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时俊偶然发现的良心,程锦终于去医院好好检查了一下脚踝的扭伤。
也幸亏是去了。
情况虽然不至于像虞皓平那张乌鸦嘴说的,骨头断了,可也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是韧带撕裂伤。而且因为拖了这么长时间,都已经有严重的炎症和积液了。
第三天下午,虞皓平从北京回来的时候,程锦已经打上了树脂固定板和绷带。医生说是务必先休息一阵子,但沙明明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她总不能再掉链子,于是就这么一副伤兵败将的样子来上班。
“你这腿……真的……断了?”虞皓平没回家,拖着行李直接先赶回了公司,可是没想到一来就见到程锦这副模样,不禁也吓了一跳。
“韧带损伤。”程锦忍着没有对他翻一个白眼。这得有多盼着她摔断腿啊。
“那要不要休息几天?”虞皓平担忧的看着她的腿,“这都打了石膏了。”
“要不,我也跟沙明明一样,请上几天假?”
“那……还是就这样吧。”虞皓平笑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推推眼镜。程锦就知道他绝对不会那么有良心,别说她伤的只是一只脚,就算摔一个脑震荡,他还是要让她赶紧回来开工的。
项目怎么能停呢,是吧!
刚准备跟他报告一下这几天的进度,虞皓平放下手里的行李箱,过来弯下腰,伸手就摸她的脚踝,“这到底是怎么弄的这么严重,让我看一下。”
程锦吓得把脚举到了半空。
——这都怎么回事,虞皓平跟谁学的,怎么和时俊一个样,上手就摸。都包成这样了,他能看出来什么啊?
“没事,我就是想看看,别落下什么后遗症。这种伤也是可大可小的。”虞皓平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程锦这反应是不是也忒大了一点。
程锦讪讪然放下脚,转过头去整理桌上的资料。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其实说实话,都一个组,虽然虞皓平是她上司没错,但每天一起上班,一起跑工地,一起围着图纸吵架,也不止一次在办公室吃着盒饭,泡面,讨论项目。寒风凛冽的晚上在空旷的路边等设备,她也不是没穿过虞皓平的棉大衣。
这些日子,早都混熟了,根本没必要这么在意。
前一阵子,沙明明一时兴起去扎了耳洞,说羡慕别人戴耳环,谁知道没两天发炎了,她和虞皓平还一边嘲笑她,一边给她的耳朵搽药膏。这有什么啊。
更别提以前在骏丰的时候,李东宁兴致来了,在KTV勾肩搭背的跟一群属下喝啤酒掷骰子,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这些时候,程锦都根本没当一回事。
唯独,唯独那天,在时俊的办公室……她到现在都还不敢去回想那天的情形。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是灯光太柔和吗,是那杯滚热的可可太香甜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可是他握着她脚踝的时候,那种温暖的悸动,仿佛到现在都还留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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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你怎么了?”虞皓平靠近了点,两手撑在桌子上,审视她的脸。“你发烧么?”
“哦……可能,有点……”程锦把一本装订好的设计图举到他面前。“这是上礼拜你急着要的。”
虞皓平接过来,翻了翻,有点意外,“这么快?都好了?我还以为沙明明这回一休假,这事又要往后推两个礼拜。”
程锦为这事已经忙了好几天,昨天晚上还加班来着。拖着这只伤脚,走路都要靠拐杖的人,容易么。尤其是这几天刚好还降温,虽然穿了羽绒服,厚围巾,捂得严严实实,但深夜十一点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等出租车,这滋味也着实不大好受。
虞皓平想了一会,叹口气,“这么下去也真不是办法。沙明明这个假,一两天是回不来了。你又这么不方便。要不然,我去跟老总说说……”
“时总。”程锦纠正他。这杨璟就不爱听他这么叫,他还就是改不了,说不是故意的,恐怕都没人信。
“嗯,我去跟他说一声,通知HR那边,赶紧准备再招人吧。”虞皓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忌讳。
程锦一怔,“招人?顶替沙明明吗?”
“嗯。”
“那不行。”程锦知道一旦招了新人入职,沙明明就算一个月后销假回来,也未必还能给她留着位置了。这种情况一般就是长假回来以后,直接调其他部门。
“沙明明是你秘书,这几年一直都跟着你工作,中间又没有轮岗,如果调其他部门的话,就得从头来过,这几年升职加薪可就没指望了。”
“那你说怎么办,就靠你一个人在这儿加班吗?”
程锦看了看旁边还有埋头忙碌的其他几个同事,“这不还有这么多人嘛。”——可话虽然这样说,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所有人的业务从来都是排得满满的,而且虞皓平办公室其他人主要还都是在做方案,设计修改这些,那堆乱七八糟的预算,报表,计划书之类的,还就真的只有她能接替沙明明的活。
“加班就加班。”程锦只好把心一横。“没事,反正我也腿脚不方便,这几天我也豁出去了,就住办公室算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虞皓平果断朝她翘起大拇指,“行,有义气。”
程锦捡起桌上的图纸就朝他扔了过去。
欺负个瘸子算什么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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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虞皓平是真没跟她开玩笑。
他这趟回来,也是不辱使命,带着合同回来的。顶头上司又拿下一个项目,按理说,程锦应该觉得与有荣焉才是,然而这种情况之下,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随着合同而来的,就是接踵而至的一堆事情。立项,计划,送审,做方案。特别是跟预算部门去敲定细节,核算价格,没有十个八个会议根本就完不了事。沙明明休假,连会议记录都得她自己整理。
就像今天,这都几点了,还在办公室加班。眼睛发涩,看各种图纸和数字看得两眼发花,仰起头滴了两滴眼药水,在椅子里瘫了一会,倦意顺着四肢百骸爬上来,看看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又是十点半。
一整天几乎没离开过这张椅子,吃饭当然也基本都是在办公室。
其实这几天都是这么凑合,叫个外卖,同事帮忙买个三明治,再不然就泡个面,再这么下去,连熬夜带营养不良,运动不足,就算脚上的伤好了,也得落一个肌肉萎缩吧。
程锦叹了口气,把桌上那改了好几遍还是达不到预算要求的图纸草稿,拿起来看了看,揉成一团朝着门口的废纸箱就扔了过去。
“砰”,说巧不巧,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了。
那纸团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进来的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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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呆呆的看着那纸团从他脸上弹开,掉到地上,再滚到他脚边。
来的——居然会是时俊。老天就像是专门要和她过不去似的。
他也在门口怔了一下。
程锦十分无语的和他对视了两秒钟,她这运气,也真是……
时俊看了看她呆住的表情凝固的脸,忽然无声的笑了。一边忍着笑,一边弯腰捡起刚才她扔过来那纸团,“你扔的?”
“……”程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我是想扔到那边废纸箱里的。”
“我知道。”时俊把那团纸打开,展平了,看了一眼,“方案不达标?”
“这个,这是作废了的,回头,我和虞总监再商量一下……还得再调整看看。”程锦有点结结巴巴的解释。
“你们这最近的几个项目,没有一个是按照预定期限完成的,每个都在拖工期。就你手上这个,到现在计划书都还没交上来。”
程锦只好闭上嘴了。
承他看得起,拖工期这种事,能怪得着她一个区区的设计助理么?这都是项目周边整体情况拖累的好么,不是她能左右的。然而老总说话的时候作为下属,喜欢辩解和顶嘴,绝对不是好习惯。
再说,奇怪了,时俊怎么好像专门就跟她一个人过不去?看他对别的同事那是相当客气好吗?对虞皓平也是,就算是犯了什么错,他哪次不帮着撑腰,看虞皓平都被惯成啥样了。
程锦再看看钟,这个时间了,半夜三更的,他总不至于就是为了批评她几句,特地到这来的吧。
八成是找虞皓平。
“时总,我们总监今天不在,他晚上有客。你找他有事?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我不是找他的。”时俊说,“我过来找点东西,你忙你的吧。”
程锦看着他往办公室旁边的储物柜那边走过去了。在储物柜里翻了一回,又回头问,“我记得以前你们办公室不是有点心吗?巧克力饼什么的。”
“……?”程锦愕然,难道,这都快十一点了,他还没吃饭?
不对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怡景二期收盘的庆祝酒会不是吗?他是肯定要去的。
“点心这两天刚好吃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程锦说,这个时间了,附近的饭店和外卖也都已经打烊了吧。
时俊点点头,打算走了,程锦又叫住了他。“要不……我这还有个方便面……”
说着,弯下腰拉开自己办公桌的小柜子,把那杯留着当宵夜的泡面给拿了出来。
时俊有点嫌弃的看了一眼。“我不大爱吃方便面。”
——您老太挑剔了。
程锦再次忍住自己吐槽的冲动。都这个时候了,偌大一个27层办公室,恐怕也就这点仅剩的口粮了,真的,这是看在他是上司的上司份上,能够给出的最大的诚意了。还嫌弃什么嫌弃?如果换了是虞总监,这工夫恐怕她已经嘴快给怼回去了,“出门开车右转十五分钟,希尔顿酒店的VIP贵宾厅24小时都有宵夜,麻烦给我也带一份谢谢。”
然而这毕竟不是虞皓平,这是时俊,她没这个胆子。
“行吧,就这个吧。”时俊走过来,把那杯面给拿了过去,撕开包装纸,走到饮水机那边,“……水呢?水也没了?”
“额……”程锦呆了一下,水桶果然是空的。空的?什么时候喝完的?她居然一点都没注意。
“要不,你拿回办公室?”
“我那儿也没了。”时俊说。
这下有点尴尬了。总不能让他吃干脆面,他看上去还挺挑食的样子。
程锦努力想了想,幸好,她还有个电热杯。这个电热杯本来是沙明明的,因为沙明明请假的时候走得很突然,所以她的私人物品程锦也就代为收拾了一下。
时俊再次看着她从办公桌里掏出这个大号电热杯,感觉自己完全开了眼界,“你这东西可真够齐全的啊。”
程锦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我们总监不是经常教育我们说,要把公司当成自己家一样吗。”
时俊无语。这句话好像并不是这个意思吧……
然而没有等他说什么,程锦已经撸起了袖子,“这可是我们办公室的镇楼之宝,平常都不舍得用,拿来煮个面,味道绝对一流,你试试就知道……诶,别愣着了,拿去接点自来水。”
看时俊并没有动,她又指了指自己放在桌边的拐杖,“我腿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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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热杯的水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沸腾的泡,程锦把面放进去,又放了一根仅剩的火腿肠。
“这个是豚骨拉面,汤比较浓,煮着吃最合适了。”她向时俊推荐,“可惜现在没有榨菜丁,不然放半包进去,就满分了。”
嗯,看出来了,已经吃方便面吃得很有经验了。时俊看着她一条腿的站在桌边,卷着袖子专心致志的煮泡面,蒸腾的热气,把她的脸给熏得变成了微微潮红的蜜桃色。
一缕不听话的刘海垂落了下来,遮在她脸旁,很柔软,她也完全没察觉。
程锦半晌没听到他说话,不由得有点奇怪的回过头,“在看什么?”
“没什么,等着呢。”
时俊用脚尖拖了旁边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她对面不远处,漫不经心的打开刚才她扔过来的那团纸。看了看,那是个细部的设计,是商务写字楼的蝶翼部分,精致而复杂。
他最近太忙了,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虞皓平一手负责的,因为最终方案一直都没定下来,所以他也没看过样稿。看起来倒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程锦用黑色绘图铅笔打了一个醒目的叉。
“这个方案怎么了,哪里不行?”他问程锦。
“超标啊!预算问题。”程锦没抬头,“总监没跟你说吗?这个项目的预算卡得很紧,材料费最近几个月都是在上涨,因为新出的环保条例,原定的材料好几项都得换。”
“嗯。”时俊答应了一声,摸出手机,在上面查了点资料。
程锦把电热杯的开关给关了,招呼他一声,“面好了!可以吃了。”
豚骨拉面的香气弥漫在办公室里,刚刚还显得很寂静空旷的办公室,忽然就多了几分不搭调的烟火气息。“要是再有一把小葱或者香菜就好了。”程锦有点不无遗憾地说,“色香味,现在就是卖相差了点。”
时俊放下了手机和图纸,过来捧起电热杯,“已经很好了,你这厨艺。”
程锦不禁赧然。
居然有人用厨艺两个字形容她煮的东西。
“其实,我也就只会煮个方便面,速冻水饺之类的。煮个汤圆都会煮破皮。厨艺什么的,可真是不敢当。”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一直在外面上学,工作以后也都是自己住,所以没怎么做过饭。”
然而时俊似乎是真饿了,埋头就吃起来,程锦摸摸自己的肚子,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看着他吃面,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饿了……话说,从来没人说过她煮的东西好吃,包括小叔。
原来这种感觉还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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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俊因靠的近了,程锦在他身边,隐约闻见一丝淡淡的酒气。诶?好像喝过酒了。
“今天怡景的酒会,你没去吗?”程锦有点好奇。
“去了。”时俊说,“只喝了酒,没吃什么东西。”
程锦有那么一点儿恻然。他坐那个位置,也挺辛苦的吧。挣的钱当然很多,比她多得多,然而有什么用呢……天天都在公司里加班,开会,不然就出差,在机场之间往返周转。
半夜工地上出了什么情况,只要一个电话,再晚都得赶过去。
更别说里里外外的各种关系,银行的,政府的,评审的,都得费心维系,每天吃饭也是工作,用虞皓平的话来说,“吃饭只是为了让谈话的气氛更缓和一点。”
看来,今天的酒会,气氛可能不是那么缓和……
“杨总也去了么?”程锦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冷不丁的问出这么一句来。
时俊顿了顿。
放下面,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擦嘴。“杨总去了,我就连饭都不能吃了么。”
看这话说的……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她是担心杨璟没事就找他麻烦好么?
美罗酒店那一晚,她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程锦越发觉得,时俊好像是对她特别的不客气。本来一向还挺客气的,自从那天,她因为修改设计参数导致机场工程暂停那天,被他给修理了一回以后,似乎他就有点上瘾了似的。没事就要明里暗里的怼她两句才舒服。
对别人又明明不是这样。
难道是,送她去医院看了一回病,所以觉得……哦,对了,再往前一点,应该是那次开会时泼的那杯茶……?说到这,没错,那事虽然是她有点欠揍,但这都过去多久了?!
不至于真的这么记仇吧?
“今天真的是忙啊!”程锦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终止一下这段不太愉快的聊天。
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桌上的一摞资料,摆出一副要继续开动工作的架势,“时总您这边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这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吧,都这么晚了,您吃也吃饱了,还在这跟她一个为了工作鞠躬尽瘁的小职员较什么劲呀。
偷偷看了一眼时俊,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她在说什么。
他靠在椅子里,颇闲适的,拿着刚刚那张图纸,用铅笔在上面勾勒了几处线条。
“这是在画什么?”程锦有点好奇。凑过去一看,他居然是在改她的设计稿。
程锦知道时俊也是学建筑的,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做管理,论专业功底,他应该不是虞皓平的对手。虞皓平那可是得过好几次国际国内大奖的设计师出身。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虞皓平这样的手下,所以时俊还懂设计……这件事简直已经被大多数人给自动忽略了。
但仔细看看他画的简图,程锦又觉得十分惊讶。
原来全封闭的一段回廊,他给打通了,把南北向的玻璃幕墙改成了一段半封闭的开放式长廊。连接两个并不互通的楼座,一下子变得简洁而开阔。
“这里放几张茶座怎么样?”时俊沉吟着问她,“既可以休闲,也可以看看风景,这对面有个半山公园,正对着这段走廊。”
“……你怎么知道对面有半山公园?!”程锦诧异。
“我刚刚手机上查的。”时俊说。
这居然也可以。程锦蹙着眉再看了一会这设计图,“不行,我觉得不行。这两侧都是高层,如果走廊不封闭的话,这边的风会特别大,不够保温,影响整体的舒适度。”
时俊一笑,“你是北方人吧?对风和温度这么敏感。”
“嗯?”程锦呆了呆。
其实并不是。但大部分的记忆,的确还停留在遥远的北方。这里的多雨,她其实一直未能习惯。
又或者,只是潜意识的不想留在这里。
“留宁这个城市,气候和北方不同,冬季平均气温都在10度以上,四季晴朗,温暖湿润,而且南向是山。”时俊说,“这也是很多开发商会在那里建别墅的原因。在你们现在做的这个项目上,用全封闭就有点可惜了。太普通了点,不够灵动。后期,我们可以在基础绿化上再多花点心思,哪怕做个底层花园之类的,外观也会有改善……主要还是省钱。双层中空,节能防晒的玻璃幕墙,你算算成本得多少钱一平方?”
程锦完全哑口无言。
从气候,温度,环境,成本——他全都考虑到了。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程锦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推翻他的这个改动。而且最关键的,如果按照他的想法,B组预算绝对可以控制在目标之内。
“好吧……我试试。”程锦觉得自己完全被挫败了。
绞尽脑汁好几天都没做出来的方案,居然被老总给截胡了。这让她一个专业成绩全优,还拿过奖项的设计师脸往哪儿搁啊。
“我不知道你还懂设计。”程锦努力想给自己找补点面子回来。
“都撂下很久了,现在也就是能看看图纸的水平。”时俊把铅笔扔在桌子上,微微伸一个懒腰,真有点累了。看看对面的挂钟,都十一点半了。
“太晚了,你还不走?”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要不要顺路捎你一段?”
程锦心里打了一个突。
“顺……顺路吗?”
“特别顺。”时俊一笑。
然而程锦果断的拒绝了。“今天这个方案是一定要做完的,明天总监来了要交货。而且这不是,您也刚刚帮我改了一下,我觉得很有……灵感。”
狗屁灵感,其实她一个小时前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好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搭时俊的车。哪一次搭他的车会有好事?从美罗酒会那回,到去给华耀送合同那次,还有上次去医院……每次坐上他的车,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反正各种不自在。
程锦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李东宁出名的脾气不好,杨璟更是个不讲理的主,但她还真的谁都没怕过。唯独对着时俊,她就犯怂。
时俊也没勉强,点点头就往外走了,“那你忙吧,别太晚了,不安全。”
程锦看着他出去,门关上,才松了一口气。
把脸埋进自己两只手的掌心里,觉得头微微的发晕,眼睛酸涩。但脑子却是特别的清醒。
靠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忽又想起刚才时俊坐在对面画图的样子。有点疲惫,带着点酒气,但是特别的专注,周围好像万籁俱寂,灯光只照着他一个人,微微皱着眉头,铅笔在他手上无意识的轻轻转动。
程锦把他刚才改的图纸又端详了半晌,放在一本厚厚的彩印版的专业书下面,仔细地压平。
刚刚并不觉得,过了十一点,大楼的中央空调就完全关闭了,此刻办公室里空空荡荡,渐渐的就起了寒意。程锦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回过神,拿起放在旁边的拐杖,走到窗边往下看。
时俊这会儿,也该走了吧。楼下的停车场里,黑漆漆的,看不见车灯。
深蓝色的玻璃上,流过一条一条的水痕,偶尔会在中间断开,变成水珠跌落。一点都没察觉,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下起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