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沈幽珏的马车里,一如那天晚上去临渊寺,萧肃和夜南乔在外驾车,可是整个马车上的氛围却明显变得有些不同。萧肃时不时侧身看一眼身边的夜南乔,不敢想象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人刚刚打败了承国的战神王爷沈凌清,虽然昨晚他一出手,萧肃便看出他身手不凡,可是……可是没想到
竟厉害到这种程度。
马车里的两人神色却没有那么轻松,自从出了清王府,夜卿凰就一直隽眉紧锁,不吭一声,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沈幽珏出声道:“你怎知今日你向珩王提出的条件,他一定会答应?”
夜卿凰抿了抿唇,道:“我相信几位王爷都是一言九鼎之人,断不会向我这种人耍赖、言而无信,只是有些事情不好摆到台面上来说,就只能写张字条相告。”
沈幽珏弯眉轻笑,不再多问。
夜卿凰道:“怎么?你都不问问我提了什么要求?”
沈幽珏道:“你若是愿意相告,就不会以字条相告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至于字条上的内容,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闻。”
闻言,夜卿凰不由撇撇嘴,朝着马车门帘看了一眼,一阵风吹过,撩起一角,她正好看到了夜南乔垂下的一只手,神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沈幽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垂首压低声音道:“这块至宝似乎有些烫手。”
夜卿凰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不由一沉,轻声呢喃道:“可就算明知烫手,也不能撒手,是我把他带到这里的,他叫我一声‘姐’,我就该担起一个姐姐的责任。”沈幽珏自是明了,“我是担心他身上有什么你不知道的秘密,你本是好心相帮,最后惹了一身麻烦。这个夜南乔身份、底细以及来历你都一无所知,你就没想过要查一查?
”“不是不查,一开始的时候派玉立去简单查访了一遍,得到的结果是,没有人知道他从而来、是何身份,只知道突然有一天他就出现在了南桥,即便是受尽欺辱,也只是一声不吭地承受,从不还手,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就连我也差点相信,直到那天我遇袭,他不顾一切出手相救……”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眼神
矛盾,“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可是我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在南桥的时候,他从来不还手,只是为了报答那些人愿意给他留有一席之地的恩德。”沈幽珏倒是看得明白,“我也相信他不会欺骗你,从他对你的种种便能看出,他是个极其重情重义之人,有恩必报,而且是加倍地回报。不管他身份来历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他幼时应该所受到过很好的仁义之教,而且他运功动武之时,下盘极其稳当
,一招一式都有条不紊,必是与他年少时的训练关系极大,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武学艺,说不定是出自什么将门或者武学世家。”
“将门……武学世家……”夜卿凰轻轻念叨了两遍,“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派人去查一下北方的将门或者武学世家?”
“不单单是北方。”沈幽珏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的招式颇有北方功法的气势,可是他的内息却细腻深沉,这样的结合倒是像极了一个地方的特点。”
“哪里?”
“南疆。”
“南疆?”夜卿凰闻之一愣,“记得小时候我曾随师父在南疆一带待过数月,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相似。”
顿了顿,她又道:“看来要想查出他的身份,这天南海北都得试一试了。”
沈幽珏浅笑,“若真的要查,倒还有一个方向――”
夜卿凰眸色一沉,“你也看出来了?”
“嗯,他对四哥和左卫有种莫名的敌意和执着,只怕是曾与四哥或者冉家有什么渊源,你不妨让人顺着这个方向查下去。”夜卿凰点了点头,而后长长一叹,靠着身后的垫子叹息道:“这个姐姐,还真不好当。”说着,她突然就想起沈幽珏的胞姐,迟疑了一下,问道:“听闻八公主身体一直不好
,不知近来可好些了?”
沈幽珏眸色沉了沉,“一直都是那个状态,太医每日请脉,这些年药也没有断过,却始终没什么起色。”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萧肃回身道:“王爷,是段府的人。”
闻言,沈幽珏伸手撩起门帘看了一眼,那小厮一脸焦急,对着沈幽珏行了一礼,“小的方才去珏王府,得知王爷去了清王府,好在是遇上了。”
“出什么事了?”
“公主今日一早起身便称有些不适,可是又执意不允许去传太医,到方才腹痛突然加重,连路都走不了了……”
沈幽珏神色一凛,“驸马呢?”
“驸马昨日便奉圣上之令去乾州办事,恐要后天才能回来。”
沈幽珏定了定神,侧身看着夜卿凰,轻声道:“可否随我走一趟?”
夜卿凰没有说话,沉沉点了点头。
行云水榭,临水微寒,虽然屋里有暖炉,却依旧不敌外面的寒气一阵阵钻进房内。床上的女子身上盖着很厚的被子,额上汗珠成串,浑身却不停颤抖,面色苍白,双唇干涩,一只手捂住腹部,神情痛苦,待夜卿凰松开她的另一只手,便也下意识地伸过
去覆上自己的手背。
丫头在一旁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问道:“姑娘,公主这是怎么回事?”
夜卿凰没有立刻回答她,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看了看,又走到门外环顾四周,而后回屋问道:“公主一直住在这里?”
丫头连连点头,“公主说这里清净……”
“这里不能再住了,换个地方,最好地处东南,背阴朝阳,温暖干燥,一年四季皆可见着阳光。”丫头愣了愣,瞪大眼睛看了看身边的沈幽珏,不敢拿主意,“可是……可是公主说过就要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之前太医和驸马都曾跟公主说过,公主说什么也不愿搬走
……”
沈幽珏深深看了夜卿凰一眼,见她面色凝重,方才的话绝非随口说来,便吩咐丫头道:“按夜姑娘的意思去办,有什么事本王担着。”有他这句话,夜卿凰心下便有了底气,继续吩咐道:“房间最好宽敞清爽,至少两面通风,屋内暂且不要放置盆栽,被褥换上干净的,最好是近几天阳光晒过的,另外,先
用暖炉将屋子里暖一暖,等会儿便将公主转移过去。”小丫头听了连连点头,走到门外找来几分仔细吩咐了一番,再回身就看到夜卿凰取出一颗药丸给床上早已神志不清的沈攸宁服下,复又起身走到案前写了张方子,她迟疑
了一下,上前问道:“姑娘,公主这是什么症状?”
夜卿凰道:“寒症,而且已经伤及内里,是内寒……”说着抬眼看了看小丫头一脸茫然,便轻轻摇头,将后面的话都收了回去,写好药方后递给了她。
看着小丫头离开的背影,沈幽珏微微眯起眼睛,站在窗前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你是担心这湖水。”“不单单如此。”夜卿凰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里常年阴湿,寒气极重,你看这里的水……”她伸手指了指,“经年不见阳光,水底的寒湿之气无法驱散
,便全都涌入公主的房内,久而久之,寒气入体,侵入内脏。莫说女子,就是阳气旺盛的男子也未必能受得住。”
沈幽珏微微点头,“你方才是不是有话没说完?”夜卿凰勉强一笑,却笑不及眼底,神色有些担忧,“公主内寒之症颇为严重,已经伤及肝胆脾肾,气血严重受损,你也知道,寒气于女子而言是大敌,即使看起来没有受任
何伤,可实际上早已从内里将人的一切生理机能瓦解……”
她稍微犹豫了一下,侧身看着沈幽珏,沈幽珏回望,觉她有话要说,便道:“有什么话尽管说。”
夜卿凰垂首,低声道:“公主与段驸马成婚快六年了吧。”
“嗯,来年便六年了。”
“可是成婚六年,公主却始终没有一儿半女。”
沈幽珏眉峰一蹙,垂首看她,“你的意思是,与这寒症有关?”
夜卿凰颔首,“女子寒气过重,极难有孕,很有可能会无法生养。”沈幽珏陷入沉默,这个问题他也曾考虑多次,只是每次沈攸宁都以两人关系不睦为托辞,而外人也都知道,八公主与段驸马表面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实际上并没有什
么感情,向来关系疏淡,沈幽珏便也信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方便出面,可能要你亲自走一趟。”
“何事?”
“你去找到平日里给公主请脉、开药方的太医,问他要一份给公主的药方。”
“你怀疑药方有问题?”夜卿凰摇摇头,“我不确定,只是公主这寒症并不像单单只是因为生活起居而引起,应该还有内服,否则不会如此严重,所以我想看看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