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放下手中的釉里红八角梅瓶,正准备开口,回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传来丁伟胜的声音,日语的“武田老兄,我家老头的东西都不错,什么博物馆的人,不用理会,他们出不起这个价格,估计又是募捐的。你放心,这些东西只会卖给你,我家老头子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这个家,我做主!”
可能没想到自己会日语吧,丁伟胜说得很直白,也不知丁欢父女能不能听明白,卢灿听完后眉头皱得更紧——今天这事情,有些不妙!
那位姓武田的东瀛人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
这一打岔,卢灿心底叹了口气,没能拿到想要的答案,对方已经进门了。
“我昨天不是说了吗?你们怎么还把他请来了?”丁伟胜刚才在楼下就遇见丁一忠,此时见到卢灿,脸色很不好,怒气冲冲的瞪着那边的丁欢父女。
这一家子好怪!
卢灿明显感觉丁欢被儿子的话吓得一哆嗦,而丁瑶在后面扶着老父亲,目光回瞪过来,大声怼了回去:“这个家是父亲一手创建,这里面所有东西都是父亲的心血,与你丁伟胜有一毛钱关系吗?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父亲的东西,还不是我的?他这么老了,不都是我和瑜親在他身边,为他送终!你呢?你除了会勾搭洋毛鬼子,能做什么?你能把他接到英国吗?”
丁瑶的脸色煞白,气得发颤,手指朝哥哥连点几下,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丁伟胜这番话说得极其恶毒,连卢灿这个外人听得都想要动手扇人。
不当人子啊!
不过,这番争吵,然卢灿总算明白过来。
丁欢出身于孤儿院,性情孤僻,不善与人交流,养父母不幸,去世的早,更造就他性格上的缺陷——懦弱。也许是一辈子孤僻惯了,他极其害怕家人的抛弃,丁伟胜早已摸清楚他的性格,用这一条件要挟他,极有可能还屡屡得手,也就变得越发放肆。
丁伟胜已经决定将家中藏品,转手给东瀛人,用来讨好对方。
丁欢和丁瑶父女,显然对这种“败家”行为并不满意——既然是讨好,对方一定不会出太高的价钱,因此,丁欢在丁瑶的劝说下,又给自己去了电话,安排撞车托价。
嗯,当然也不排除他们父女两人,确实有心想要将这些藏品转手给自己。
短短的瞬间,卢灿几乎将丁家现有情况揣摩个通透。
事实还真是如此!
丁欢在鉴定方面极其有才华,可是,在培养家族后代方面,经验那是非常匮乏,对儿女非常宠溺,这与幼年时丁氏夫妇对他非常宠爱有很大关系。
这也直接导致丁伟胜虽然从小聪颖,可性情乖张桀暴。
昨天丁一忠送来拜帖,他根本就没有了解香江卢氏及虎园博物馆的背景,直接拒绝。今天见到虎园博物馆的人,违背他的意愿,竟然直接上门,更是怒火冲天。
他觉得自己在东瀛朋友面前,太丢面子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一进门就指着卢灿鼻子问责的根本原因。
卢灿冷冷的看着这位丁家奇葩儿子,都懒得和他对话,倏然回头,直接问丁欢,“丁老,您电话邀约我过来,不会逗我玩的吧?”
丁欢看了看身后的女儿,嘴巴抖了抖却没发出声音。丁瑶的态度要强硬很多,扶着瘦弱的父亲肩膀,“卢先生,你挑选你的!家母去世前已经留下遗嘱,这个家,我能继承一半,你挑选的东西,算我的。”
“另外,如果可以,我还想要麻烦卢先生,帮我把这里的藏品估价,我和那人一人一半,不占他一分一毛便宜!至于他多少钱卖给东瀛人,我管不着。”
她眼睛睨着哥哥,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气愤中摆脱出来,“我已经离婚,不结婚又怎样?抚养老父的事情,不劳你的大驾,我来奉养!”
这番话,让卢灿对她刮目相看,同时将丁伟胜气得暴跳。
卢灿才不管丁家争产一事,更不会给丁伟胜的面子。有人给自己递台阶就好,他立即高声回复丁瑶,“丁小姐,没问题!我马上安排虎园的人过来,将这里的藏品,做一次全面的价值评估!”
“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要看护好,不要让人乱动这里的任何一件藏品!”
听到卢灿这番话,有人不乐意了。
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几位东瀛人,面色不虞。那位武田走到场子中间,双手压了压,拉住正要和妹妹争吵的丁伟胜,一口日语说得很快,“丁君,这似乎和你说的情况不一样啊!你真的和家中商量好了?”
他盯着丁伟胜的眼睛,“这……让我很怀疑丁君的执行能力!”
这番话让丁伟胜面红耳赤,急忙辩解,“不不!武田先生,我很快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位武田没等他解释完,扭头看向卢灿,目光并不友好。
“这位先生,你……亦或者我,都是买家。我们参与到丁家的内部事务,不是很好吧?还有……我们杏雨书屋就这桩交易,早在一周前已经达成购买意向,你……这时间插手,似乎不合适吧!”他和卢灿说话时,用的是汉语。
杏雨书屋?卢灿眼神凝了凝。
这又是一家东瀛有名的中国文物收藏馆,幕后支持者为武田家族,其创建人为武田长兵卫。清末民初时期,这家收藏馆通过各种手段,从中国一共掠去各类文卷、字画不下于六万册(卷)。其中最大的一宗,是武田长兵卫委托当时的东瀛学者羽田亨,1939年以伪汪政府顾问的名义,从著名收藏家李盛铎家中买走其家族所收藏的全部敦煌文卷,合计一千一百九十七卷。
武田家族企业为武田制药,东瀛三大制药企业之一,率属于大阪财团的核心企业之一,而大阪财团又属于三菱财阀的核心财团之一。1925年,大阪财团又以武田制药为中心的企业,组建了“武田科学振兴财团”,因此,武田家族又算是三菱财阀的小股东之一。
眼前的这位武田先生,想必就是丁伟胜想要努力巴结的对象,也是他入股三菱汽车马来制造长的牵线人。
“NO!”卢灿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是希望自己识趣早点离开,可这里面的藏品,卢灿扫过几个桁架,上面的好货色还真有不少,焉能放弃?
摇摇头,卢灿的语气非常坚决,又指了指丁瑶,“你懂得汉语,应该听得很清楚,丁家的另一位继承人刚才不仅答应将这里的藏品一半出售给我,还邀请我们作为她的估价师!”
卢灿招手,让一直在门口警戒的丁一忠进来,然后指了指屋内的所有藏品,“这些东西,你安排人看好,再我们没有估价之前,谁也不准带走一件!”
他冷漠的瞥了眼站在旁边怒火冲天的丁伟胜,特别叮嘱丁一忠,“这个人,尤其看紧了!”
这种极其霸道的行为,在卢灿身上从未发生过,实在是太看不过这位奇葩的丁家子。
“你TM的算什么东西?竟然在我家这么嚣张!”
丁伟胜怎么也算得上藏品主人,卢灿竟然直接下令让人阻止他带走任何一件东西,当场让他懵圈,怒火中烧之余,抬手就要去抓卢灿的衣领,被丁一忠毫不客气的拂到一侧。
武田带着眼镜,梳着二分头,见卢灿如此霸道作风,当即傻眼,“这位先生,你这么做……不合适吧!我的人需要进去清点藏品并评估价值,你无权干涉我们的行为……”
挥挥手打断他的话语,卢灿再度摇头,“我已经得到丁小姐的授权,在我们的评估小组未到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人接触这些物品,这是对客户的负责。”
“你们要评估价值,没问题,等明天我们的人进来之后,双方共同查验!”卢灿打心底要把他们之间的交易搅黄,对所谓的杏雨书屋来人,毫不客气。
“你!”这下,连武田次郎也气得直哆嗦,他正准备让自己的安保和随从,不必理会卢灿的话语,直接进去。
“武田君!且慢!”他身后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伸手拉了武田次郎一把,小声和他嘀咕几句。武田次郎眼神闪烁,眼神在卢灿身上扫过,眉头越皱越紧。
“卢灿先生?”听随从说完,武田次郎换了副表情,勉强带了一丝笑容,向卢灿伸手,“久仰虎园博物馆主人卢灿先生的大名,长泽茂是我的老朋友,他可没少在我面前提到卢君,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里相遇!”
这是……随从认出了自己?又提到长泽茂,卢灿伸手与他搭了搭,语气也平和点,“杏雨书屋的吉川忠夫是你什么人?”
杏雨书屋现任馆长是吉川忠夫,早稻田大学东亚历史系教授,卢灿在此前见过两次,学识渊博,对二战历史的反省,很深刻的一位东瀛学者。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物,在对中华文物疯狂掠夺过程中,依旧扮演着很不光彩的角色。
“鄙人武田次郎,杏雨书屋资源部社长,吉川老师多次盛赞卢先生的年轻睿智!”
原来是吉川忠夫的弟子!
也许是卢灿太过年轻,也许是对方的成就让他心生妒忌,武田次郎眼睛在卢灿身上扫了扫,然后又看看展柜上的物品,咬咬嘴唇,突然说道:“如果可以,我想与卢先生以斗亮的方式,决定丁老先生藏品最后的归属。”
“请卢先生给我一次机会!”
哟?卢灿眼睛亮了亮,这位武田次郎很自信啊!
找自己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