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灿一大早就赶到润馨瓷厂。
按照温季宸他们规划的程序,今天要祭窑神,封窑门,点火。
点火的同时,起狮,踏椿,采青,落牌。
到日上三杆时,电窑落成典礼又将接上来。
总之,今天会很忙很忙!
抵达窑场时,门口竖着十六根高高的木桩,最高一根已经接近窑场大门的顶端,离地足有四米高。
门牌楼顶端,润馨瓷厂四个大字牌匾已经挂好,上面蒙着一层红纱,被一红球束住。
今天,陈济棠所带领的醒狮队,将从这十六根木桩,逐一而上,此过程称之为踏椿。到达顶端时,他们还需要表演一番,然后用狮子嘴叼起红球,此为采青。
红球落下,牌匾露出,这才算完成挂牌仪式。
卢灿到来时,醒狮队已经在走场(类似于彩排),见到这位年轻而任性的公子哥们,纷纷点头,不过态度有些奇怪,还有两位在低头窃窃私语,时不时的指指点点。
卢灿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随着两次大批量运回中华文物,卢灿在香江也算是有名的公子哥们。有媒体就把他想要在香江建设瓷厂的事情,挖了出来。
香江建立瓷窑厂?破天荒第一次啊!
昨晚无线和丽的两家电视台都报道这件事,无线甚至还邀请两位所谓的专家,从地质土壤的酸碱性开始分析,在栏目中嘚啵嘚啵一通,最后得出结论是两个字:胡闹!
老爷子昨晚气得不轻,当场就想给邵一福打电话臭骂一通,被卢灿拦下来。
这才有那些醒狮队成员嘀嘀咕咕这幅摸样。
“赶紧忙活自己的事情去!围着干嘛?”一声爆喝,那些队员立即一哄而散。
说话之人身体并不壮,但手臂粗长,五十多岁,长胡子,笑容满面的向卢灿伸手,“卢少,别和那些蛮子一般见识。您的瓷厂,一定能财源广进,大利四方!”
“谢陈老吉言!”
这点小议论,卢灿才不会放在心上,晃了晃他的手臂,“今天要辛苦陈老。”
“这点卢少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不会砸招牌的!”
走进窑场后,温季宸愤愤不平,“这帮白眼狼!”
“今天你应该很忙吧,还有精力管这事?不用陪我,忙你自己的去。”卢灿笑着将他赶走,自己走向柴窑这侧。
梅花窑所在大棚两侧,蒋、成两位师傅,正在往上面各挂一面巨大的飞虎旗,下面韦森特等一帮法国佬。法国利摩日烧窑,哪有这么热闹?都在看稀奇呢。
这是镇窑旗,据说是唐英督管景德镇窑口时首创。
唐英之前景德镇的督窑官为年希尧(年羹尧的哥哥),世称“年窑”。乾隆继位后罢掇年希尧,不久后,年希尧病逝。恰巧这一年乾隆任命唐英担任年希尧当年的职位,年希尧的去世让唐英心有阴影,他特意去赣省的龙虎山,请来一面飞虎旗壮胆,对外借口是镇窑。
窑户不懂里面的弯弯绕,有样学样,飞虎旗镇窑便流传下来。
“韦森特,两位老师傅呢?”卢灿拍拍正仰着脖子的韦森特。
“哦,上帝,这仪式很有意思,我越来越喜欢这种交流。”韦森特回头见卢灿,笑容满面连声感慨,好在他还没忘记卢灿的问话,指了指柴窑,“两位老师傅,还在检查匣钵呢。”
八十年代,欧洲国家中,对东方人最有好感的就是法国人,所以这帮人来香江,感觉不适应的基本没有。前两天没事的时候,他们还拉着蒋、成二人,去市里面瞎逛,这次柴窑试烧就从电窑那边抽调四个工人帮忙,大家相处的还不错,让卢灿和温季宸放心不少。
见卢灿转身要走,韦森特连忙拉住他,话语中有点腼腆,“原本我不该说的,这里的环境不错,可是……维文先生,我们的家属将在一个月后抵达,不能让她们也住在这边吧?交通实在是不方便。”
卢灿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很诚实,没什么不该说的。”
“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你们的家属被安置在油塘,你们每天上下班坐半个小时的轮渡就可以,这不算远吧。当然,如果遇到特别情况,譬如暴雨或者台风,你们需要住在宿舍,这条要求必须遵守,没有问题吧。”
“对了,如果她们愿意工作,工作也预留好了,一部分在瓷厂帮工,一部分可以去我家的玉器厂,还有一种选择是进入我有部分股权的制衣厂。”
“这事,你可以和温季宸温经理商议。好好干,韦森特先生,期待你们能奉献出精彩的作品!”
“OK!我们不会让你的投资白费!”
听他的话,卢灿打了个趔趄,原来他们昨晚也看了电视节目。
梅花窑的正门窑口,门楣上贴着用黄裱纸书写的“风火仙师”四个大字,两旁贴上一副“风助火力”和“火借风威”的对联。
长长的条案桌,紧贴通道右侧,上面摆放着已经准备好的黑猪头、黑羊头还有黑鱼这三色贡品,桌上靠墙摆放着一幅桂生师傅手绘的窑神像。
明清时期,南方两大窑口,景德镇和德化窑,祭拜的窑神各不相同。景德镇窑口祭拜窑神童宾,而德化窑口祭拜的是玄女。
润馨瓷厂的柴窑把桩师傅是桂生,出身于景德镇,因此,今天封窑点火之前,祭拜的是童宾,童宾的神位称号是“广利窑神。”
温季宸根本不懂,一切都是桂生师傅和电窑那边的陈师傅,两人主导的。
说起陈师傅陈礼,就是运通瓷厂看大门的那位,卢灿当初还真看走眼,这位肚中有真货!他来到窑场不过五天,就立下一大功。
陈老师傅湘南醴陵窑口出身,这次能回香江,重新见到柴窑,尤其是熟悉的梅花窑,兴奋异常,和桂生师傅两人聊得挺不错的。
景德镇以馒头窑居多,可醴陵盛行梅花窑和奶/头窑,陈礼老爷子当即与桂生商议(他以为是桂生砌的窑口),在其内部加三道高两尺的引火墙。
温季宸哪敢做主改窑洞造型?不得已,卢灿中途又来一次,不得不佩服老师傅的经验。
这里得从馒头窑与梅花窑的异同说起。
馒头窑是直筒窑,只有一条火道,局部窑温很高,在窑口位置,最高时能达到1500度,烧窑时,温度从窑口到窑深,逐渐递减,因此景德镇的窑口中,高温瓷全部会集中在窑口部位,低温瓷集中在窑深。
而自己建的梅花窑,两条火道,呈十字交叉型,窑温稳定,集中在1200度到1300度之间,不容易起窑变,更容易掌控,但缺点是高温瓷肯定难以烧制。
卢灿原本计划高温瓷放在电窑烧制,哪知道陈礼老爷子见到柴窑后,直嚷嚷只要改建改建,就可以烧高温瓷。
他的建议是在三个送柴口附近建三条引火道,所谓引火道,其实就是在火道中间砌一堵中线墙,这样在烧窑时,火道变窄,火苗和高温气流涌动更猛烈,梅花窑的火道交叉口,就能形成局部高温,能烧制高温瓷。
这就是老窑工的经验,可不是卢灿所能摸索出来的。
卢灿走进窑洞时,桂生和陈礼两位师傅正在做最后一次匣钵检查,看看有没有放稳、瓷坯有没有过于贴近匣壁,位置分部的是否合理等等。
这些匣钵是用来盛放已经上釉的瓷坯的。
因为是第一次烧制,这次匣钵中基本都是统一型制的标准器。
为什么这么干?因为要用这些标准器,来测试窑内各处的温度高低,以及窑内不同位置烧制瓷器的变化效果。
检查完毕,卢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将到八点,“桂师傅,准备请窑神吧。”
原计划十点钟点火,请完窑神还需要留点时间砌窑门,因此时间有点赶。
三人走出窑炉,嚯,这么多人来看热闹,整个窑场,聚集了众多岭上岭下看热闹的人。
卢灿扫了一眼,岭上十二老来了七位,温家老爹在陪同,郑胖子陪同的是林嘉义和罗查理。胖瘦二头陀和罗大伟也到了,他们身边分别站着一位长者,许家耀的父亲许国伟、许佳闻的父亲许权盛,他们正陪着卢嘉锡说话呢。
岭上的张国怡夫妇、谭卫东、陈录生都赶过来帮忙接待。温季宸更像传花般在人群中穿梭,今天,是他在调景岭最风光的时刻。
温嘉铭正指挥一帮安保人员,将桌椅之类的往外抬,不停的招呼来人就坐。田乐群和孙瑞欣则带着一帮女人,给各个桌子上茶点、端水送杯。
弄得还真有些像南方的
“灿哥,我来了!”卢灿的后背被人轻擂一拳,不用说,是温碧玉这丫头。
卢灿伸手往后一捞,将这小丫头的肩膀搂住,“你个小懒虫,没看见群姐和阿欣在忙吗?”
一回头,又发现陈羽莲带着两个无线的明星美女站在不远处,笑嘻嘻看着温碧玉。
出糗了!卢灿连忙松手,温碧玉也是脸色通红,低头甩胳膊赶紧跑到陈羽莲身边,不知说些什么。
那两位来瞧热闹的明星,卢灿还真的认出一位,卷发,稍显稚嫩的钟美眉。陈羽莲与钟美眉的认识,是因为周闰发,难道发哥现在就和陈羽莲有关系?
卢灿摇摇头,不去想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他作为窑主,稍后需要喊窑神。
负责主祭的是把桩师傅,桂生师傅;喊窑神的必须是窑主,卢灿本人;主持串词的是二把头,陈礼师傅,负责放鞭炮的必须是督窑官,今天担任这一任务的是窑厂经理温季宸;负责摆放供桌贡品的是火手,蒋、成两位师傅……
总之,祭祀过程中,所有环节必须是与窑场有亲密关系的人,外人一律不能插手。
说来也奇怪,内陆这二三十年,牛鬼蛇神打倒一片,但祭窑神,在景德镇从未被禁止。
八点四十,祭窑神正式开始。
蒋、成两人抬供桌、安置窑神像,桂生师傅斟酒,点红烛,燃檀香。
陈礼师傅站在旁边高喊“吉时到!”
卢灿站在梅花窑的最前方,扯着脖子高喊“有…请…窑…神…”
喊声刚落,桂生师傅率领一帮参与烧窑的工人,跪在地上,他开始念祭文……
等他的祭文念完,并焚烧干净,陈礼师傅还需要再喊一遍“窑神到!礼!”
温季宸此时可以点封窑鞭!噼噼啪啪声中,开始封窑!
窑场大门口,锣鼓声大作,陈济棠的醒狮队,踏上第一根椿!
润馨瓷厂,正式挂牌!
它究竟是一场闹剧,还是香江新产业开创性的起点?谁也不知道!
当晚,无线电视台新闻栏目主持人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