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雪有些微微怔神。
无论如何，那普贤洞天的结果，女子终究是有些不敢开口询问。
最后沉默了片刻，还是卢剑康率先开口，低声道，“李苦禅死了。拉着他那佛门师叔同归于尽。”
王慧雪神色平静，眼神之中看不出半点悲恸，只是那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因为用力过度，被咬出一抹猩红，如同大红胭脂。
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
虽说，自己去求卢家老祖宗，让他保住李苦禅一命。但是，那位看似淡然无争，实际上心中高傲无比的男人，那里容得下别人饶他一命？又那里愿意让自己修为尽废的活着？
王慧雪早就能猜到这个结果，所以才想着在今天这场大战之中干干净净的死去。
能够死了，下去陪他也好！
接下来，便是卢剑康一人在不紧不慢的叙说，王慧雪在旁边安静的听着，不曾有半点反应。
真正让李苦禅决定和老人同归于尽原因，还是因为楚白芝之前的盗取天地元气，引起了普贤洞天元气动荡不安。加之李苦禅和老人大战，牵动普贤洞天根基，让洞天不得不自发提前蜕变。
那位青衫男人终究还是看着普贤洞天平稳蜕变无望，想要保住洞天之中那上千居民的性命。
都说，李苦禅面对世人苦难最是平淡处之，从来不会多加干涩。但是，李苦禅终究不是他们眼中那骨子里面透着冷漠无情的人。这个心肠软弱的男人，那里真能看着普贤洞天之中的上千居民遭受这无妄之灾？
所以，这个面对老人并不落下风的男人才会选择和老人同归于尽，皆有两人一身佛道根基，滋养普贤洞天。
卢剑康将普贤洞天所发生之事讲完之后，王慧雪依旧跌坐于地，不为所动。这时，撑伞的男人低头看着王慧雪凄苦侧颜，试探说了一声，“王陇。”
双目无神的女子猛然抬头，望向卢剑康，开口问道，“王陇如何？”
卢剑康叹了口气，当真是关心则乱。李苦禅连洞天之中的居民都愿意舍去一身性命，修为，拼死救下。那个他看之不忍，时常暗中照拂的少年，又怎么可能不在临死之际，帮那孩子一把。
看着王慧雪，卢剑康轻声开口道，“李苦禅将一身所修舍利渡入了那少年体内，算是为他重塑根骨。那个凄苦活了这十几年的少年，如今已能踏入修行世界。只是，这重塑的根骨是否能比得上他之前得天地之独厚的根骨，不敢轻下断论。”
“用一身所修之舍利为他重塑根骨？”王慧雪在口中轻声呢喃，有些凄苦的笑了笑。
一旁撑伞而立的卢剑康眼中有些疑惑，沉默片刻之后，有些惊疑开口道，“他不知道王陇身世？”
王慧雪轻轻点了点头。
“苦禅，苦禅。”卢剑康在口中轻声呢喃，神色莫名。
都说李苦禅是参众生之苦，为自身之禅。所以，在入了佛门之后，才会改名为李苦禅。为的便是看尽众生疾苦，参悟独属于自己的佛法精义。所以，李苦禅在行走世间之时，见众生疾苦，却从来不曾有半点干预。
只是，这众生之苦，又那里比得上他李苦禅之苦。
外人只以为，普贤洞天之中的那个少年是王家子弟。就是因为被卫家抓住机会，抽掉了那孩子一身根骨。王家和卫家才这般势同水火。
只是，又有几人知道，那普贤洞天的少年就是他李苦禅，王慧雪之子？
清清楚楚的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个少年，被人抽掉了惊艳根骨，凄苦的活在这个世上，却从来不知，这个让他心中生起怜悯的少年，便是他李苦禅的儿子。
甚至于临死之际，用一身通天修为帮那个少年重塑根骨之时，都不知其中真相。
卢剑康在心中叹了口气。
都说女子心狠。当初卫家出手劫走王陇之时，唯有王慧雪一人最先察觉。那个时候，王慧雪若是愿意全力出手，未尝不能赶在卫家之人抽掉王陇一身根骨之前，救回王陇。
但是，王慧雪选择了无动于衷。
除了当初李苦禅选择进入普贤洞天，让她彻底心灰意冷之外，未尝没有想着让卫家将王陇送进普贤洞天，报复李苦禅的念头在里面。
也不知，现在女子心中想来会不会后悔当初所作所为？
天上大雨愈发磅礴。
风雨中，撑伞的卢剑康，再次开口道，“他现在叫王东君。李苦禅改的。”
王慧雪这时才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轻声呢喃着王东君这三个字。
他现在叫什么名字都已然无所谓了。王慧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将他的身世告诉他。或者说，她不知道如何将王东君的身世告诉他。
这些悲剧，本就不应该是让一个孩子代为受过的。如卢剑康所说，王东君在普贤洞天过得太过凄苦。一个身体天生羸弱，且自幼失去双亲的孩子，要想活在这个世上，究竟要多么努力，多么艰难？王慧雪不愿意去多想。
王慧雪缓慢转身，背对卢剑康，声音平静道，“放下吧！”
面色木讷的中年男人撑伞之手，蓦然僵住！
卢剑康依稀记得，当初才见她时，只有十七。正是年少轻狂，心思萌动之时。只是当初的惊鸿一瞥，这位固执的男人便一直挥之不去心中的那道身影。
只是，那个女子在当初已经先一步见到来了那个青衫风流的青年，便一误许多年。他卢剑康也注定只能在远处，一望许多年。
这么多年，两人心知肚明，却一直未曾挑破。
此时听到女子开口的卢剑康，仰头望着天空，神色莫名。
撑伞动作僵硬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卢剑康回头望向女子背影，轻轻收起手中纸伞，开口道。
“走了！”
王慧雪轻轻点了点头。
转身离去，这位木讷男人缓慢踱步，走出王家府宅。
这一日，世人不知，困于羽化门前许多年的卢剑康踩进羽化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