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确实如此,涵王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领兵出战了,而且没过两年便能独当一面,独领兵马攻城略地,击退敌军。“从那以后,二哥就变得比以前忙碌了,而且父皇给二哥赐了府邸,就算回了京,二哥多半时间也都是待在宫外自己的府里,不过,尽管如此,他每次进宫,还是会来看我,或者派人通知我一声,在校场相见。你说的没错,我会选择武将这条路,与二哥有着莫大的渊源,从小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向二哥一样征战四方,是不是就可以
一直跟着他,虽然后来明知道一直跟着他是不可能的,不过能走二哥走的这条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慰藉的。其实我第一次出战,就是跟着二哥,确切地说,是二哥偷偷带着我去历练,那一次我们遇伏,我险些丧命,是二哥舍命相救,好在他只是伤了手臂。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名正言顺地出战,首战告捷,父皇很高兴,将我和二哥一起召去夸赞了一番,那是我第一次被父皇当着别人的面盛赞,也是我第一次得到二哥以外的人称赞和重视,
我曾经在想,这样就好、就足够了,我不奢求太多,我只求这一生能像二哥一样,多做些为父皇分忧的事,让群臣信服的事,让百姓安心的事,那样便没有遗憾了……”
可惜,就这么一个简单而又纯粹的心愿,前一刻还圆满太平,一转眼就支离破碎。“那几年我渐渐懂事,朝上朝下、宫里宫外的很多传言也听了不少,群臣开始上书,道诸皇子已渐渐长大成人,是时候立储了,当时若论辈分,自然是三哥无疑,他毕竟是萧贵妃娘娘的长子,可是朝中支持二哥的人却居多,二哥身后有德妃娘娘,有冉家,最重要的是,二哥自身德行操守都是诸皇子中翘楚,这些年又为我承国立功无数,在
朝在野都有很多人支持他。那一年二哥二十二岁,南海流寇作乱,二哥奉命前往平乱,父皇允诺,此番二哥回京之后便确定储君人选,所有人都觉得父皇选定的人就是二哥。临行前,二哥将他最喜
欢的清绝剑送给了我,让我好好保管,还说等他回来之后,要与我比剑术,可是我没想到,我没能等回二哥,我等回来的只是一具面目全非、辨不出身份的尸体……”看着他眼底缓缓升起的悲色,桑梓的心揪了揪,稍稍放慢了脚步,跟在他身后走着,只觉他的背影越发凄凉无助,她不敢想象,他在这个宫里唯一信任亲密的人突然变成
一具冰冷的尸体,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迟疑了片刻,她用力握了握拳,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半晌,她突然深吸一口气,拿定了主意一般,快步追上去,就在沈延澈要回过身来的时候,从背后环上他的腰,紧紧
抱住他,靠在他的后背上。沈延澈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得愣了愣,僵在原地良久,一动不动,终究,还是没有将她推开,听到背后她努力压抑的哽咽声,他轻笑道:“没事了,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我没事了……”闻言,桑梓的眼泪汹涌而出,他越是这般隐忍,她便越发觉得心疼,从她第一次接触沈延澈开始,她便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牵绊感,他看似冷漠,不声不响,却远比沈凌清要心细得多,总是能在暗中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也总是能不顾自身安危去全力相救别人,他的心里没有皇位利益,他比那些整天将“兄弟之情”挂在嘴
边的其他人更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兄弟之情,也远比他们做得更多更好。
在别人眼中理所应当的亲情,他总是拼尽一切、甚至生命,去守护。想到这里,桑梓忍不住呜咽出声,轻轻摇着头,“没关系,你难过也好、伤心也好,可以尽管表现出来,没有人会说你什么,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承担,我不想……不想看你
一个人忍得这么辛苦,我会心疼……”听着她带着浓浓鼻音与哭腔的嗓音,沈延澈冷硬的心底没由来的一暖,而后渐渐变得柔软。想起沈尧涵,他心里确实是难过的,控制不住的悲伤,可是听着身后那人的声
音,他又忍不住轻轻笑着,倒是有种悲喜交加的感觉。
抬起的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终是覆在环在他腰间的那双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现在还有你们……”明明应该是他伤心难过的事,却反倒变成了他安慰桑梓,桑梓兴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松开手,后退两步,不敢去看沈延澈,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在怀里找了一圈也
没找到帕子,这才想起自己方才递给沈延澈了。
就在她眼泪止不住往外涌的时候,沈延澈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搭上她的肩,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擦去眼泪,轻叹一声,“怎么变成你哭得这么伤心?”
桑梓撇撇嘴,后退一步,福身行了一礼,“我……我方才忘了身份,失礼了……”
说着就要继续往后退去,却被沈延澈一把抓住手腕,将她拉到面前,垂首定定看了两眼,突然手上用力将她揽进怀里。
“你与我相识这么久,也没见你讲过礼数,在军中的时候你不是向来都是对我呼来喝去?今日反倒计较起来了。”
桑梓缩在他胸前瘪着嘴,他的手臂很长,胸口也很宽,可以将她牢牢箍住,却又不至于勒疼了她,这种感觉……也许就和当初他被沈尧涵背在身上的感觉是一样的吧。感觉额头上有些扎扎的,微微抬头看了看,发现是他下巴上的胡渣,突然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蓦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着嘴唇迟疑了一番,轻声道:“忘了
问你,副阁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关于涵王殿下的事?”
沈延澈松开手臂,垂首看她,“你指的哪件事?”“就是……就是副阁怀疑的那件事,其实副阁从西北回来之后,就一直怀疑当年涵王殿下并没有死,那具尸体……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