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蕙示意廖婉玗同英国人待在一起,然后便在英国人和廖婉玗都下楼后,装作整理房间,开始一间房一间房的查看。
她进来的时候已经注意过了,院子里也有英国人,所以那人一时半刻出不去,现在英国人去了楼下,他势必要想办法躲到楼上来。
对于这个正在被追捕的逃犯,张景蕙并没有那么害怕,她对自己身手很有信心,但当看见龚延卿捂着那人嘴巴并用一只冰锥抵住那人喉咙的时候,她无声地张了张口。
她与廖婉玗一样,看不出这个斯斯文文的书生似的男人究竟有什么优点,但他此时此刻面前的这副场景,起码可以说明,他并不是真如她们所想的那样。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是无声的,龚延卿对着张景蕙使了个眼色,张景蕙立即便转身走了。
她确实不便于停留在二楼,若是过会引起了英国士兵的注意,反而徒增麻烦。
英国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没有任何和发现,并不多做停留,廖婉玗将他们送走关好大门,心里头那口气,仍旧没敢松下来。
“景蕙姐?”廖婉玗好几分钟没有见到张景蕙了,心里面有些担心。
他们一行不过是普通商人,实在不适宜卷入到南洋本地的是非之中来。
张景蕙下楼到一半,见廖婉玗走进来,加快了步子,最后走到她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小姐,那些人走了吧?”见廖婉玗点头,她又说道,“人就在楼上,龚先生制住了。”
龚延卿?这人不是上午就出去了吗?英国人来之前他根本没有回来,那么,应该就是英国人在搜查的时候回来的。他这样悄无声息就潜回家里,并且制服了那个不明逃犯,实在叫廖婉玗意外。
她惊讶的神情都在脸上,张景蕙轻轻出了一口气,“龚先生可真不是一般人。”
讲完这话,两个人并肩往楼上走,到了方才那间房前,张景蕙敲了敲门,甚至怕他太过紧张造成误伤而报了家门,之后才推门进去。结果,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呢。”
龚延卿神出鬼没,忽然一出声吓了廖婉玗一跳。他是什么时候打开她们身后房门的,两个人都完全不知道。
“龚先生没事吧?”廖婉玗打量着他,见他身上西装都没有半分褶皱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这人是如何潜回房子,又是如何制住了那个逃犯。
龚延卿一摊手,先转身走回屋内,廖婉玗和张景蕙也跟了过去,只见一个被堵了嘴巴的青年男子,已经被绑在了椅子上。
“我还没问,一起?”
廖婉玗点点头,就看到龚延卿对着那位微微一笑,非常礼貌地询问道,“我现在就松开你的嘴,但你要说什么,可得想好了。”
那人“唔唔唔”了一阵,看眼神也知道想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龚延卿也不在意,只是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之后下滑到勃颈处,轻轻地捏了一把。
“你确定要把机会浪费在骂我上面吗?”
他嘴角噙着笑,语调也仍旧和气,就连眼神里都还是带着笑意的,可廖婉玗怎么都觉得,这幅场景有点诡异的渗人。
就好像他这个人,对暴力或者是危险有一种天生的好感,不会恐惧,反而觉得兴奋而有趣。
那人起初还是挣扎的,后来被龚延卿捏了下脖子,顿时老实下来。待到拿走了他口中的桌布条,第一件事便是大口呼吸了好几下。
“为什么追你?”
“我同他们长官的老婆偷情,被抓到了。”那人回答的很快,看不出半分说谎的样子。
“挺刺激的。”龚延卿从西装前襟的内侧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匕首,银鞘镶嵌了几颗不太大的杂色宝石。他缓慢地拔开银鞘,露出里面食指长短的刀身来,“我看你指甲有些长了,要不要帮你修修?”
廖婉玗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毕竟,她在被白嘉钱诬陷的时候,也是见过些手段的。
“龚先生,我们还是将他交给当地的英国人吧?”
廖婉玗可不想在别人借住给他们的房子里,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听到要将他交给英国人,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眼神颤了颤,换上一副祈求的神色望向廖婉玗,“不要,请别将我交给那些英国人。我承认,我刚才确实说了谎,我其实……”
龚延卿一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我们现在不想听,不论你是谁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之前我拦住你,完全只是因为好玩。现在觉得你不好玩了,我可以马上叫人来带你走。”
男人自己是怎么被龚延卿制服的,心知肚明。他自认功夫不差,龚延卿那样的身手,绝不会是因为好玩就随随便便出手了。
他之前躲进这件房子的时候,是因为事前打听过,这栋房子许久不住人了,今日东西到手,他按照机会来到这里,却发现居然有人住着。
按照每个房间里放的衣裳和日常用品,他能推断出一共是五个人,看护照是鹭州人,根据一本手写的记录,看得出他们是商人。
但他仍旧不敢全然相信他们,自然,并不打算讲实话,“我不骗诸位,你们可以看看我裤口袋里,那有我偷的手表和宝石。这就是他们追铺我的原因。请你们不要将我交给那些英国人,我愿意,把东西都给你们。”
龚延卿动手翻找了一下,在他几个口袋中陆陆续续找出一只手表,一个红宝石项链坠和几枚戒指。
“嚯,这宝石颜色可够正的。”龚延卿对着阳光晃了晃宝石,紧接着他狡黠一笑,“只可惜,是个赝品。”
那人听到“赝品”两个字也是明显怔了一下,“不可能啊……总督家怎么会有假货?”
龚延卿一耸肩,将宝石坠子在手里颠了颠,“我们就是做生意的普通人,既然你惹的是总督,我们是不敢得罪的。”他对着那人抛了个媚眼,然后从裤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胶卷盒子来,“那这个东西,我们还是跟你一同交给英国佬比较好吧?”
他并不知道身上的胶卷是什么时候被龚延卿摸走的,此刻看见黑色的短小圆柱体被他捏在手里,后背泛起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那是他好不容易拍到的照片,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了。他不信任他们,但却不得不将实话。
“这位先生身手真是不错,可不是普通商人的样子。我老乔也算阅人无数,就算那位小姐真是商人,您可不是。”
龚延卿不在意他说什么,“比起我是谁,眼下,你是谁更重要不是吗?”
老乔沉默了一下,再抬头的时候,神情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十分冷静,“胶卷里的东西,很重要,我希望,你们能够还给我。之后,我能保证绝不会牵连到你们,行吗?”
微型相机价格昂贵,绝不是普通记者使用的,龚延卿对他的身份大约有个猜测,只是尚未确定具体是哪一方面的,也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早这样讲话不就好了?”他将胶卷顺手立在一旁的桌子边沿,走进老乔后俯身帮他解开绳子,几不可闻地在他耳边说道,“我不管你是哪方势力,只要不牵连到我们就好。”
老乔点点头,“我自当今日没有出现过。”
廖婉玗同张景蕙手挽着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有些不对来。
等到老乔拿着胶卷离开之后,廖婉玗才担心地问,“就这么叫他走了没事吗?”
龚延卿对这事情似乎与十足信心,“放心,那些英国佬不会再来的。”玻璃烟灰缸被清洗的很干净,这房间空置着,也没人使用,于是他从烟缸里又将宝石坠子拿出来,递给廖婉玗,“收着吧,今儿也算是收费参观。”
廖婉玗懵怔地接过东西,抑或地问,“这不是假的吗?”
龚延卿“嘿”了一声,“说说而已。”
看着手里的宝石坠子,廖婉玗哭笑不得,这么大一颗宝石,不知道要价值几何,龚延卿居然就这样扣下来了。
这人胆子真是太大了。
“着我不能要,那人也是偷来的。”
龚延卿看了张景蕙一眼,“那你就给张姐。”
张景蕙更不要了,她可无福消受,于是最后这快宝石就暂住在了廖婉玗的箱子里。
她放好了东西,忽然想起今日早些时候,大家都出门后一家商行经理托人送来的信,跑下楼去厨间找张景蕙报喜。
龚延卿可能是没吃午饭,这会饿了,于是再也厨间转悠,廖婉玗看见二人都在,正好一起说了。
“我前日里自己带着咱们的产品去拜访商行,虽然大部分都拒绝了我,但今日有位老板叫人送了信过来,说是明日想同我谈谈。”
这是个顶好的消息,不必等着吴买办引荐,若是他们自己也能开辟出一块属于“嫦娥”的市场来,自然是最好的。
不然,她完全没有必要跋涉到南洋来,当初代理给吴买办做就好了。
廖婉玗倒不是怕吴买办从中谋利,只是往后她想做的东西还很多,如今有个机会,有个人愿意引荐,她没有理由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