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灿很快见到饶老夫人口中的乖孙女饶宜萝。
她是饶永的长女,十三岁的小丫头,明眸白肤,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人虽小,可从八岁就跟着爷爷奶奶走遍欧美,学问都是爷爷亲手教授的,话语精明的很,灿哥长灿哥短的,在卢灿面前转圈。
再过几年,丫头或许是个绝色美人,现在嘛,还是太小,卢灿和她附和几句后,便和饶永攀谈起来。
饶家是潮州大族,堪称潮州乌石第一儒商世家,其家族的藏书楼名为天啸楼,储书达十万卷而闻名于世。饶真颐的祖父,曾任潮州商会会长,在商界显赫一时;饶真颐的父亲饶鄂,则是名动东南的大学者,平生致力于考据之学,工于诗文词章,谙熟佛典,尤喜谱志。
如此家庭的传人,饶永的学识、商情,自然也不差。
他除了继承家族产业——大益贸商行,还在1977年自主投资创办《争鸣》杂志社。
这本杂志,可以看作饶家在政/治上的诉求,办得很有特色,杂志内容主要以揭露社会的“黑暗”和“内幕”为主,其消息来源往往是真人真事,记者实地考采访考察,线人叙述等等,因此《争鸣》杂志在香江具有相当高的可信赖度。
在香江这块娱乐为王的土地上,这本杂志显然太高端冷酷,订阅群体并不多,也只能说勉强度日。而且,它所揭露的黑幕太多,每次都能带来不小的风波,不仅有帮派盯着,港府及内陆对它都有看法。
去年上半年,还发生一起“争鸣杂志社的货仓纵火案”,到现在也没有告破。
因此,饶永不得不隐居幕后,以求其安。
卢灿对这本杂志也不感冒,饶家与台岛走得很近,饶真颐是文史馆特聘研究员,有俸禄的那种。
两人谈论的是大益贸商行想要入驻纳徳轩大厦的事情——纳徳轩大楼已经开始新建,就在乐古道与摩罗街交口,地理位置优越,其底商自然是要招租的。大益贸商行其实就是一家百货公司,饶家自然想在底商中拿到一个好位置。
租给谁不是租?卢灿很爽快的承诺,会考虑大益贸。
见父亲和卢灿一直在聊正事,饶宜萝捧着手站在旁边,很淑女,等他们聊完,这小丫头插话了,斜着脑袋问道,“阿灿哥哥,听爷爷说,您的眼睛很亮,是不是?”
小丫头问这话什么意思?卢灿没反应过来。
“阿萝,别胡闹。”饶永轻声斥了一句,继而向卢灿道歉,“这孩子自幼和爷爷奶奶亲,跟着我父亲,学了点鉴古的小手段,现在正迷着呢。”
哦?十三岁的女孩子学鉴定?卢灿很是惊讶,俯身问道,“阿萝你都学到哪儿了?”
家传的鉴定教学是有程序的,先背史书再背器,三记名人四轶事,这些全是背诵或者熟记,中间自然要穿插上手印证环节,与书本知识结合,最终形成自己的经验。
“我正在研习《记竹谱十四种》呢。”小丫头的神色有些自得,头高高昂起,脸上写满了夸我吧夸我吧的表情。
这丫头,还真让卢灿刮目相看,不愧家学渊源,她不仅在学鉴定,还跟着饶老学画呢。
墨竹是中国绘画史上仅次于山水画的大画种,因此,诞生了不少有关如何绘制墨竹的技巧性典籍,最有名的有元代柯九思的《竹谱册》。
柯九思先生在这本煊赫之作中,将墨竹的绘制分解成许多小环节,像枯梢、风叶、雨叶、晴叶、老叶、嫩叶、新叶、茂叶、嫩枝、老枝、风枝、新枝、雨枝、嫩根、老根、全竿、行鞭、石谱、坡脚等等,简单明晰,一目了然。
这本书被喜欢画竹的后来者,奉为圭臬。
《记竹谱十四种》则是容庚老先生在《竹谱册》的基础上,重新整理总结,校订的有关墨竹绘制的精编版本,可谓学画竹的入门级教材。
小丫头在研习这本书,自然是在学墨竹。
见她模样可爱,卢灿笑嘻嘻的拱手,“没想到阿萝竟然是位大画家?哪天画一幅送给阿灿哥哥?”
小丫头这次,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捏着裙角,搭扣皮鞋在地上蹭着,低声嘟嘟,“爷爷说我还没入门,不能送人的。”
看得卢灿和饶永,相顾而笑。
看得出,这孩子很得饶家人的欢心,饶永摸摸女儿的马尾,颇为怜爱的说道,“这孩子自小就喜欢跟着我父亲摆弄古玩,又跟奶奶亲,所以就留在那边,没怎么上过学。”
“饶家家学,如渊似海,饶老更是学究天人,阿妹又聪慧异常,跟在他身前学习,自然无需上公立学校。”便宜的奉承话,卢灿很会说,
小丫头背着手,捧着手,跟在两人身侧,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不过,她的乌黑的眼珠子,一直在偷瞄卢灿,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饶永将卢灿引到内间后,自顾去照顾其他客人,饶宜萝坐在卢灿对面,双手托腮。
卢灿伸手在她鼻翼上捏了捏,“发什么癔症?”
探手将卢灿的手指拨开,丫头眼珠子一转,开口道,“阿灿哥哥,前些日子我和爷爷去过虎园。”
“嗯?有何指正?”左右无事,逗逗这可爱的丫头也不错,卢灿向后靠靠,和她逗起闷子。
“虎园的东西好多哦……”
“哦……”
“票据馆里面许多邮票,我都没见过,您送我几枚,好不好?”
上次卢灿从津门带回来许多邮票,已经整理出相当一部分,单独成馆,展品中有许多精品,发行版很齐全。一开馆,就被香江众多集邮爱好者追捧,甚至一度带高香江邮市。
难怪这丫头从自己进门就黏在身边,合着是打邮票的主意?
小丫头挺有意思的,送她几张没什么,卢灿笑笑,“喜欢集邮?”
小鸡啄米般,小脑袋直点,继而自豪的说道,“我的邮票藏品,数量及不上虎园,可品类未必比你那里少……”
卢灿哑然失笑,自己弄来数十万张邮品,小丫头大言不惭,敢和自己比品类?
“你不信?稍等一会。”
小丫头蹭蹭的跑进里间,不一会,抱出厚厚的三本邮册,全是大开本。
数量上还真不少。
卢灿起身接过这三大本邮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可是饭店,这丫头带着邮册来饭店干嘛?
正待卢灿准备打开桌上的邮册,外间会客室的人群,已经在饶真颐夫妇、饶永夫妇的带领下,涌进内室宴客厅。
“咦?萝丫头,验验你阿灿哥哥成色,这事不等我就开始了?结果怎样?服气了吗?”说话的就是饶真颐,很瘦,个头并不高,精神头很足,一袭罩体青纱将他那国学大师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额?卢灿目光落在这小丫头身上,似笑非笑的对她点点头。
“爷爷……”尾音很长,微微上挑,小丫头被爷爷挑破还未实施的计划,脸色红润,恼怒的跑过去,抓着饶真颐的胳膊,使劲摇晃两下。
“哦哦哦……你还没开始呢?嗨,瞧我这张快嘴。”饶真颐意识到自己说冒了,刚才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他回头对卢嘉锡笑笑,“先声明,这事……与我无关啊!”
“阿灿年纪轻轻,就办了虎园这偌大的藏品馆,我在这丫头面前夸过几次你家小子,结果……这丫头不服气,想要考考你家小子。”
饶老的性格,具有典型的双面性,治学严谨,生活中却跳脱无比,他说无关,呵呵……
卢嘉锡正准备说话,结果庞天虹在旁边接过话头,“好好!萝丫头这主意不错。”
“阿灿这小子,我也很好奇,他的鉴定水平到底怎样?”
这下,中大的这波老教授,全都议论开来。
说起来,卢家的崛起,即便是卢嘉锡多年的老友,可他们同样看不透,更看不透的是卢嘉锡的这位孙子。平时低调的一塌糊涂,可做起事情,一桩桩的让人目不暇接。
你当整个中大,七十多名资深教授,三百多名高教们,没有想办博物馆的吗?
不是!是他们想到去做不到!
另一位周济民教授直接问道,“阿萝,你准备怎么考?”
这里长辈林立,小丫头毕竟只有十三岁,糯糯嘴,最终还是看向爷爷。
“哈哈,简单!”饶真颐指指那三本邮册说道。
“这些都是阿萝用零花钱买来的散邮,鱼龙混杂,其中倒有些邮票,有点收藏价值。”
“这里面小两千张,不让你一张张鉴定,这样吧,限定半个小时,你从这三本中,挑选出十张,加在一起,价值超过拾万港币,就算通过!”
嘶!三本邮册,两千张散邮,还要评估价值!
这难度不小啊!
“当然,阿萝也不会白白刁难你。”
“你要是真的完成,我把天啸楼镇楼之宝《祈思录》捐给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