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又如何?”夜卿凰倒是不以为然,“照此势头发展下去,后位迟早是她囊中之位。”闻言,隐觞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冷冽,“后位……她用了三十余年的时间,终于走到了这个位子上,走得可真不容易,脚下该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骨,趟着多
少人的鲜血?”
夜卿凰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听他继续说下。“怪只怪我当年太过信任她,没有将那些看似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听进心里去,以为那些说我并非是她亲生儿子的流言都是假的,所以没想过要提防着她。那时我带兵前往南海,一路上还在想,父皇最终选定的人是三弟还是四弟,我又要给他们带一些什么礼物回去,可谁想,有人却根本没有打算让我活着回去。当地领将为利叛变,临阵倒
戈,兵马中毒,我们从围困流寇变成被困,我都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究竟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我只知道我本该死在那一场叛变之中,本该死无全尸的……”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忆起当年南海平寇那一战,依旧能感觉到满目鲜红,似乎当年那些从护卫他的将士身上流出来的血又一遍遍地从他眼前流过,他甚至能隐隐闻见一
阵血腥的味道。
就在夜卿凰蹙眉凝思的时候,他开口幽幽道:“你体验过被销尸化骨的感觉吗?”
夜卿凰眉心一拧,似是明白了什么,瞪了瞪眼,“毁尸灭迹?”顿了顿,又摇摇头,“他们不是要留着你的尸体,回京复命吗?”“不需要。”隐觞玉摇头,“他们要的只是我死,死的彻彻底底,不留一丝痕迹在这世上,至于复命的尸体,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知道为什么吗?做贼心虚,他们甚至害
怕,如果留了我的尸体在这世上,总有一天我会复活向他们复仇,哈哈哈……”
他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凄凉,“所以我便如他们所愿,我复活了,而且也开始向他们复仇了!”
“那你所说的,销尸化骨……”
隐觞玉停了停,放下手中的酒壶,将左边的衣袖高高捋起,夜卿凰目光骤然一定,落在他手臂上那狰狞可怕的伤疤上。“原本,那一瓶销尸化骨水是为我准备的,可是刚刚倒出一些,就被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副将抢了过去,整瓶喝下。当时我早已受伤太重,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可是
我还能看得到,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在我面前化作一滩血水,可笑的是,我最后连这一滩血水都没能收回来……”
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却又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暴动,不让自己咆哮。“潮水骤涨,满地尸体根本来不及收拾,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以为,我当时受的那伤,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就算当时还没死透,等潮水淹过来,我也照样必死无疑,所以
他们匆匆撤走,只带走了距离岸边最近的几具尸体。”
“可惜他们算错了一件事。”夜卿凰勾了勾唇角,“他们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来救了你。”
隐觞玉没有否认,轻呵一声,“当时我已经将死,感觉到有水往耳鼻里面灌,而后便失去的只觉,等我再醒来,我已经身在大邱。”
夜卿凰抿唇,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加沉凝,“人心,果然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隐觞玉定了定神,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境,抬眼看了看她,“你到现在都没有问一句关于乔家的事。”
夜卿凰轻笑,“王爷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果然,你已经派人查出了当年的真相。”夜卿凰摇头,“查,确实是查出来了,不过不是我的人,而是另一个人。”她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封密信架在指间,“有一个人从王爷出事之后,就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调查当年的真相,他了解过乔宏志的为人,不相信乔宏志会是当年背叛王爷的那个人,更不想王爷泉下得知害死自己的真凶一直逍遥法外,不得安宁。所幸,倒真的让他查出了
些眉目来。”
她将那封信递到隐觞玉面前,隐觞玉迟疑了一下,看着她,没有接过来,“什么人?”
“一个曾经与王爷关系十分亲密之人。”
隐觞玉拧了拧眉,定定看了看那封信,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刚打开看到上面的字迹,他便轻疑一声:“四弟?”
夜卿凰颔首,“正是珩王。”隐觞玉抿唇,沉着脸色,将密信匆匆浏览了一遍,“他查的没错,当年真正的叛将实则是乔宏志手下最受他信任的一位将军,这位将军与一些叛将密谋之后,假借乔宏志的手令给众将士下令,让他们临阵倒戈……”他边说边将密信收起来,缓缓道:“事发突然,乔宏志极力阻止,却根本来不及,军令已下,收不回来,就算能收回来,也要花费很多时间,更重要的是,当时他的手令已不在自己身上。我本以为,那时候他也会被杀死,可是后来我却发现,那些叛军只是极力将他往后赶,却并未有伤他性命之意,
我突然就明白过来,他们之所以留着他,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替死鬼。”“叛军既是听从乔宏志的手令调遣,罪责自然是落在乔宏志身上,如果他死了,圣上势必会让人追查到底,可是只要他还活着,圣上以及众人的怒气便有了发泄的由头和目
标。”夜卿凰长长吐气,“终究,乔家上下数十条人命都成了这一场阴谋的替死鬼。”“乔家只是冉家故意留给承帝的一个交代,一个事先早就安排好的交代。”话说到这里,他口中的“父皇”再次变成了“承帝”,“又或者说,这是他们一起留给世人、留给所有想要调查此事的人一个答案。你别忘了,他是聪明睿智的承帝,是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爬上皇位的人,他又怎会看不透这其中的阴谋诡计?也许,正如那些想要杀死我的人所言,从头至尾,我在他心里都是一个不该存活下来的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