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枣儿不知该往哪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无信号。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她并没有细究,现在想来,极有可能的是整片烂尾楼区都处在一个与外界隔绝开的屏障中。把手机充当手电筒,赵枣儿借着微薄的亮光往前走。
“辜先生――”
“辜尔东――?”
赵枣儿停下脚步,只身赴约本就是十分冒险的举动,若不是为了搞清楚辜尔东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她不至于以身涉险。但好奇心的满足远没有生命来得重要,现在才进入烂尾楼区不久,若想退出去,还来得及。
一旦起了退却的念头,赵枣儿的脚步便迟疑了。
――刷。
前头掠过一道身影,赵枣儿紧张地退了一步,屏住呼吸朝那个方向看去。夜色很暗,但月光清朗,相邻的街区似乎有什么热闹的活动,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吵闹的音乐声。赵枣儿极力屏除所有外界因素的干扰,集中注意点,调动她的感官,去寻找刚刚那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有几分熟悉。瘦高的身材,黑色的长袍,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脸,从头到脚都陷在长袍的暗影中,赵枣儿不论怎么追踪,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额头已经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她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的第二次挑衅。对方果然去而复返,又一次“倏――”地闪过时,赵枣儿猛地睁开眼,拔腿追了上去。像是提前预知了对方的行动路线,每一个转弯,赵枣儿都没有犹豫,尽管她的速度不够,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在慢慢缩小。
眼看着要追上了,赵枣儿突然停下了脚步。前方的黑影似乎迟疑了,也缓缓停下。赵枣儿突然扭头看向身侧的烂尾楼的楼顶,准确无误地与辜尔东四目相对。
那道长袍身影消散了,辜尔东从楼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赵枣儿面前。
“你什么时候发现那是假的?”辜尔东指的是那道身影。
“追的时候。”赵枣儿话不多的时候也有一股儿酷劲儿。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凭感觉。”
“你知道那是谁。”辜尔东用了肯定句。
他的语气让赵枣儿皱起眉头,“不知道。”
“哦?”辜尔东似笑非笑地一挑眉,“是吗?”
它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落到赵枣儿脸庞,让她打了个冷颤。但赵枣儿没有动,目光如炬,毫不动摇地与它对视。辜尔东的手顺着赵枣儿的下巴轻轻往上滑,饱含温情,含笑的目光好似透着爱意,但赵枣儿可不相信这假象,脑中的神经一直紧紧绷着。
辜尔东撩开了贴着赵枣儿右脸颊的头发,露出了她那只不同寻常的耳朵。
“你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尤其是这只耳朵。”辜尔东故意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为什么?”
打开辜尔东的手,赵枣儿退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我说我这是被咬的,你信吗?”
“呵。”
辜尔东从唇缝间蹦出一声冷笑,正打算开口,赵枣儿抢先道:“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怀疑我与幕后黑手有关,但也只是怀疑而已,不是吗?而且你应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然你怎么会安心地把爱哭鬼放在我身边?”
赵枣儿把头发撩到耳后,大大方方地露出她的耳朵,“爱哭鬼姓辜,你也姓辜,这会只是单纯地巧合吗?爱哭鬼是你的儿子?我找到了一张你与爱哭鬼的合影。”
赵枣儿逼视辜尔东,她在告诉它,她知道的可不少。
辜尔东不为所动,“所以呢?”
“所――以,”赵枣儿提高语调,“我们何必再彼此试探?作为一个不懂术法的辜家人,你求助的方式能不能再简单点?”
“啊哈哈哈,你真是有趣。”辜尔东笑了笑,这回它笑得爽朗,再没有之前的那种压迫感。“但是你还是说错了几个地方。”
辜尔东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边走边道:“首先,小海不是我的儿子,我喜欢的是男人,生不出儿子的。很吃惊?”
赵枣儿摇摇头,不假思索道:“时代很开放了,并不吃惊。”
“时代是开放了,但很多事情,尤其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根深蒂固地长在人们骨子里。”辜尔东的眼神变得微冷,“作为辜家人,我并非因为看不见而什么都不懂,相反地,我具备的知识超越当初家族里的所有人,只是人各有所志罢了。我无所谓他们是否接受我的性向,就像我无所谓他们会不会一直守在大山里一样。”
辜尔东在前面领路,来到了最后一幢烂尾楼,但他并没有上楼,而是走到了角落里,示意赵枣儿掀开地上的地井盖子。
盖子足有一平方米大小,左右两边两道细细的把手,赵枣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起来一点点。
“......”
“......我拉不动。”
“你不会用术法吗?驱风、纸人?”
“我还没学。”
“......”
看着辜尔东无语的表情,赵枣儿提议搬救兵,在辜尔东点头同意后,赵枣儿掏出口袋里的小纸人,对着纸人呼唤庄祁的名字。这是临出发前庄祁交给她的通讯纸人,纸人有嘴和耳,庄祁与她各拿一只,这一对纸人便可以实现通讯的目的。
不到一分钟,庄祁便出现了,看见赵枣儿没有受伤,他暗暗松了口气。
一开始赵枣儿说起要单独赴约的时候,他是反对的,但是赵枣儿坚持辜尔东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两人只好都各退一步,庄祁同意赵枣儿只身前往,条件是庄祁会在烂尾楼外守着,为的是一旦有任何情况,赵枣儿只要大声呼救,他便可以及时赶到。
“受伤了吗?”
“没有。”赵枣儿摇头。
辜尔东面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对庄祁的出现并不吃惊,但他也有好奇的地方:“她是你徒弟?”
“不是。”庄祁是这样回答的。每一位天师到了年纪都会收徒弟,以传承学识,但选择徒弟是一件十分谨慎的大事,他一直没有收徒弟的想法,辜尔东倒是提醒了他......
看向赵枣儿,赵枣儿也正好看向他,显然没听明白辜尔东的意思,眼神有些无辜。“怎么?”
“无事。”庄祁弯下身,抓住地井盖上的扶手。
通过通讯纸人,赵枣儿与辜尔东的对话庄祁从头听到了尾。但他既没有使用纸人,也没有驱动风来帮助,只是一用力,便把地井盖子拔了出来。厚石板制作的地井盖子被庄祁推到一边,石头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重的声音,少说也有两百公斤重。
“这原本是一处防空洞,但并不大,我买下这块地之前,这里原先要建一个航空博物馆。”
赵枣儿配合地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可以看见一段楼梯,延伸到地井深处。
辜尔东率先走了下去,庄祁打开手电筒,紧随其后,最后才是赵枣儿。走下地井之前,赵枣儿看了眼烂尾楼,四壁空荡,寂静无声。
地井里更黑、也更静,里头弥漫着一股腥腐的臭气。这的黑暗很浓厚,辜尔东的身形几乎隐入了黑暗中,赵枣儿走了几步,对黑暗的地下环境有些无所适从。
这是要去哪里?这个臭味是什么发出来的?是尸体的臭味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突然有一只宽厚而温暖的手拉住了赵枣儿。
――是庄祁。
大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手,显得她的小而细嫩,似乎习惯了独自坚强的她也变得较弱起来。心猛地跳快了一拍,赵枣儿看向庄祁,但庄祁没有回头,只是拉着赵枣儿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兜里,让她拉住自己。
“跟住了。”
“好。”赵枣儿小声答道。
曾经庄祁给她的安全感又一次回到了她心里。拉着庄祁的大衣,指端还能感受到口袋里的温度,仿佛依旧被庄祁拉着手。
“就是这。”
辜尔东停下脚步,顺着它的目光,庄祁和赵枣儿抬高手机,两道光束打向空地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方形的长条物体。
庄祁没有犹疑,慢慢走近。赵枣儿紧紧跟在他身边,走到了那漆黑的方形长物边。
那是一具棺木。走近了才能清楚感知棺木的巨大,足有半人高,一米多宽,两米长。石板的底座,漆黑的棺身,上头有着繁复的花纹。
庄祁试着动手推了推。
“诶,小心。”赵枣儿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那些盗墓小说、探险小说的片段不停在脑海中打转。
庄祁示意赵枣儿往后退,他绕着棺木走了一圈,看到了离棺木不远处躺着的两具尸体。
“盗墓的?”
“可能吧。”辜尔东耸耸肩,“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里了。”
“这里原本不是空地?”庄祁想到方才打开地井时便出现的楼梯。
“我说了,这里原本是防空洞。”
地上的两具尸体身体呈现一个奇怪的角度,脸确是焦黑的,看不出原先的面貌。两具尸体边放着开馆的工具,庄祁随手抓起一个,拿在手里掂了掂。
“他们的死相很奇怪。”赵枣儿担忧地拉住庄祁。
“放心。”庄祁示意不会有事,“一般这样的棺木的机关都是一次性的,一旦被开过了,机关便失灵了。”
棺盖与棺木之间确实有一道细细的缝隙,似乎已经被开过了。但庄祁没有冒进,先是小心地在棺木上摸了一圈,而后才举起起棺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