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声斋外的地势跟廖婉玗记忆中有些不大一样,来之前她跟竹桃说房子是一面临水,但她们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才发现也不知是廖婉玗记错了,还是甄顾叫人做了改动。
反正,如今,这动房子变成了三面临水,只有正门处才是可以往来的地方。
两人藏身于宅子外十来米的地方,矮着身子观察透着光的一扇窗子,廖婉玗对于自己不准确的消息显得有些尴尬,一时也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办?”
“来都来了,没道理不进去看看。”竹桃视线仍旧在打量着房子,一边说话还一边折断了手边的一根芦苇,“昨晚我听他说今天约了日本人吃饭,晚上应当不会过来。等会你跟着我,不要慌,看颜色行事。”
廖婉玗下意识点头,点完头才反应过来自己甚至不晓得竹桃要做什么。
“你们这有没有什么不太出名的堂子一类的地方?”
廖婉玗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要说上海的还能晓得几个,这鹭州的她哪里说得清楚。竹桃见状也不打算指望她了,顺口胡说了一个名字,之后便嘱托廖婉玗,若问起为什么没听过,就说新开的。
为了行动方便,两人均是穿了的男装打扮,竹桃此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将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到第三个,之后又把原本盼着的头发散开来,顿时恢复几分妩媚。
她收拾完自己侧头打量了一下廖婉玗,“你就这样吧,从现在起,你是伺候我的丫头,知道吗?”
廖婉玗这会已经明白竹桃打算如何进门了,她点点头,心里有些没底,“不用像演戏似得对对剧本台词吗?”
竹桃被她问笑了,“我们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哪来的台词对?听过一句话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日落后天色总是暗的极快,她们两个不过躲在芦苇丛里头讲了几句话,在抬头的时候天上竟然隐隐闪起了星星。
竹桃率先站起身来,廖婉玗紧跟其后,两人走到大门口时廖婉玗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这才记得“芦声斋”三个字来。
她挽着竹桃的小臂,见她从容不迫地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便传来一个粗哑地男人声音,“谁啊?妈的,打扰老子们打牌了不知道啊!”
竹桃隔着门,面上的表情跟方才并没有半分变化,可再开口时,声音语调却软糯的仿佛能滴出糖水来。
“大哥,是甄老板叫我们来的!”
廖婉玗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抓着竹桃小臂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门被从里面打开来,一个叼着香烟的男人在门缝里探出头来,等到看轻门外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态度和眼神顿时就变了,“你说,你们是甄老板叫来的?”
竹桃轻轻一点头,伸手就去推门,“是呀,甄老板说你们总在这里十分无趣,叫我来跟几位解闷。”
那人听了连连叫好,迫不及待地打开大门,“都别他妈在屋里坐着了,快来看看,仙女下凡了!”
廖婉玗被人看动物似得打量着,虽然早前在上海的时候也被记者或是其他人这样看过,但那时候她站在人前,站在台上,是理直气壮做自己的,现在虽然是为了查看可能关押廖湛山的地方才说谎,但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屋子里头传来渐近的杂乱脚步声,竹桃听着像是有人从一楼来,也有人从二楼下来。
那人领着竹桃和廖婉玗往宅子里走,眼珠子就没从她们二人身上离开过,竹桃怕廖婉玗被他看得不自在露了馅,主动搭话,“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啊?”
“大哥姓封,小娘子又怎么称呼啊?我看你们这装扮还挺特别,难道是故意的?”
竹桃轻笑了一下,做出要打人的架势来,但手软绵绵地落下去,与其说是打在这个姓封的男人胳膊上,不如说是瘙在他的心坎里。
“本来今天难得请了假期,可是甄先生……”
她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头的人已经都从屋子里走出来,竹桃打量了一下,算上出来给她们开门的,也就只能凑一桌麻将牌。
有个镶了一颗铮亮金门牙的人“嘿哟”了一声,“真老板就是大方,还想着咱们兄弟深夜寂寞。”
竹桃和廖婉玗被颇有些前呼后拥似的迎进了屋子,廖婉玗直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一楼的结构虽然没有变,但装饰已经完全不同了。
早前的家具用品全然不见踪影,现在只是空落落地摆着一张四方桌和几只藤椅,整被他们用来打牌。
这地方看起来甄顾是完全不在居住了。
廖婉玗耳朵里听着竹桃跟他们周旋,可其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想着这栋房子里兴许就关着自己的父亲,虽然知道不应该到处打量,不应当急功近利,但还是忍不住。
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竹桃已经不知用了什么借口,带着她往二楼的一间房走去,一边上楼梯她还一边听到竹桃在问领路的那个人喜欢听什么曲子。
两人被待到二楼,那人说楼下都空了,要镜子的话,现在只有二楼的浴室有一面,他将人待到浴室门口后还不忘沾点便宜,摸竹桃的时候竹桃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还跟他调笑了两句。
之后,她们两人一同进了浴室,竹桃反手从里面落了锁,拉着廖婉玗走到距离门最远的位置后压低了声音,“我让他们备酒,等会你看着机会把这包东西倒进去。”
廖婉玗看着竹桃塞给她的小纸包,“不会被发现吗?”
“所以才需要你找机会。”
廖婉玗低头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几秒钟,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竹桃好像是真的完全不紧张现在的局面,她见廖婉玗一脸严肃的样子反而笑了一下,“你等会出去可不能摆这张脸,就算你不伺候人,但若跟着我总不会少了见识,待会看见他们跟见鬼似得,咱们这也不是七月半,别露了马脚。”
廖婉玗把纸包好的药粉放到裤口袋里,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努力……”
两人交接好东西,很快便从房间了开门出来,外头那人果然就站在门边上等着,看见她们后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仿佛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什么美味佳肴似得。
竹桃和廖婉玗又跟着他下了楼,楼下之前还胡乱地堆着麻将牌的桌上已经改换了小菜与白酒,只等着她们了。
廖婉玗早前就听过小巧讲起在七爷爷那边的学习经历,发觉她们每个人除去识字,练功和学习开各种锁头外,还要挑选一两样其他的东西来学习。
譬如说,西洋舞蹈、昆曲、京剧之类的,小巧因为性格孤僻,最后选了西洋画,现在看来,竹桃应当是选学了昆曲的。
鹭州这边并不怎么流行上海这红火的玩意,譬如京剧、昆曲之类的,在鹭州并不盛行。
廖婉玗看着四个摇头晃脑的男人,觉得他们兴许根本就听不懂竹桃的苏州话。
一瓶酒很快就喝光了,廖婉玗只得去拿另一瓶还未打开来的,她借着开瓶的机会将竹桃给她的药粉撒近瓶子里,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虽然心里头告诫自己不要紧张,手还是有些抖。
尤其是身后不知道谁忽然拍了她屁股一下,她惊的叫了一声,换来四人哄堂大笑。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粉末都倒进了酒瓶子里,廖婉玗注意到瓶口还有些白色粉末,她伸手抹了抹,有用手掌堵着瓶子口摇晃了一下,生怕等会被看出里头加过东西。
可此时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一来是他们方才已经分着喝了一斤的酒,二来面前就有娉娉婷婷咿咿呀呀地美人可看,谁还有心思真的关心酒是不是好喝,下酒菜是不是好吃呢?
廖婉玗将空了的杯子再次倒满,桌上的四个人却有的人喝了有的人没喝,她不知道竹桃的药粉究竟是什么作用,很怕先喝的人露出端倪来,于是心一横,堆起一张笑脸,好言好语地哄着最后一个人把面前的酒给喝尽了。
之后她又添了一轮,站在一旁心里头忐忑地观察着他们,以至于竹桃究竟唱了什么,她半个字也没听进耳朵。
忽然间,距离她最远的位置上,那个最早喝掉她加了药粉酒的人,摇摇晃晃地从藤椅上歪到了地下。
那一瞬间,廖婉玗真是紧张极了,可桌上的另外三个人似乎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对来,反而是嘲笑着那人酒量不行,还说这什么看来等会他是无福消受美人恩了。
紧接着,大约不过两三句唱词的功夫,桌上的人便都一动不动,东倒西歪地睡了过去。
廖婉玗看着竹桃过来拍了拍几人的脑袋,生怕谁下一秒钟就醒过来,可竹桃的药似乎十分好用,四个人被用力地打了好几下,也浑然不知。
“拿点药只能给我们争取半个钟头,快点搜!”竹桃说完也不管廖婉玗,径自往一楼近处的一个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