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伸手拦着喻夏, 他的个子高, 俯视着她。

　　 喻夏给的那个答案很简单。

　　 她仰着头, 一字一句地告诉陆燃。

　　 “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陆燃没说话也没让步。

　　 喻夏垂下头, 看着她的帆布鞋。

　　 她白色的帆布鞋对面是一双黑色球鞋。

　　 黑色球鞋的主人很执着, 站在她面前, 不舍得走。

　　 唉。

　　 喻夏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没有抬头，手垂在校服的两侧，马尾也弯在一侧。

　　 陆燃的视线看过来，一直没有移开。

　　 喻夏终于叫了他的名字：“陆燃。”

　　 这是今天的头一回。

　　 她的声音很慢很慢, 小小的声线，像是要被黄昏的晚风吹散。

　　 “你为什么要对自己不负责任呢？”

　　 陆燃没回答。

　　 他们两人僵持在那里。

　　 喻夏细细小小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过了一会。

　　 陆燃挪动脚步，给喻夏让了路。

　　 喻夏继续低着头，经过陆燃的身边。

　　 她一声不吭地走了。

　　 喻夏表情很淡, 但心思却很重。

　　 她抓紧校服的下摆，加快步子, 离开这里。

　　 喻夏的眼眶红了。

　　 她有点难过地吸了吸鼻子。

　　 陆燃发怔地站在原地, 看着喻夏的背影。

　　 ……

　　 运动会第一天。

　　 所有班级都在操场集中, 运动员要参加入场仪式, 其他学生就坐在看台上。

　　 入场仪式结束后, 一些项目的预赛就开始了。

　　 沈忆萍：“喻夏。”

　　 喻夏放下书包，跑过去：“老师。”

　　 沈忆萍叫住喻夏, “你去超市买水, 叫几个男生帮你抬一下。”

　　 喻夏声音温软：“好。”

　　 林之言和陈璇陪着喻夏一起去超市。

　　 董嘉和是陈璇的男朋友, 叫上的几个男生都是陆燃的哥们。

　　 孟子诚和戴池在旁边插科打诨。

　　 陆燃一直没讲话, 在后面慢慢跟着。

　　 孟子诚瞄了瞄陆燃的神色，叹了一口气。陆燃和小班长在那天之后，气氛就一直很奇怪。

　　 他想破了脑子，憋出了一句。

　　 “小班长，等会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孟子诚给了戴池一个眼神，戴池赶紧接话道：“是啊，小班长，我们这几个劳动力你可不能浪费啊。”

　　 喻夏轻声说了一句：“嗯。”

　　 陆燃看了喻夏一眼，没说话。

　　 喻夏走进超市，询问售货员：“按箱计的矿泉水怎么卖？”

　　 “你们学校运动会，很多班级都来买了。”售货员说，“现货在里面，跟我进去拿吧。”

　　 孟子诚:“我们来拿，这事怎么能麻烦小班长。”

　　 董嘉和跟着点头：“是啊，燃哥和我们都会帮你的。”

　　 喻夏刻意忽视了那两个字。

　　 那群男生一边吵吵闹闹地跑进去，一边帮忙搬水。

　　 在这个间隙。

　　 陆燃掏出手机，快速往里面输入一行字。

　　 超市里的人很多。

　　 陆燃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喻夏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陆燃开口唤了她的名字：“喻夏。”

　　 熟悉的声音响起，喻夏身体一僵。

　　 她转身看过去，陆燃指了指脚下的一箱水，把手机递过来。

　　 陆燃不紧不慢地问：“能帮我拿下手机吗？”

　　 喻夏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钟。

　　 六班的男生女生都看着喻夏和陆燃。

　　 喻夏不能拒绝，只能走到陆燃的面前，接过他手里的手机。

　　 陆燃弯腰，十分轻松地搬起脚边的一箱矿泉水。

　　 他直起身来时，喻夏还站在他面前。

　　 陆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机。

　　 喻夏低头看去。

　　 手机拿到她手中的时候，手机屏幕还亮着。

　　 屏幕一直停留在一个页面。

　　 上面输入了三个字。

　　 对不起。

　　 喻夏愣了一瞬，她拿住手机的手紧了紧。

　　 她的视线顿了一会，明明是很简单的三个字，她却很认真地盯着看。

　　 喻夏抬眼，看向陆燃的眼睛。

　　 陆燃仍是那副痞痞的样子，但眼神很真诚。

　　 他扯起嘴角，对喻夏笑了笑。

　　 陆燃唇边的笑很淡，似乎是怕她生气。

　　 对视很短暂。

　　 两人的视线很快移开，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喻夏把陆燃的手机揣在怀里。

　　 陆燃和男生们搬着矿泉水。

　　 六班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回了操场。

　　 上午的太阳有些烈，大家身上都起了一些汗。

　　 回到看台的时候，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

　　 陆燃漆黑的短发有点湿漉漉的。

　　 校服里面是一件T恤，黑色的，意外地并不张扬。

　　 喻夏走到陆燃面前。

　　 陆燃微俯下身，好久没理他的小班长仿佛都变得有一点点陌生了。

　　 他想好好地看清楚喻夏。

　　 喻夏轻轻地开口：“你的手机。”

　　 陆燃没有什么动作。

　　 他的双手插在裤袋里，就是不接。

　　 喻夏低着小脑袋，扫了一眼陆燃的校服。

　　 陆燃总是松散地披着校服，拉链没拉，敞在那里。

　　 喻夏找到他的校服口袋，把手机塞了进去。

　　 孟子诚隔着过道在叫陆燃：“燃哥。”

　　 陆燃看向那边。

　　 孟子诚：“跳高预赛要开始了。”

　　 陆燃看了一眼坐在看台上的那个小小身影，他没什么表情，离开了这里。

　　 ……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

　　 秋风清爽，拂过树枝，叶子簌簌地落。

　　 晴好的天空下，阳光洒满整个校园。学校被一层安安静静的阳光笼罩着，操场上却热闹得很。

　　 林之言和喻夏坐在看台上休息。她们刚从100米预赛那边的跑道上回来，累得厉害。

　　 刚坐了没一会。

　　 学校广播传出播音员的声音。

　　 “下面播报高二男子跳高预赛结果。”

　　 林之言晃了晃喻夏的手：“喻夏，快听。”

　　 喻夏虽然没什么反应，但耳朵却在认真听着。

　　 她知道某个人会参加跳高比赛。

　　 广播继续响着：“高二六班的陆燃。”

　　 “高二……”

　　 林之言高兴地跳了起来：“陆燃进决赛了诶！”

　　 她一边讲一边注意着喻夏的表情。

　　 喻夏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她心底默默地开心，嘴上却不说。

　　 饶是林之言对喻夏很熟悉，也看不出她的情绪。

　　 “200米预赛快开始了。”喻夏轻声说，“我们去给李黛加油吧。”

　　 林之言很快回答：“好。”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闹别扭，只能由着他们了。

　　 喻夏看完李黛的比赛后，又去看了孟子诚他们的比赛。孟子诚和董嘉和都进了决赛。

　　 那时，陆燃也在旁边看着。

　　 他们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

　　 从始自终，喻夏都没有看陆燃一眼。

　　 ……

　　 高二男子跳高比赛会在一天内结束。

　　 到了下午，陆燃就要参加跳高的决赛。

　　 田径场上没有六班同学的比赛，几乎全班的人都去跳高的地方了。

　　 喻夏也想知道比赛过程。

　　 她站在女生堆里，耐心地等待着比赛开始。

　　 喻夏站在前排的位置，能看得很清楚。

　　 这里人多，很拥挤，基本挪动不了身体。

　　 喻夏百无聊赖地低头看着地面。

　　 地上出现一道影子，身形很高，短短的头发。

　　 喻夏呆了一下。

　　 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一件校服外套就停在她的手边。

　　 喻夏抬头去看，发现那人是陆燃。

　　 陆燃垂眼盯着喻夏。

　　 然后，他缓缓说了一句：“你不接，我就不去参加比赛了。”

　　 陆燃的意思很明显，态度也很坚决。

　　 喻夏如果不理他，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站在这里。

　　 “如果你不看比赛，我赢也没什么意思。”

　　 陆燃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点委屈。

　　 喻夏沉默了几秒。

　　 她皱了皱眉，轻声说：“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

　　 “好啊。”陆燃盯着喻夏，看了一会。

　　 他突然勾唇，邪笑了一声。

　　 “如果我拿到第一的话，你听我一句解释。”

　　 喻夏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燃一瞬不瞬地望着喻夏，坚持道：“你答应吗？”

　　 他一定要得到她的答案。

　　 喻夏有些恼，但她清楚，如果她不答应，陆燃也许真的不会参加比赛了。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

　　 “好。”

　　 喻夏的语气不冷不淡的，陆燃唇角却微微翘起：“你在这里等我。”

　　 他落下一句，这才转身离开。

　　 跳高决赛开始了。

　　 陆燃神情认真又专注，每一次他都全力以赴。

　　 比赛中途，他时不时瞥向喻夏的位置，似是在确认喻夏有没有离开。

　　 时间缓缓流逝，现在场上只剩下两个人。

　　 陆燃和另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往前跑了几步，身子跃起，背部几乎贴着杆子掠过。

　　 杆子晃动了几下，落在垫子上。

　　 那个男生没有跳过去。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陆燃，如果陆燃能越过这个高度，那意味着这次跳高比赛的第一名，就是陆燃。

　　 陆燃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

　　 这时，六班的人不知是谁起了一个头，喊了一声：“陆燃，加油！”

　　 六班的人一齐为陆燃加油。

　　 陆燃偏头，看了喻夏一眼。

　　 喻夏望着他，她的嘴唇紧抿着。

　　 陆燃收回了视线。

　　 过了一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大家都关注着陆燃的动作。

　　 陆燃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杆子。过了一会，他身子微微压低，一小段助跑后，到达杆子面前。

　　 陆燃脚一蹬地，身子一转，高高跃起，头先越过杆子，腾空的背部和杆子还隔着一段很远的高度。

　　 轻轻松松地越过了杆子，落在了垫子上。

　　 杆子丝毫没有晃动。

　　 一瞬间的安静后，围在跳高区的那些同学顿时欢呼起来。

　　 他们反复叫着陆燃的名字。

　　 其中，孟子诚是最兴奋的那个。

　　 “不愧是燃哥，我就知道你是第一！”

　　 裁判宣布了此次高二年级组跳高比赛的第一名，是陆燃。

　　 坐在一旁的记录员记录下陆燃的成绩。

　　 陆燃一站起身，不少同学都围了过来。

　　 陆燃站在人群中央，他个子高，站在这么多人中间，十分显眼。

　　 他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喻夏的方向。

　　 陆燃想穿过人群，走到喻夏面前。

　　 不过人围得紧密，拥挤着，陆燃被堵在了这一头。

　　 根本没办法过来。

　　 陆燃怕喻夏跑了，隔着人群，陆燃喊了一句：“喻夏，你过来。”

　　 喻夏的手里抱着陆燃的外套。

　　 她眉头有些皱紧，小小的身体挤在人群里。

　　 陆燃声音不轻，尽管这里人多嘈杂，喻夏还是听到了。

　　 再说，陆燃一直盯着她这个方向。

　　 就算喻夏想装不知道，也没有办法。

　　 喻夏叹了口气，抱着外套，往陆燃那边走过去。

　　 她侧着身子，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

　　 “喏，外套给你。”

　　 喻夏伸手递出，陆燃不接。

　　 陆燃这么明目张胆地叫着喻夏，在场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喻夏倒是有些局促。

　　 陆燃的视线放在她身上，丝毫不管别人的看法。

　　 “我有话跟你说。”

　　 在比赛之前，陆燃就和喻夏做了约定。

　　 要是他拿了第一名，喻夏就答应听他解释。

　　 陆燃也没等喻夏的回答。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把拉起喻夏的手腕，转身就走。

　　 喻夏皱眉：“放手。”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强硬，但还是没起效果。

　　 陆燃就这么拉着喻夏，离开了操场。

　　 喧嚣渐渐远了。

　　 两人沿着校园的路走，越走就越寂静。

　　 他们逐渐远离操场。

　　 直到停在了教学楼附近。

　　 陆燃才松开了手。

　　 喻夏往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他。

　　 她结结巴巴地说：“你……干嘛呀。”

　　 陆燃漆黑的眼眸盯着喻夏，眼神渐深。

　　 他收起了平日的不正经，很认真地唤着她的名字。

　　 “喻夏。”

　　 “我想问你一件事。”

　　 喻夏仰头看着陆燃。

　　 她抿紧了唇，眼中是不解和疑惑。

　　 陆燃自始至终盯着喻夏，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我故意考差，假装成绩不好。”

　　 “让你给我补习，教我做题目。”

　　 陆燃突然放缓了声音。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线低低的，从喉间发出一声询问。

　　 “你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