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信混得怎么样了?”李东宁看着她,坐在花厅外的栏杆上。
“还不错,就是时俊和杨璟的关系,比我想象的稍微复杂点。”
“稍微。”李东宁觉得她说的太客气了,“你也别给嘉信脸上贴金了,别人也不都是傻子。时俊和杨璟都快水火不容了,还稍微?”
“其实我也不明白。如果我是时俊,既然最后留不下,不如早点走。”程锦道。
“你怎知他留不下?”
“如果他和杨璟之中,只能留下一个,你说杨恩泽会选谁?”
“如果我是杨恩泽,”李东宁想了想,“我会把嘉信上上下下这几千个兄弟,看得比自己儿子重要。”说到这,他又笑了,“当然了,如果我是时俊,我也绝不会有他这么多的顾忌。”
说真的,他知道时俊办事的手段,但是他想不明白时俊这个人。
就比如他和杨璟的关系。
程锦莞尔,以李东宁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让杨璟那种二世祖爬到自己头上去。要么走,要么反,他总会拣一样。
李东宁沉吟了片刻,含蓄的道,“其实,如果我是时俊,我还有第三个选择。”
“什么?”
“我会娶了杨苏。”李东宁淡淡的道,“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程锦心里又是咯噔的一下。杨苏。
对旁人来说,这或许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粉红八卦。但程锦并不是这么想。如果这事是真的,就很有可能改写嘉信建设未来的版图,这一点,杨璟和时俊,应该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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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娶杨苏?”正想着,背后忽然有人插进来一句,程锦一惊,蓦然回头。
真是走夜路偏又撞了鬼,来的人居然是杨璟。
他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一身的酒气。身边一个皮肤雪白,这天气里还穿着短短的丝质小裙子,披着皮草坎肩的女伴,挽着他的手。杨公子身边一向都不缺美女。
李东宁轻描淡写的道:“杨总,你听错了。”
“你有胆子说,没胆子认?”杨璟笑着说。
“我是怕你下不来台。”李东宁懒洋洋的的看着他。
“你呀,李东宁,你少来这套。”杨璟摇摇晃晃的拍了拍他,“我杨家的人,你还真惦记不起。”
李东宁嗤的笑了一声。
程锦站在旁边觉得十分不妙。本来和李东宁在这聊几句,偏不巧被杨璟给撞见了,而且杨公子看起来今儿又是心情不太好,这俩人要是在这儿掐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杨总,航管局的赵主任,刚刚好像还找你呢。”程锦没话找话地打岔,也是提醒,今天这种场合,可就别惹事了。
谁知道杨璟半点都不领情。
“你谁啊?”他转头指着程锦,“我跟骏丰的老总在这儿说话,有你什么事?”
——是醉了还是装的,他竟然又不认识她了。
程锦咳嗽了一声,决定不跟一个喝醉了的人一般见识,现在她只盼着息事宁人。
“李总今天可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客人?”杨璟冷笑一声。“哦,对了,时俊请的,是吧。你们俩这关系,还真是不一般。他压着我的计划书,说没钱买地皮,你在后面捡便宜,你们俩这是串通好了的是吧?”
“你说清泉的那块地皮啊。”李东宁也不恼,悠然道:“本来我也不见得多稀罕,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真是有点看上了。兄弟,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时俊处处让着你,那是他看你家老爷子的面子,给你脸。可在我这儿,这一套,不好使。”
说完了这句,他转身对程锦道:“走了。”
程锦一个头有两个大。
知道李东宁是一贯的嘴巴不饶人,可这是杨璟啊!他倒好,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了。没错,杨璟未必对付得了李东宁,但收拾她顾程锦,那还不就是小菜一碟?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无端端卷进这场争端,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正在头痛的工夫,杨璟身边那女伴也是不知轻重,看了看李东宁的背影,好奇的问:“这谁啊?”
程锦还没答话呢,杨璟已经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说,“这位,骏丰的李东宁,李总啊。本市最有名的暴发户,包工头,你都不认得么?”
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故意的,他声音还挺大。
晚上又比较安静,且距离宴会厅也并不远,一时之间,已经有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了。
程锦扶额。
李东宁走了两步,站住了,转过身来,又走到杨璟面前。他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一字一句的道:“没错,我是暴发户,包工头。我还蹬过三轮,扛过水泥。我就是从工地上干起来的,不就混碗饭吃嘛……这事,既没有多光彩,也不算多丢人。”
杨璟虽未必了解李东宁,程锦却是多少知道他脾气的,李东宁这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他怵过谁啊!
正好旁边有个推着餐车和酒水经过的服务生,程锦一把拉住他,悄声吩咐:“赶紧去宴会厅,找嘉信建设的时俊总经理,请他马上过来一趟。”
那服务生看看这场面,赶紧撂下餐车,一溜烟的跑进去了。
杨璟当然是不怕闹大。
机场这事,他本来就不同意和骏丰合作,可最终拍板的人并不是他。所以他一看见李东宁就来气。
“李总,你这点家底是怎么挣出来的,今天我们就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杨璟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别为了芝麻大点的小项目,非得跟我们嘉信过不去。”
“是吗?”李东宁笑了,“我还真有点害怕了。”他一边说着,抬手拍了拍杨璟的脸,“那我们就慢慢走着瞧吧,杨公子。”
杨璟纵然是喝醉了,也被他这一下给激怒了。脸上一阵涨红,一把拨开他的手,“你再来一下试试?”
程锦一看真急了,这眼看俩人就要动上手了,赶紧上去就把李东宁给拉开了,“李总,今天这场合,你就别跟他较劲了吧……”
话都没说完,突然杨璟伸手在后面大力一扒拉。
杨璟是真恼了,嫌她挡了自己和李东宁PK的路,手上的力气大的出奇,程锦整个人就被他给推出去老远,旁边正好是那台堆满了酒水的餐车,她朝着那餐车就栽了过去。
哐啷的一声。
……啊,这混蛋!程锦踉跄栽倒的时候,只来得及在心里骂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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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沙明明说要穿正装,她还特地回家换了双高跟鞋。这双鞋也是很久之前买的,平常都没什么机会穿,原本就不太合脚,鞋跟又太高,被这么一推,完全没提防,哗啦一声撞倒了酒水车,伸手扶了一下又没扶住,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的一瞬间,有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了她。
撕的一声,程锦疑心自己的裙子哪里被撕裂了。
可是没来得及去看,整个人就像慢动作的定格一样,被定在半空里。摁着狂跳的心口,程锦惊魂甫定地回头——后面站着的,竟然是时俊。
他可总算是来了。
怎么才来啊?!这边都闹成这样了,他刚在里边干嘛了?
“没事吧?”时俊伸手扶起她,低声问了句。
“没,没事。”程锦挣扎着站直了,特么的怎么没事,脚扭了,疼的眼泪差点没掉出来。还有,挺贵的酒给撞洒了一地,身上那件丝绒的裙子,也都湿透了,濡湿的液体顺着裙子,正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时俊放开了程锦,扫了一眼这局面,也就大概明白了。
“东宁,”他先跟李东宁打了个招呼,“今天人多,我们杨总好像有点喝醉了。”
“你说谁喝醉了?”杨璟不乐意了,“你帮谁说话呢?”
时俊微微蹙眉,“你闹够没有。”
“我闹?我闹什么了?怎么了,准你联合一个外人,合伙算计我,准你这么吃里扒外的,就不准我说两句?”杨璟斜睨着他,愤怒让他的整张脸都变成了暗红色。“时俊,我爸拿你当亲儿子养,你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谁家的饭,现在跟我来这套!你还真以为嘉信是你的了?明告诉你,在嘉信,你也不过就是给我扶鞍上马走一段,别以为我们杨家没你不行了!”
借着酒劲儿,他越说越来气,“趁着今天人都在,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和李东宁到底是怎么回事?机场这个合同,我们拿下来的没错吧,凭什么要跟骏丰分一半?你压着清泉的地皮不让动,又是怎么个意思?就为了给李东宁让路是吧!”
他这一阵嚷嚷,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越聚越多,都凑过来看热闹了。
时俊有那么半分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杨璟。程锦以为他要发火了,然而并没有。
“东宁,今天就算了。机场的事,我们改天再聊。”他朝李东宁道。
李东宁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犹豫了半分钟,铁青着脸,冷冷的掉头走了。
杨璟一肚子火没处发,伸手一把拽住时俊的领口。
“你就这么叫他走了?他刚刚朝我动手,差点扇我脸上了,你装没看见?”
时俊微微倾身,靠近他的脸,低声道:“机场的这个合同,虽然就是个改造,标的也是几个亿。要是你敢搅黄了,谁也保不住你。”
他声音虽低,语气却极其的森冷,杨璟一愣。
时俊缓缓把他的手拉下来,看了他一眼,又帮他扣上了衬衫胸口挣开的纽扣。
“我叫人送你回去。有什么事,明天我们到公司再说。”
一边说着,他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行,你说了算。从来都是你说了算。”杨璟摇摇晃晃的指着他,“我爸,杨苏,都听你的。可这事没这么便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们姓杨的都是傻子。”
他抄起手里的红酒瓶子,喝了口酒,又被呛着了,咳嗽了一阵,他身边那女伴手忙脚乱的替他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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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虞皓平也听见这边的吵嚷声,匆忙赶了过来,他旁边还有一个高挑的美女,穿一身帅气的瑞士蓝连裤套装,头发剪得短短的贴着耳朵,蜜糖色滑腻的肌肤,两只手插在裤袋里,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男式的潜水表。
看见这场面,虞皓平也呆了呆。
“时俊,怎么回事?”那蓝衣的女子走了过来,声音轻而酥脆,真好听,程锦心里一动。
她叫时俊的时候,连名带姓的直呼他的名字,很熟络,又带着几分任性的娇嗔。
就这一刹那,她明白这是谁了。
她见过她的照片,虽然不甚清楚。
杨苏。杨家的大小姐,杨璟的姐姐,那个很少在嘉信露面,却不断被人提起的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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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璟喝醉了。”时俊简单地说,“司机也过来了,你送他回去吧。”
“那你呢?”杨苏问。
“我有车。”时俊没再跟她多说,招手把旁边的虞皓平叫过来,安排了一下里面酒会收尾的事儿,看见程锦一身湿淋淋的站在一边,顺带着也把她拉了出去。
程锦和杨苏擦肩而过的时候,抬眼跟她打了个照面。
她秀气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程锦觉得她的眼神,似乎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为什么失望呢?是因为杨璟吗?还是因为时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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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停车场的路,因为铺着花砖,程锦的细高跟鞋踩上去,鞋跟总是别在花砖的缝隙里,十分不便。时俊走得快,她几乎跟不上,刚才还把脚也给扭了,这时候一迈步,脚腕钻心的疼,每走一步都要咬咬牙。于是干脆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
地面硬而粗糙,硌着脚一步一瘸。
时俊一肚子的心事,也没发觉,直到走出好远,才发现不对,回头看见程锦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怎么了?刚刚还伤了脚吗?”
程锦闷声道:“没事,就扭了一下。”
时俊走过来,弯腰蹲在她身边,“让我看看。”
路边的路灯光线不算明亮,远远晕黄地照着,就这样也能看得出来程锦的脚踝肿的不轻。脚掌也被路上的石子硌破了,隐约的出血了。
“你……”时俊蹙眉。“都弄成这样了,怎么不说一声?”
程锦没说话,刚刚那场面,她也得有机会说啊。
“走不动了是吧?要不……”时俊站起身,想要伸手扶她一下,又觉得好像不妥,程锦也有点尴尬:“不用,我能走,慢点就行。”
时俊点点头。
走出去两步,又停了,折回来握住她左边手臂,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肩上。“还是别逞强了吧。”
“……”程锦凌乱了。
从这里到停车场,只有短短的十几米。可是程锦觉得,这段路漫长得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头似的。
嗯,这只是件很平常的事。他是上司,她是下属,工作的场合,她意外受了点伤,他搭一把手,如此而已。心里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可没走出几步,就后悔了。
刚才真不应该跟他一起出来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样的感觉尴尬……程锦甚至觉得手心里又有点冒汗。周围的夜这么的寂静,远处的灯火和人声仿佛都被隔绝了,程锦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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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千辛万苦的挪到了停车场,他一手扶着程锦,一手打开了车门。
是副驾驶的位置。
程锦愣了愣,还是弯腰坐了进去,时俊低头帮她扣上安全带。
其实他并没有刻意的靠近她,但程锦还是屏息静气贴在座位里,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就刚刚这么十几米的路,竟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她这是怎么了。
时俊绕到另一边上了车,发动了车子,“你住哪里?”
“……恒悦城。”程锦说,又怕他不认得方向,补了一句,“新闻大厦附近。”
“那离公司不算远。”时俊说。
“嗯。”
程锦觉得应该找点轻松愉快的话题来聊聊,但是她特别不擅长这个,越是想轻松点,越是脑子打结,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也许是车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有点诡异,时俊一手开车,一手按下了车窗,“打开窗透透气,你冷不冷?”
“不冷。”程锦道。不仅不冷,好像还出了汗呢。
时俊看了她一眼,那件裙子湿透地贴在她胸口,连内衣的痕迹都隐约可见。幽暗的光线里,那胸口的肌肤闪着晶莹的微光。
程锦又没瞎。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觉得热潮一下子就涌到头顶上。
不由自主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想找点什么东西遮一遮,可这么样又觉得反而更矫情……这还能再尴尬点吗?
时俊也没说什么,停了车,脱了自己的外套,轻轻搭在她身上。
程锦只好说,“谢谢。”
这件还是黑色的西装,只不过,领口是针织镶拼的。她的手指正好触着那领子,不自觉轻轻摩挲了几下,织物特有的粗糙的纹路在指尖上磨过去,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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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安静地滑进夜里。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沁凉地拂着她的脸。空气里带着微微的潮气,淡淡的发着甜,像是要下雨。
程锦想起来自己前不久刚刚还给他那件衣服。她已经找了城内最专业的干洗店去送洗,还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处理,但是取衣服的时候,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觉得领子那里还是有点变形了,颜色也似乎有点略微的不均匀。
“这个并不影响穿,已经尽可能的重新定型了。”干洗店的师傅很抱歉的说,“这个料子真是不能沾水的。”
没办法,也只好把衣服包装了,送去他办公室。
去的时候时俊也不在,安凌笑着说,“这件啊,放这儿就行了。估计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程锦也只好放在她桌上。说实在的,她不认为时俊还会再穿那件衣服了。他平常上班都习惯穿西装,而且大部分也都是黑色的,应该,也不差这一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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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俊开着车,微微侧过脸看了程锦一眼。
她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有点苍白和疲累。夜风轻轻吹着她鬓边的发丝,浮起又落下,无尽温柔。
“睡了吗?”他问了一声。
程锦也没有回答。
时俊想了想,减慢了车速,又把车窗替她升上来。
其实程锦压根也没有睡着。车里的音响放着收音机里的一首老歌,沙哑的男声在唱着,“无所谓,谁会爱上谁……错与对,再不说得那么绝对……”
她一肚子都是心事。
也不是刻意装睡,只是觉得,他可能更需要安静。
半天没听到时俊再说话,程锦偷偷的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的朝他瞥了一眼。车窗外路灯和霓虹的流光,从他的脸上滑过,他眉头微微蹙着,很沉默。
时俊这个人,可能在他的那个位置上待得久了,有点喜怒不形于色。
但程锦知道,此刻他的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去。
杨璟今晚说的话,也的确不是一般的过分……她想起来刚才,杨璟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他是真的喝醉了,胡说八道,还是借酒装疯,要给时俊难堪。
没错,杨璟是霸道,狂妄了点,而且都是醉话,旁人也未必就会当真。但程锦却不得不信了。或许,是因为杨璟说了那句话之后,时俊那一刻的眼神。
她知道时俊是杨恩泽一手提拔,但关于时俊和杨家的关系,她不甚清楚,外头也在传着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也有人说,时俊的父亲,以前就是给杨恩泽开车的司机……难道这会是真的?
虽然说英雄不论出身低,但时俊这个人,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司机的儿子。
当然,无论他和杨家什么关系,都完全不关她的事。
程锦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这句话这么上心。可能……就是有点看不得强悍的人,低三下四受委屈。就好像当年,看着父亲到处去借钱,碰壁,求情……那些冷眼和鄙视……
有一次父亲带着她去亲戚家,别人以为是来借钱,都没敢让他们进门。
那家养了条狗,一直在对着门狂吠,爸爸和她就站在门口,拎着一袋水果点心,进去又不是,出来又不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转身走了,只能尴尬地隔着门和对方说话。
从头到尾,人家根本都没有从客厅沙发上站起来过。
其实那并不是他们过得最惨的时刻,说起来,只是一件根本不值得提起的小事。如果不是因为今晚杨璟撒酒疯说的那番话,如果不是因为距离太近,她清楚的看见了时俊那一刻的眼神和表情……程锦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忘了,那天站在那铁门外,愤怒,屈辱,可笑,又可怜的心情。
只是,不同的是,当年15岁就像一张白纸的程锦,没有丝毫还击、哪怕仅仅是自保的能力。
而如今执掌着嘉信的时俊,也早已经习惯了在人前的不动声色,就好像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锦微微的叹了口气。胸口濡湿的感觉很难受,冰凉而粘腻。但身上披着的外套,却轻而温暖,带着某种陌生的气息,像是剃须水的松木香味,又混杂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极清淡的烟草香。她有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觉得……好像如此之近地呼吸这种味道,也是犯了规。
可能因为她这一声轻轻的叹息,时俊不经意的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正好看见程锦若有所思的,停留在他脸上的眼神。她的眉头轻轻蹙起,带着某种不知名的,似曾相识的温柔和怜惜。
他忍不住的怔了一下。
“时总。”程锦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声的问,“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嘉信?”
时俊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程锦几乎觉得他不会回答了,却听见他平静的声音,“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