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俱乐部的生意很好,早前只有一楼一个大舞池,去年夏日用露天舞池那一阵,Luciana叫人将二楼的赌场给撤了,据说是单独挪到了别处。
之后,她将二楼分别改成了三个相对小一些的舞池。
其中,习舞池准备了免费的教练,给那些还不会跳舞的人学习和练习,中舞池做了洒金的地面,灯光照下来金光闪闪,一楼人比较多的时候,才会开放。
至于最小的那个舞池,一般是只提供包场,玻璃地板下彩绘了许多荷花与锦鲤,随着音乐起舞,仿佛是翩跹在水面上一般。
今日款待谢澹如,用的,便正是这个二楼的玻璃面小舞池。
“Ava,人到门口了。”Luciana嫌弃廖婉玗的全名拗口,开始叫她“阿婉”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叫着叫着就成了“Ava”。
这年月许多人为了显示自己摩登,会不会洋文都爱取个洋文名字,廖婉玗本来没这打算,被她叫久也就默认了。
往常这时候她已经到家,正是用晚饭的点,今日因为谢澹如的缘故在俱乐部着叫Luciana遣人做了份鱼汤馄饨,吃的有点早,已经开始犯食困。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从进口的真皮沙发上站起身来,慢悠悠地往一楼走,等她走到一楼,谢澹如一行人已经进了俱乐部大门。
眉头微微地蹙了一下,廖婉玗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高调,非要穿着军装来。
不但他穿了,就连他身边警卫团的四个人也穿了。
实在是太招人注意了。
“谢督军,二楼请把。”
廖婉玗一伸手,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也不等他回应,就转身往楼上走,走了两步,被身后的谢澹如一拉胳膊,失了重心,整个人向后仰去。
Luciana惊呼了一声,伸手想去拉住廖婉玗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落到谢澹如怀抱里去了。
“不要搞特殊待遇,我瞧着一楼就不错,没必要去二楼。”
Luciana没应声,而是用视线询问廖婉玗的意思,廖婉玗就着谢澹如的怀抱轻笑了一下,“就依谢督军的意思办。”
虽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她配合着就是了。
从谢澹如怀里起来,廖婉玗没有半分扭捏,她抿了下耳畔的碎发,笑容依旧得体,“我有处常坐的位置,视线不错,也还算清净。”
谢澹如颔首,示意她带路,之后便跟在廖婉玗身后,步子走的慢悠悠。
在红舞厅里的红舞女,按理说并不会来的这样早,平日里若是没有特殊情况,俱乐部里几个红一些的,都是晚饭后才过来,但今日Luciana知道谢澹如要来,特意嘱咐她们都早些到。
所以,这会廖婉玗带路的功夫,她已经将后面化妆室里补妆的几个人,就叫了出来。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这舞女们其实也是一样的,彼此间谁更红一些,总要有个计较。
今日你压了我一头,惹我心中不快,明日我遇到贵人青云直上,自然也是要踩回来的。
所以,阿根廷俱乐部这几位红姐们,暗暗都在心中较着一股子劲。毕竟,若是攀上谢澹如,往后的日子,兴许就不用再陪别人跳舞了。
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待到年岁大了,那可能继续红下去。还不如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哪怕是做个妾,也好过日日赔人跳舞。
廖婉玗小口地呷着苹果酒,余光瞧着谢澹如在四个女人之间应付自如,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乔敏芝能容他纳妾了。
这人跟原来还真是一样,哄起女人来,一把好手。
大约是怕厚此薄彼,谢澹如轮换着请俱乐部的四个红舞女跳舞,他脚步翻飞,连着挑了四圈,直到俄国人的舞蹈团出场表演,才回到座位上休息。
“你喝的是什么,怎么跟我的不一样。”谢澹如杯中是红葡萄酒,颜色跟廖婉玗的苹果酒差很多。
“这是Luciana亲手酿造的苹果酒,谢督军要尝尝吗?”
“我给督军倒上。”
抢话的是陈曼丽,人很红,在阿根廷俱乐部,算是身价第二。
谢澹如“哎”了一声,“既然Luciana没拿出来招待我,想必是专为廖经理制作的,我就是好奇味道,尝一口便好。”
他说着就动起来,一手按着铺了米色提洋布桌布的桌面,一手直接伸过去抓着廖婉玗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大口。
“太甜了,跟格瓦斯似得。”
他咂咂嘴,似乎不太满意,招呼着拿了一只新杯子,给廖婉玗也倒了一杯葡萄酒。
“我们这样久没见,你居然就用汽水打发我。”他将杯子推到廖婉玗面前,“来来来,喝这个。”
廖婉玗食困劲还没下去,若是再换葡萄酒,想来只会更困,她看了一下谢澹如左右的人,将人都暂时给请走了。
“你知道是我,对不对?”哪有什么介绍个大客户,分明就是谢澹如知道大通沪的经理是谁,才特意找上门的。
“你打开门来做生意,只要钱存进去,客人究竟是谁,这事情重要吗?”
“我们大通沪,最初也并不是做大额存款起家。”
不论谢澹如的款项有多大,她都有拒绝的底气。
“实不相瞒,我并不是为了存款来的。”谢澹如晃动着手中酒杯,难得地严肃起来。
廖婉玗轻叹了一口气,“跟我走。”
一楼人多耳杂,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Luciana晚上很忙,没什么时间在办公室,廖婉玗同她打了个招呼,带着谢澹如又去了二楼,在一个不起眼的酒柜前站定,她摸出钥匙在某本书后塞了进去,“咔嚓”一声,酒柜就露出一道缝隙来。
“Luciana非要学别人做个暗门。进来说吧。”
廖婉玗率先走进去,谢澹如打量了一下,吩咐着警卫团等在外面,进去后就将那个伪装成酒柜的门,又给带上了。
Luciana的办公室比廖婉玗在大通沪的大了五六倍,她招呼着谢澹如坐,站在办公室内的小酒柜面前由于了一下,还是没倒苹果酒。
她端着两杯白葡萄酒,隔着茶几桌坐到谢澹如对面,推了一杯过去,“找我什么事情。”
“我需要你帮我买一批枪械,如果可以,大炮也要。”
廖婉玗万万没想到,他找她是为了这个事情。
“你又不是没有钱,也不是为了贷款子,找我做什么?”
谢澹如此时有些无奈,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当我这个督军是好当的?想买什么只要有钱就行?”
廖婉玗没说话,盯着他的眼睛看,仿佛是要分辨他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以为我是怎么做的督军,马甫华的儿子都没坐上,这位置怎么轮到我的你不好奇嘛?”
她原本是没有想过的,但他今天这样问,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南方政|府?”
听了她的话,谢澹如“嘿”了一声,“你倒是真聪明。那你也应当明白,我若是大批量购入枪械武器,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所以你叫我配合你做戏?”装模作样将款子存进来,在悄无声息提走。
“不,不只是做戏,我需要你帮我买到手,在运回直隶去。”
“……”
银行这部分当然没问题,但若是涉及到购买和运输,那就少不得要惊动张鼎云和唐亭欧。
“这忙我怕是帮不了,师父的运输产业一向是师兄打理,我……”
“东北都是假象,易帜后的太平全他妈是假象。日本人大张旗鼓地用东北人民做细菌实验,可是这事情你们都他妈不知道!”
廖婉玗心中一惊,这些事情报上从没出现过,“易帜后南方政|府不是出兵东北了吗?”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哪有出兵,不过是去了十几个人搞和谈。和谈你知道吗?你们一定不知道的。他们签了个什么狗屁的和谈书,双方只是停战而已。可你知道吗……”
他抬起看着酒杯的眼去看廖婉玗,“那些日本人根本没走,只不过从大张旗鼓地杀人变成悄无声息却更残忍的方式罢了。”
“总有一天,还是要打起来的。”
廖婉玗看着谢澹如说完这句话,觉得这人通方才在楼下哄女人跳舞的时候似乎不是同一个人,那个神情张扬的年轻督军,此刻肩上像是压了千斤重,眼眸都暗淡了。
“你就这么信任我?”
如今的廖婉玗,跟南方政|府的许多人都有交情,在她看来,她并不是个好人选。
“是,我信任你。”
“你知道师父、师兄和我有多少南方派系的客人吗?如果事情暴露,师父那么大年纪,身体已经很不好,我不想牵连他。”
谢澹如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有许多事情需要衡量。就算不帮我,我也理解你。”
廖婉玗放在身侧的左手攥了攥拳头,“你为什么觉得这仗有一天还要打?”
“日本人不会甘心只在东北活动的,我们的物资那样多,正是他们所缺少的,煤矿、金矿和木材,东北总有被消耗完的一天,到时候,他们难道会乖乖滚回日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