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只因,书生没有半点武力。在这烽烟迭起的世代,读书人如何比得上那些能抬手催山,落足断江的修行高人。
纵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黎子渊一旦遇到一个稍具武力的江湖武夫不也只能躲在那条被世人骂作鲁莽蛮子的紫袍恶犬后面么?
不过,今天这位被世人诟病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门书生得块垒大阵加持之后却与那些羽化高人无异了。
安静站于水幕后方的黎子渊抬手虚引,九道乳白云气宛若长龙呼啸而下,落在护城河畔那九方高台之上。
九座狰狞的巨大床弩取名诛仙。便是透着以这霸道机弩诛杀天上仙人的意图。诛仙弩霸道非凡,可杀冯虚高手,此时经由块垒大阵神通加持,杀得那羽化仙人否?
自然杀得!
铿锵金属声响起,巨大床弩机栝运转,一张巨弓拉至满月,八根诛仙箭遥指宁之远,只等黎子渊一个放字。
宁之远目光扫过八座诛仙弩,微微凝目。水幕后方,黎子渊面带微笑,轻轻吐出一字“放”。
铮鸣之音响起,八根诛仙箭呼啸而出,箭身周围,大风以螺旋之势紧伴左右,前方空气隐约可见波纹。
剑士出剑无外乎横竖斜挑刺撩,为何俗人出剑生硬死板,高手出剑便是说不尽的风流写意了。
归根结底逃不出一个气机流转,时机把握。前方八根诛仙箭转瞬而至眼前,宁之远却只是缓慢递出一剑。俗人只道,这般速度的出剑,在长剑挡住霸道弩箭之时早就被那粗如枪杆的羽箭洞穿身躯了。
宁之远刺出的那一剑却在弩箭扑至身前之时骤然增速,剑尖与箭尖相接。凶悍的诛仙箭陡然顿住,然后坠地,宁之远却借反震之力后撤一步,长剑顺势回拖,却又看见第二根诛仙箭从侧面射杀而来。这回拖的长剑轨迹和那从侧面扑杀而至的利箭轨迹正好相交。于是,后撤长剑再劈飞第二根诛仙箭。
这两招完美相接全然来自于最开始递剑而出的那一点缓慢。这就是气机流转和时机的把握了。
两招之后,宁之远身形前扑,借力上跃,当头一箭夹恶风而来,宁之远身体拔高,脚尖踩上诛仙箭尖。肩抗泰山,宁之远身形猛然下沉,将脚下诛仙箭踩落大地。
八根可杀羽化仙人的诛仙箭已去其三,宁之远毫发无伤。重新落入大地的宁之远轻声开口,“宁之远还礼!”
手中长剑在前方虚画圆弧,有风沙呈螺旋之势自平地卷起,然后愈演愈烈,最后成一道接天连地的大龙卷。
长生仙人,随手可成天地异象,端得恐怖。
有两根诛仙箭射入新起龙卷之中,被困在其中,宁之远提剑当空跃进龙卷,手中长剑贴于诛仙箭箭杆之上,以太极之势,拨动硕大弩箭。
不过眨眼,两根诛仙箭倒飞而回。泰安城外那道滔天水幕剧烈涌动,诛仙箭钉于其上,两相僵持,久久不坠。
泰安城外这道接天连地的大龙卷吹乱宁之远满头白发,青年剑客再咳嗽一声,不只是嘴角,鼻腔之中也涌出两道血痕。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看得旁人触目惊心。
只见这位白发披散的绝世剑客放声大笑,“丞相大人能接一剑否?”
宁之远跃出龙卷,再跃上当头一箭,伸手环抱,抱住迎面而来的第七箭,继而身形前倾,以抱于怀中的第七箭砸碎最后的第八箭。
接下诛仙弩八箭之后,宁之远顿留半空,已至水幕跟前,手中长剑高举过头顶,一记泰山落下。
宛如陨星坠落大地,有沉闷之声,更有刺耳爆炸之音,长剑下方的水幕疯狂闪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碎。水幕后方,一身白衣,白云环绕的黎子渊凭空倒飞出十丈之远,身旁白云尽散。
黎子渊身形后撤之处,左右各有四座高台,台上放置的便是那让世间修士忌惮的诛仙弩。此刻,共计八座高台如同被大山镇压过一般,铸造高台的建材龟裂不堪,遥遥欲坠,上面的巨大床弩全部破碎不堪。
白衣黎子渊扫过八座高台,整个泰安城仅有的八台诛仙弩竟然全部破损,无一幸免。
此刻,这位南唐丞相面色阴沉如水。诛仙弩,国之重器。是可以诛杀冯虚,危及羽化的大杀器。只是,这种大杀器向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铸造出现的简单玩意。泰安城贵为南唐帝都,也仅仅只放了八台诛仙弩,可以想象这个玩意究竟是如何的稀缺。
不过,眼下才第一次交手,八台诛仙弩就全部损坏,他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怒。当然,愤怒心疼之后还有对眼前这个南唐天才的忌惮。
诛仙弩就本身而言就是能诛杀冯虚的大杀器。此时经过块垒大阵的加持,虽说杀不得太玄,叶崇楼那等冠绝天下的绝顶羽化。要杀普通羽化仙人却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而且,此次他动用了足足八台诛仙弩。就是叶老剑神那等人物也会头疼吧!
只是,八根诛仙箭射出之后却被宁之远轻松破去。一记反击之后,还隔着块垒大阵毁坏了所有诛仙弩。
长生仙人就当真如此恐怖?
眼前这个取巧破入长生境的剑客尚且如此难缠,那位独立云天之巅凭自身修为硬生生推开天门的萧重鼎又该是如何绝顶风流的人物?
也难怪那个黑袍男人能以一己之力压得泱泱江湖百万武夫都乖乖的低下头颅。
脸色铁青的丞相大人低沉开口,“倒真不愧是我们南唐千年不遇的的绝世天才。”
一身白袍的宁之远口鼻之中鲜血洒落,咳嗽更甚,“丞相谬赞了,今日宁之远斗胆请丞相赴死。”
请丞相赴死!
这句话以内力激荡出声,借着那道接天连地的陆地龙卷乘空而上,响彻云霄。
黎子渊眼眸微眯,闪露冷冽寒光,“那就看看你有何等手段能破得开块垒大阵?”
话音落下,黎子渊双手前伸,然后缓慢上抬,如要托起一片江海。
然后,就看到整条护城河内河水全部升空,露出干涸河床。
“久闻你宁之远剑道造诣如何惊艳绝伦,今日我黎子渊便问剑一二。”
白衣大袖飘摇,漫天河水化作水珠密布整个天地,随后,水珠依次凝聚,一柄柄森寒长剑相继凝结而出。
长剑三千柄,欲上九天饮仙血!
......
......
泰安城西北,时至此刻,那淡金色的阳光已经洒遍了整片大地,自然也洒在这条黄沙密布的官道上。
四周一片空旷,是万里原野,只有这一条官道在大地上蜿蜒。黄沙官道上,有一袭青衫安静站在官道中央。
青衫抬首远望西北,那里有一片连绵黑影。那是南唐的西北大营。里面驻守着南唐最精锐的军队――重甲玄骑。
当今天下,南唐雄踞中原,北燕虎踞北地,西楚坐拥西域广袤大地。
世上向来有天下骁骑出北燕之说。北燕的燕云十八营,天下骑兵无一家能出其左右。
十年之前,天下骑兵,从来不曾有那一支敢和燕云十八营正面在沙场厮杀。
直到唐皇砸下重金养出了西北大营这支重甲玄骑。重甲玄骑和燕云十八营正面死磕,胜负多以四六分收场。
重甲玄骑四,燕云十八营六。
比起之前那些号称精英军团的骑兵队伍和燕云十八营交战一触即溃,然后兵败如山倒被北燕骑兵掩杀殆尽的结局,这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奇迹。
身后传来滔天巨响,陈安然回首望向那座南唐都城。那里可见一条接天连地的大龙卷横亘在天地之间。
他知道,那是师弟在剑叩块垒。
陈安然收回目光,远方有一线黑影涌动而来。
三千重甲玄骑正在驰援而来。从一开始,那位心机沉沉的白衣丞相就没想过要靠着块垒和宁之远死磕。他想要用三千重甲玄骑的性命耗死一位长生仙人。
自己那固执的师弟执意要亲手送黎子渊上黄泉。他知道自己劝不动。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帮宁之远挡住这三千奔驰而来的重甲玄骑。
陈安然面色悲悯,撑开手中青伞,遮住漫天流云。
君子不争,故而不修行,不争宠,一朝饮水便水到渠成,拾阶而上,俯仰而登顶。
因为不争,所以直到他到了羽化的高深境界,世上都无人知道蜀山还有陈安然这个蜀山大师兄。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是他站出来成为蜀山掌门的继承人,黎子渊算计的是不是就是他陈安然了?
所以,宁之远其实是因为他才会有今天这番劫数。或者说,在宁之远成为蜀山掌门继承人之后,他能够站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蜀山除了有一位宁之远之外还有一个陈安然,宁之远是不是也不会有这番劫数?
所以,这是他欠宁之远,他要还!
铁骑越近,风沙越大。
陈安然微微眯眼,今天他要为师弟挡住这三千重甲玄骑,让宁之远能够不受打扰,安安静静的请那位丞相大人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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