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舅来了?他来干嘛?”
卢灿顾不得洗澡,将大浴巾搭在脖子上,和郑光荣做了个手势,就匆匆去前院。
郑光荣看着卢灿的背影,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无法开口,他们是甥舅关系,没理由。
卢家与葛家的关系很复杂,比明面上双方都不满意的姻亲关系,似乎还要复杂。具体为什么,郑胖子也不是太清楚,当年只听卢平一次酒后聊过两句,应该是卢家在来港之前,与葛肇煌所负责的KMT情报机构有关。
尽管葛娅与卢平最后成婚,但婚礼低调的少有人知,卢嘉锡虽然认了这个媳妇,但从来不和葛肇煌的后人来往,也没见卢灿的外公葛志雄和舅舅葛辉去过卢家。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需要卢灿自己去解决。
郑胖子没想着见葛辉,摇摇头,转身上楼。
在二楼走廊的阴影处,郑胖子朝下了一眼,卢灿陪着一位中年瘦高男子走进小院子,院门口人影绰绰,还有几位没进来。
葛辉与阿灿的神情颇为亲密。
“阿灿,这岭内人家,都眼巴巴想着离开,你怎么跑到这里买房子?”那瘦高个男子环首借助灯光打量这栋房子,说道。
葛辉今年四十出头,他是数字K创始人葛肇煌的长孙,卢灿母亲葛娅的嫡亲哥哥。长相很文秀,偏瘦的身材,眉宇间与卢灿有着两三分的神似。
“嗨,我这是瞎胡闹,在渔湾那边圈了块地,准备建个小窑场,烧点碗碟杯盏的。当时刚好谭家卖房子,见这房子不错,就买下来。”卢灿这话并非全实,不过是个好借口。
“那地方能建窑口?”葛辉似乎有点怀疑,扭头问道。
“大舅怎么关心这事?”卢灿笑着问道,同时伸手拉开客厅的门,将他迎进去。
“不是我关心啊……是有些人关心呢。”
葛辉的语调有些奇怪,卢灿也没着急询问,既然舅舅来了,这原因肯定会说明的。
自己找了个沙发上坐下,葛辉拍拍座位,示意卢灿坐到自己身边。等他坐下,又伸手摸摸卢灿的后脑勺,感慨道,“真快,转眼间就成比我还高的小伙子了。”
这句话满满的真情实意。
睡在右侧厢房的温碧璃被哥哥叫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向客厅探头,“卢少,要喝点什么?”
葛辉扭头看了眼温碧璃,向卢灿问道,“这是?”
“岭下魏家村的温家六妹,帮我照顾这栋屋子。”
卢灿挠挠头,这话解释出去没人信呢。
“还真是大了!”葛辉的感慨,有些暧昧。
他对门口的温碧璃挥挥手,“给我来杯白水就行。”
卢灿捧着水杯,等候葛辉自己说出今晚的目的。因为卢嘉锡老爷子的态度,卢灿已经有些年头没和娘舅家走动,甥舅之间,并非普通人家那样亲密无间。
舅舅今晚来此,难道是为了帮派的生计问题?
有这想法,还真不是卢灿的胡思乱想。
葛肇煌五三年脑溢血去世,卢灿外公葛志雄接替数字K的元老位。
可是数字K的统领方式与义安公司不同,采用的是元老会,所以在葛肇煌去世后,葛志雄的能力并不能服众,数字K十六位元老,各有人马,很快分/裂成三十六字堆,葛志雄只是名义上的精神领袖。
几年前港府加大反贪力度,抓捕一大批警厅内部的蛀虫;并逐步压缩黑道生存空间,将葛志雄、马惜珍、马惜如、向前、钟阿奎、耿祥义等一大批黑道大佬驱逐出境。
香江黑道,真正是经历一场死走逃亡伤的大难,日子并不好过。
葛志雄去了台岛,自己的亲舅葛辉接掌大权,可惜,数字K再也不复三十年前的团结,葛辉真正能指挥的,不过西庆堂和信字堆。
葛辉的处境更艰难,外有义安公司的虎视眈眈,内有字堆间的不时火并,还有港府调查科的监视。西庆堂和和字堆,最近都安分不少。
可是,对于黑帮而言,安份,意味着没有财源。
假如舅舅真的提出合作,自己该怎么办?卢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心底里,他不愿意再度沾染黑帮势力,可是,卢灿也很清楚,未来的十多年,黑帮势力仍将是香江的社会安全保障力量体系之一(嘿嘿,这是句大实话)。眼前是自己的亲舅舅,他手中就拥有相当强大的地下势力,相比别人,自己绝对算是得天独厚。
如何利用这种资源?卢灿短时间内,还不好做决定。
可是,接下来的话,迅速让他下定决心。
“阿灿,你的窑场请了三个北边人?”一杯白水喝干,葛辉才开口问道。
桂师傅三人来这边有一段时间,可是,舅舅怎么知道?卢灿不解的点点头,“舅舅,这三人有问题?”
“没问题,你随便用。”葛辉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岛上漂的那拨人,还想着像当年那样,把调景岭当成他们在香江的基地据点?哼哼,也不看看他们这些年都做过什么?”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卢灿皱了皱眉。
岛上漂,这是指被赶到台岛的KMT政权,香江很多人都是这么称呼他们的。他们把调景岭当成据点,这在香江人尽皆知。可是,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想到舅舅刚才提到的自己请来的内陆三位师傅,卢灿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冒冒然请来三位内陆师傅,似乎触及到岛上漂的那波人的痛点,他们一定是透过外公或者舅舅,向自己表达某些不满。
调景岭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很排外,连港岛人士进入,都需要治安总队审核批准,这种情况一直到五六年前,才有所缓解。
自己这次投资调景岭,建设窑场,还聘请三位内陆师傅。岭上的人受惠,自然没有意见,但是总认为能遥控管理这里的岛上漂,却不这么想。
卢灿捻捻手指,自己总是习惯用二三十年后的目光看待某些事情,还真的没想到,台岛的神经这么脆弱?请来三位北边的师傅,他们就认为这可能会给调景岭带来“赤/化”?
看来舅舅今晚来此,还真不是为了帮派的生计问题,而是“政/治压力”。
葛肇煌被授予KMT中将,数字K从诞生之日起,就与台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各个字堆已经分/裂,但他们各自与台岛,都有一定的联系。
卢灿放下茶杯,嘴角带出一丝笑意,“舅舅,台岛给你压力了?”
“别理会,关他们屁事!香江归属问题都插不上嘴,还想着保留调景岭这片据点?痴人说梦。”葛辉撇撇嘴,扬扬手,语带讥讽。
他旋即站起身来,拍拍卢灿的肩膀,“几年未见,听说你出息了,我过来看看。”
“别忘了我也是岭上长大的,在调景岭,有人敢找你麻烦,你给我打电话。”
他不说卢灿还真的想不到这点——葛肇煌创建数字K,所带走的十三人,全部是调景岭的军汉,所以说葛家在岭上的影响力,并不弱。
“我刚才去找罗玉强,让这混蛋安份点。你外公在台岛来电话,估计就是这家伙向岛上漂汇报的。”
手指撑着下巴,卢灿有点烦躁,自己想做一个纯粹的商人,可是偏偏总有些事情找上门。罗玉强向台岛机构汇报自己窑场有内陆师傅?这事有八成是真的。
见卢灿不吭声,葛辉再度说道,“顺便提醒你一句,以后行事要稍稍注意点。你们家是生意人家,能不沾惹这些事情,尽量离远点。”
他所说的这些事情,是指别牵扯入两岸之间关系中。
此时的两岸,在香江博弈的非常激烈。为了威胁和拉拢香江的势力,台岛一手市场利诱,另一手封/杀威胁,对港岛企业及家族,很有威慑效果。
卢灿站起身来,郑重的向葛辉鞠躬,“谢谢舅舅关心,您的话我记住了。”
舅舅今晚上山,是来警告罗玉强的,至于来看自己,那是因为听说自己在这边。这份情,也只有甥舅之间这种特殊关系,他才会这么做的。
“客气就显得生疏了。对了,我也要下山了!”葛辉呵呵一笑,抬手制止他,但也没说以后常联系的这类话。
“舅舅,我送送你!”卢灿连忙跟了过去。
卢灿估计,舅舅葛辉傍晚时分抵达魏家村,然后趁着夜色,到了山顶。至于他怎么警告罗玉强,卢灿不去想这件事。
葛辉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卢灿还是能闻出来的。
“舅舅手中能抽调给我十个人吗?我有些隐秘的事情,需要信任的人处理。”
两人迈出门槛的一刹那,卢灿想明白了刚才的困惑,低声问道。
自己的母亲出生于葛家,看似隐秘,其实无论是港府、台岛、北方甚至香江大家族,都一清二楚,这意味着自己再撇清也没用,因为身上留着一半葛家人的血。
葛辉的脚步一顿,眼神在微弱的光影中忽明忽暗,“你……想清楚了?”
卢灿没回答,点点头。
葛辉低头没说话,两人一直从客厅台阶,来到院子大门口。外面黑洞洞中,静悄悄的站着十多位大汉。
“你回去吧!”葛辉对他摆摆手。
见卢灿没进屋,他又加了句,“信字堆葛四,等你下山,我让他去乐古道纳徳轩见你。”
信字堆,又称为“杀堂”,人数只有两三千人,却是葛家掌控数字K的绝对核心力量。它的重要性甚至要超过“财堂”西庆堂——葛家掌控的数字K最大的外围组织,注册会员一万五千人,专门负责收保护费、涉足黄赌毒、走/私等业务。
“无杀不成财!”这事葛肇煌当初创立杀堂时所说的名句。
杀财两堂,是葛家历经三代依旧在数字K中保持一定影响力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