手轻轻一拧,防盗门直接就被打开了。
韩旭双眼一亮,道:“师父,你这是什么符?很方便啊,简直就是放火打……不是,就是居家必备啊。”
越溪扭头看他,韩旭笑得一脸纯良,这人笑起来眼尾眼底都是温润的笑意,看上去十分温柔无害。
“这是开锁符。”越溪把符纸递给他,伸手把门打开,一边道,“我经常会忘记带钥匙……”
她面上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来,很显然当初丢了钥匙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很愉快的经历。
韩旭点头,算是懂了为什么会有这个符的存在了。
防盗门一打开,里边传出来的声音更大了,碗筷被掀开砸在地上的声音,吵得人耳朵发疼。
高大的男人一巴掌将瘦弱的女人打在地上,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张脸看上去狰狞又可怕,怒气冲冲的道:“臭婊、子,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肯定藏了私房钱,快给我拿出来。“
“妈妈!”身旁的壮壮像是一阵风一样刮过去,直接就扑到了女人身上,眼泪汪汪的。
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里露出几分茫然,喃喃叫了一声:“壮壮……”
“壮壮?那臭小子早就死了,都是你的错,叫你带孩子,你就是这样带的?”男人听到壮壮这两个字,更加愤怒了,直接一脚就朝着女人踹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却是男人嘴里发出来的,踢出去的脚像是踢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疼得男人生理性的眼泪水瞬间就飚了出来。
越溪慢吞吞的将身上的符扯下来,金身符,一张贴上,全身就像钢铁一样坚硬。
全力一脚踢上去的感受,越溪想了想,觉得对方一定觉得很酸爽。
“你们是什么人?”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看见他们两人突然闯进来,一脸警惕的问。
这老太太脸尖眼小,面相看上去极为刻薄,眼里闪动着算计的光芒,瘦弱的身体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块腐肉,散发着让人厌恶的气息。
“你们怎么进来的?难道不知道擅闯民宅是犯法的吗?小心我报警了。”老太太张口唾沫星子横飞,干瘦的脸颊上长满了老年斑,看上去有些丑陋。
韩旭啧了一声,晃了晃手上的手机,十分无辜的道:“报警吗?那倒是不劳您老动手了,我已经报了,应该很快就来了。我想,比起擅闯民宅什么的,丈夫家暴妻子……我想警察们会更加关注吧。”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旁边抱着脚涕泗横流的男人。
老太太原本只是虚张声势,等听到韩旭说他报警了,顿时就有点慌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平时在家是趾高气扬的,但是对警察却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什么家暴,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我儿子教训我媳妇,什么家暴?你不要胡说八道。”老太太平时也看电视剧,知道家暴是什么,也知道如果被警察抓了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在她心里,儿子打他自己媳妇,那是很正常的,哪家媳妇没被打过?活做不好,这媳妇就该打。什么家暴,什么犯罪,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情,其他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才来管。
韩旭轻轻哼了一声,道:“家暴没家暴,那是要依靠法律来判定的,等警察到了就知道了。”
那边壮壮的爸爸已经缓过神来了,疼得满身冷汗,质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韩旭哦了一声,道:“你家外边门没关,我们在外边听到有动静,就进来了。还好我们进来了,不然这位阿姨怕是要被你给打死了,你难道不知道,家暴是犯法的吗?”
“我教训我自己媳妇,关你什么事?”
男人说话的口气,倒是和他妈一个模样,都是一样的欠揍,韩旭心里这么想着。
越溪蹲下身子去看壮壮的妈妈,对方脸上已经肿了一大片,面色实在是称不上好,苍白无色,一双眼里更是没有什么生气。
“阿姨,您没事吧?”越溪轻声问。
壮壮妈妈抬起头来,扯了扯唇,道:“没……我没事。”
林石面露戾气,叫嚣道:“臭娘们,不就打了你一巴掌吗,装什么死?还不快点起来!”
秦舒雅下意识的缩了缩自己的肩膀,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就要站起身来。
越溪抓住她的手,抬眼看向林石,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声音不喜不怒的道:“上亭尖狭低陷,命宫陷落而不平坦,山根断裂,乃是穷困早死之相。鹰嘴尖峰,破财贫寒,即使有不义之财,也很快就会散去,一生穷困。“
这话,有些词语林石听不懂,可是却也听得出来,里边的话语的好坏。在他听来,眼前这个臭丫头,简直就是在诅咒他。
“臭丫头,你说什么了?”他怒目而视,一双细小的眼睛瞪着越溪,这么一看,却发现越溪模样生得很好,原本凶狠的态度瞬间就缓和了几分,目光放肆的在她身上打量,“没发现,你这丫头长相很可以啊……”
一道人影遮住越溪,韩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大叔,有的东西是不能也不该惦记的。即使是动了那么一丝念头,那也是不允许的,你明白吗?”
少年目光微冷,眼里闪过一丝暴戾,却又很快的平息下来。
他又转过头去,看向模样懵懂的越溪,道:“师父,你不用和他们多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来了。”
越溪点了点头,扶着秦舒雅去了旁边椅子上坐着。
林石被他目光注视着,尾椎骨忍不住窜上一股凉气,下意识的倒抽了一口气。直到韩旭移开目光,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回过神发现自己就因为他那么一个眼神,后背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真是邪性了!”林石嘟囔道。
越溪虽然不知道林石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对方的眼神却让她十分的不舒服。按她的处事方法来说,让她不舒服的,那就让对方百倍不舒服。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纸折了一个小纸人,那举动,就像是个小姑娘在折纸玩一样。
纸人折好,她又将刚才从秦舒雅身上拿到的一根头发放在纸人身上,双手握着纸人喃喃念叨了一句什么。
她这模样神神叨叨的,壮壮奶奶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
她话才落下,就见越溪捏着纸人的手往后一扭,那一瞬间,老太太就听见自家儿子林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啊!”林石表情狰狞,垂在两侧的双手保持着一个很怪异的姿势,那一瞬间,大家很肯定他们听到了喀嚓的一声骨折的声音。
“石头,你怎么了?”老太太吓了一大跳,直接扑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林石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如果没有外力,他的手是完全不可能弄成这个样子的,可是事实却是,没有任何人碰他,他的手却扭成了这个姿势。
冷汗涔涔,林石痛叫道:“妈,我的手,好痛!”
“怎么回事?”老太太想起了什么,瞳孔猛的一缩,干瘦尖酸的一张脸看向越溪,眼里带着几分恐惧,“是你,是你……是你这个怪物!”
越溪面无表情的将纸人的腿折了一下,又是喀嚓的一声,林石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右脚直接被扭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怪物。”越溪目光平静的看着这对母子,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陈述道,“你让我不开心,那我就让你更不开心。”
说到这,她眨了眨眼,又补充了一句:“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啊。”
“噗!”
韩旭没忍住,扭头笑出声。刚才阴森的气氛,瞬间就没了。
越溪立刻转头看他。
韩旭伸出手做投降状,乖巧的道歉:“对不起师父,师父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公主,谁欺负你,那就是死了也活该。”
越溪满意了,又扭头看向林石母子两个。
“我这人不喜欢用暴力,但是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人,用暴力是最好的手段。”越溪低头看向身边的壮壮。
壮壮跪坐在秦舒雅身边,面上全是着急的情绪,一连声的叫着妈妈。可惜,他只是鬼,而秦舒雅是人,他们母子二人早已阴阳相隔,就算他再着急,他的呼唤声又传不到秦舒雅的耳中。
壮壮冲到林石身边,伸出拳头打他,哭喊道:“坏人,坏人,爸爸你是坏人!”
他自然是打不到林石的,但是林石却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觉得有一股阴气往他身体里钻。
越溪冷眼瞧着,壮壮的确不能接触到林石,但是他身上的阴气却能对林石造成影响的。如果是普通人,当然是没问题的,可是林石本身就是体虚,这几拳,就足够他吃几壶的了。
外边警铃声响起,韩旭微笑道:“警察来了。”
越溪表情微动,低头把小纸人扭曲的手脚给扯平。随着她的动作,那边的林石的身体也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骨头扭动的声音,疼痛让他整个脸都变得扭曲了,直到他的双手双脚恢复原来的样子,越溪才停下手。
如此超出常人认知的场景,简直让人心底发寒,看向越溪的目光也忍不住带上几分畏惧来。
越溪对着屋里的大家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来,一口小白牙晃得人眼疼,林石看了一眼,没忍住,直接晕了过去。
韩旭在一旁道:“师父,你笑起来真好看。”
越溪脸上立刻有点小得意。
*
警察来得很快,越溪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林家的老太太直接扑到了警察身上,哭嚷道:“救命,救命啊,有人欺负我这个老太太了。”
一边哭着,她指着越溪道:“你们快把她抓起来,这是个怪物,快把她抓起来。她把我儿子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你们一定要把她给抓起来。”
有了警察在,她瞬间就有了底气。
警察朝越溪看去,越溪眨了眨眼,才十多岁的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上去一片澄澈,说不出的乖巧无辜。
韩旭走上前来,道:“警察先生,我是报警人。我是二中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证,那个是我同学。”
功德罩身的韩旭在其他人眼里,那就是个温暖明媚的少年,一看就是个好孩子,简直就是好感度max。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就信了他的话了。
“……我同学真的没有做什么,她是个女孩子,性子又腼腆胆小,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个叔叔?韩旭一副委屈的样子。
腼腆少女・越溪面无表情,不过其他人看她娇娇嫩嫩的模样,再看躺在地上像坨小山的林石,心中的天秤瞬间就倾倒过来了。
瞧这小姑娘,怕是得吓坏了。
老太太眉头一竖,怒道:“你完全是胡说八道,这丫头明明就是个怪物,刚才就是她拿着一张纸,操控我儿子,把我儿子弄成这个样子的。”
操控……
警察们看向老太太的目光瞬间就不对了,这老太太,怕是精神上有毛病吗?
不过,作为人名警察,他们面上也不能有失偏颇,因而打头的人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先跟我们去警察局做笔录吧,这个……”
他指了指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石,道:“先把这人送医院吧,到底有没有伤,让医生检查过后就知道了。”
韩旭一指秦舒雅,道:“也给这个阿姨检查一下,我很怀疑,阿姨长期受到她丈夫的虐待。”
“你说什么了,小兔崽子!”老太太顿时不乐意了,“什么虐待不虐待的,石头只是教训自己的老婆,怎么扯上虐待了?”
老太太声音尖利,一嚷起来,简直吵得人耳朵疼。
越溪对着老太太笑了笑,老太太立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都不敢说什么了。
打头的警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些若有所思。
一群人被带回了警察局,相比一路上一直嚷嚷着的老太太,越溪和韩旭看起来乖巧多了。林石和秦舒雅被送到医院去检查,相比看上去一点伤痕都没有的林石,脸上肿了一大片的秦舒雅更让人产生同情。
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秦舒雅除了脸上被打的那一巴掌,还有其他的伤痕,有一些伤痕年岁已久了,可是还是能看出来当时受伤的时候有多么的严重。
警察们看着这份检查报告,简直气得不行。
这世界上,总是有这样的渣滓,不好好对老婆,还上手打,真不是东西。
那边老太太还在嚷着让警察把越溪给抓起来,整个人趾高气扬,相比之下,越溪就显得格外乖巧了,整个人都透着大写的“无辜”两个字。
“这丫头绝对使了什么邪门歪道,她拿了一个纸人,将纸人的手给折起来,我儿子的手就断了……”
整个警察局,都是这老太太震耳欲聋的声音。
“行了,什么邪门歪道?你说这小姑娘用一张纸就把你儿子的手脚给扭断了?”说话的女警察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把刚刚送来的检查报告递到她面前,道,“好好看看吧,医生仔细检查过了,你儿子没事,身强体壮的。什么手脚被弄断了,完全没影的事。”
老太太愣了,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
说到这,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越溪,越溪立刻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来,笑得她心底发寒。
“你……肯定是你这怪物……”老太太叫嚷。
韩旭笑道:“老太太,如果越溪真是你口中的怪物,你又怎么敢对她这么不客气?就不怕她找你麻烦,要知道,她可是就凭一张纸就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老太太顿时慌了,想到越溪那鬼神莫测的手段,整个人就有些害怕了。
见人怕了,韩旭却是一弯眼,笑眯眯的道:“不过这怎么可能嘛,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了。”
老太太咽了口口水,彻底蔫了下去了,心中惶惶不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