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不好意思,来晚了。”
卢灿对台阶那边招招手,却不是和温季宸招呼,而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位老者。头发稀疏,长眉,身着嘉丽服饰出品的唐装,精神很不错的罗桂祥。
“不晚不晚,我的那壶铁观音,正在泡池呢,这会,火候正好。”罗桂祥笑呵呵的受卢灿一礼,随即伸手在卢灿手臂上拍拍,只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隐忧,卢灿并没有注意到。
所谓泡池,就是铁观音滤过头水之后的泡汁过程,一般需要五分钟才能将茶叶的汤汁和香味浸泡出来。
“能喝到罗祖亲手泡制的香茗,小子口福不浅。”
“哈哈,你小子马屁拍错对象。我的手艺还欠点火候,是东文的手笔呢。”
卢灿的神色似乎非常惊讶,张张嘴,再度对他身边的贾东文施礼,双手交握,半躬身,“有劳香江茶圣手笔,小子受不起啊!”
卢灿的态度,其实很能说明问题——罗桂祥自己的收藏鉴定能力一般,他只是收藏界的投资者,卢灿行的是后辈礼;而贾东文虽然只是掌眼身份,可他是实打实的文博界大拿之一,卢灿行的是学生礼。
贾东文素有“香江茶圣”美誉,这不仅是赞誉他在茶具鉴定方面眼明心亮,也是夸奖他茶艺水平的至高。
“香江文博第一人面前,老朽不敢当啊!”刚才一直微笑,沉默不语的贾东文,见卢灿如此,连忙双手抱拳,举过肩膀,朝卢灿摆了三下,这是还半礼。
至于卢灿“香江文博第一人”的称号,还与台北故宫蒋复聪老爷子有着莫大关系。
去年中秋,虎园与台北故宫联合举办“高古画展”,一共展出四百多幅画作,虎博提供的高古画(宋及宋代之前)足有两百多幅,占据一半还多,震惊华人文化圈。当时蒋老爷子接受台岛《中央日报》的采访时,盛赞虎博老板卢灿为“香江文博第一人”“华人新一代收藏领军人物,其鉴定目光无二,收藏之志无二”。
老爷子这么说,其实更多的是希望拉近台北故宫与虎博之间的关系,不过,他的话很快被喜欢热闹的香江媒体转载,随即传播开来,于是便有了这一让卢灿汗颜的称号。
“惭愧惭愧!万不可当真!”
卢灿连连摇头,伸手虚扶罗桂祥手肘一把,又让让贾东文,请两位老先生先行。
贾东文瞥了眼东主,却见罗桂祥嘴角带点苦笑,率先走进茶博大门。
铁观音属于青茶系,青茶系(乌龙茶)和普洱的黑茶系,在冲泡过程中,都讲究对水温的掌控。
一杯四十度左右的茶汤,在饮用时,与三十五度的茶汤,给人的口感完全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流程冲泡出来的铁观音,有人泡出来就是兰香扑鼻,入口清雅,而有的人泡出来则是回甘苦涩。
罗桂祥拿出招待卢灿一行的茶叶自然是好茶,泡制后的茶叶青心红边,这是典型的古法焙制的青心铁观音。
茶是好茶,冲茶之人也是高手,茶汤自然滋味纯浓,香气馥郁持久,卢灿赞不绝口!
两杯香茶后,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上次茶博开业,自己在环游世界,是田姨替卢家送得贺礼,这次……还是自己第一次来茶博,罗桂祥老爷子,怎么也不会疏忽安排人带自己参观吧?
上心之后,卢灿很快发现一丝端倪,罗桂祥和贾东文两人,似乎都有些发愁!
这是为嘛?想不明白!
“罗老,我四处转转?您和贾老多费心,给润馨瓷器带来的几件样品提点建议?”
卢灿站起身,朝温季宸以及营销总监冯国辉示意。两人在旁边的小桌上,打开皮箱,给两位老先生展示润馨瓷器最新的瓷质茶具。
这次带来的是润馨瓷器长的仿汝窑茶盏、茶托,以及一套青瓷茶碗。
“欸好!查理,你带阿灿看看,他是行家里手,让他多提点建议。”罗桂祥回过神来,连忙示意坐在另一侧的罗查理。
贾东文则拿起一件润馨瓷器厂的茶碗,托在手中,仔细掂量。
罗查理陪着卢灿,在一位工作人员带领下,从一楼开始赏析。
茶博物馆的展区面积,自然无法和虎博相提并论,上下两层楼加在一起的面积,也不超过一千五百平,不过,小馆也有小馆的特色。
茶博的一楼,以中国茶文化为主题,别具一格的展示了许多有趣的煮茶方法,以及茶文化的发展,除了一定数量的茶具展品外,还摆放不少来自内陆的各色茶叶、茶砖,用这种方法弥补专业类展馆展品不足的缺陷。
上玄关,便是茶博的主展区,这里倒是有几件很上眼的东西,大多都是罗桂祥的藏品。
年代最早的是卢灿面前的唐代青瓷茶注子,所谓茶注子,又叫偏提,其实就是茶壶。
唐李匡乂在《资暇集注子偏提》:“元和初,酌酒犹用樽杓……居无何,稍用注子,其形若罃,而盖、觜、柄皆具。大和九年后中贵人恶其名同郑注,乃去柄安系,若茗瓶而小异,目之曰偏提。”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这茶注子因为皇帝不喜欢这个名字而改为偏提。为什么呢?因为茶注子名称与当时的大奸臣郑注同名。
这件青瓷茶注子做工上乘,具备中晚唐瓷器的典型特征:清雅而不浮夸,大气圆和。从某中意义上说,也能反映出当时儒道中清谈无为,不与世争,戒骄戒躁的人文精神本质。
这应该算是茶博的镇馆之宝了。
卢灿能入眼的第二件则是宋代的建窑的毫斑茶盏。
建窑窑址位于闽省建阳县水吉镇,很多文博资料上说它有三百年存在史,其实真正的建窑不过传承五代,不到八十年。
为什么这么说?在后世研究,建窑最大窑口是芦花坪窑口,这里出产的黑釉、油滴、鹧鸪斑、曜变等釉才是宋代黑釉瓷器的代表作,其他附属窑口出品的瓷器品质要差很多,不能代表建窑。而芦花坪窑口遗址挖掘显示,它的存在时期,只有八十年。
所以,很多文博界的大师都认为,建窑真正历史只有八十年。
眼前这件黑釉毫斑茶盏,胎底呈深褐色,色系渐变,盏壁为褐色,再渐变,盏口又变为深褐色。在渐变的过程中,黑色釉中透露出均匀细密的筋脉,形状犹如兔子身上的毫毛一样纤细柔长,颇有异趣。
这应该是芦花坪窑口的精品之作,堪称建窑各类瓷器中,仅次于曜变天目釉的代表作。
“不错不错!”卢灿忍不住赞道。
“呵呵,比起虎博,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这家茶博物馆虽是利亚姆投资,但罗家是主要捐赠人,同样也是股东之一,卢灿的夸奖,让罗查理与有荣焉。
“老爷子上次看过虎园的那套唐代金茶具,回来感慨了好几天,本来还想着借来欣赏两天,却被李林灿老爷子一口回绝。”
“呵呵,你不知道,那几天我家老爷子,食不甘味啊。”
罗桂祥借宝一事,卢灿知道。
当初虎园的唐代茶罗子、茶盒、茶银笼展出时,罗桂祥连着去了两天,甚至想要开口商借,结果被李林灿连损带骂的赶走了。
卢灿呵呵笑道,“虎博那边正在立项,准备组建工坊,专门各种展品的精仿。过一段时间,我送老爷子一套唐代茶具仿品。”
罗查理大喜,拱手致谢,“那就多谢阿灿!”
博物馆推出精品仿制品,是除门票收入之外的大项。可香江手工人才短缺,因此虎博在这一块一直是短板。这一次,卢灿提出从内陆招揽各色工艺人员,才让这一建议得以立项。
工坊这一项目,规划到文化研究机构旗下,算是对中华传统技艺的“再复原”工程,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参观完毕,卢灿瞅见工作人员在摆放展品,低声问罗查理,“罗叔,维他奶那边,最近有什么变故吗?”
罗查理一愣,不明白卢灿为何这样问,想想后摇头,“没有啊?”
“最近奶制品这一块,基本与义顺牛奶维持一比一,维他奶这一块季节因素影响较大,虽然有所下滑,还在可控范围内。”
“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啊?”
这就奇怪了,难道自己看错了?可刚才喝茶时,罗桂祥和贾东文欲言又止的情形,明显有事啊?
卢灿想不明白,正准备下楼,却听见蹬蹬蹬的脚步声,温季宸急匆匆赶上来。
“温哥,什么事?”卢灿问道。
温季宸眼睛落在罗查理身上,转了圈才说道,“阿灿,出了点小变故。”
“利亚姆馆长来了,他还带着一拨人,说是台北老方窑的人。”
嗯?卢灿眉头一皱,回头看看罗查理。
茶博藏品仿制业务,是罗查理联络润馨瓷器的,这件事,他需要给个解释。
罗查理同样惊诧不已,“老方窑?他们来干嘛?我们可没邀请他们啊?我这就下去看看!”
最近几年,东南亚有两家瓷器,蛰声海内外,除了润馨瓷器,另一家就是台岛的老方窑。这家窑口,卢灿还曾经参加过其品瓷会,并与蔡老方的弟子颜润之闹过纠纷。
老方窑的人来这里能干嘛?
自然是抢生意来的呗!
茶博藏品仿制的利润不高,但是如果活好,它的口碑宣传度高啊——每一个参观者都可以成为瓷器品牌的传播者。
这也是卢灿看中这次业务的原因之一。
老方窑在台北、润馨瓷器在香江,虽然地理位置比较远,可是,两家窑口的目标市场完全重叠啊,竞争自然而然就接踵而至。
卢灿站在玄关口,便看见几人,都认识。
领头的正是蔡老方本人,而他身边站立的那位年轻人,正是与卢灿有过纠葛的颜润之!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