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莫缺离开御书房后,并没有出宫,而是去了东华殿,因为云挚让他去传一道口谕――太子禁足一个月。他心里清楚,陛下之所以让他去,就是要给太子提个醒,进而也给武王提个醒,然后再看他们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和选择――这是在火上浇油。
莫缺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停留,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他传完旨后,就转身离开了。而云恪望着他的背影,虽有惊讶,也有不解,但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问。因为他是太子,对权力的暗涌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所以,他很清楚,面对眼下这种情况,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接受和沉默。不然,不仅会让自己显得很愚蠢,还会让别人对他很失望。
云恪连夜叫卫一鸣进宫,将禁足口谕的事告诉了他。他听完后,非常吃惊,还很莫名其妙,满是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云恪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并且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道:“我思来想去,很可能是和第一楼偷税漏税有关。”
“难道陛下知道了?”卫一鸣担心道。
“知道是肯定的。”云恪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只是不清楚,父皇是如何知道的,还有他和这件事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既然陛下只是罚你禁足,那应该就不是什么大事。”卫一鸣道。
“不,若不是大事,父皇是不会轻易罚我的。”云恪想了想,又道:“父皇罚我,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我一定要弄明白。”
“那让姑姑去向陛下打听打听?”卫一鸣建议。
“不可。这件事,不能涉及母亲,一定要靠我们自己。”
卫一鸣低着头,把事情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纰漏,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亲自去办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呀。”
“出差错的,可能不是过程,而是根源。”云恪想到了传旨来的莫缺,心里一寒,“恐怕这件事,还和天机院有关。”
一提到天机院,一向不可一世的卫一鸣,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惧意。
云恪又接着说道:“父皇之所以让莫缺来传旨,我想一是告诫,二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好给我这个东宫太子留着脸面。所以,我们自己可不能不要脸面。这件事不能张扬,你还是去找一下那个白隐衣,我总感觉,他对我们有所隐瞒。至少,他要比我们知道得多。”
4
虽然虫二院刚开不久,但是借着重开风月院的噱头,生意倒是极好。一楼是大厅,客人最多,非常热闹。二楼是雅间,也几乎满了,剩下几个空房是白隐衣留给自己私用的,并不对外待客。三楼是苏迎迎的住所,清雅安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白隐衣之前一直在二楼和卫一鸣喝酒,可是酒刚喝到一半,酒意正浓时,卫一鸣就被太子的人给叫走了,他未能尽兴,便让清风和明月陪自己继续喝,结果这一喝,就喝得有点多了。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卫一鸣,高兴道:“卫公子,来来来,我们接着喝。”
卫一鸣见他满脸醉态,心里暗暗着急,道:“白兄啊,先别喝了,我有事情要与你商量。”
白隐衣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手一抬,头一仰,又一杯酒下了肚。他打了一个酒嗝,吱吱唔唔的口齿不清,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这时,忽然有一阵吵闹声从一楼传上来。他脸色一变,满是怒容,似乎是清醒了许多,大声问道:“楼下是怎么回事?”
“少爷,是一位客人,在闹事。”明月回答。
“闹事?好大胆子的客人,我要去看看。”白隐衣说着,就一步一摇地走下了楼。
闹事的客人二十多岁,衣着华贵,长相粗犷,举止言谈中都颇有醉意,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他大声嚷嚷着:“我都说很多遍了,我要的是苏姑娘,她怎么还不来?”
老鸨一脸陪笑,道:“这位公子,我也已经回答你很多遍了,苏姑娘是从不接客的。”
“从不接客?那你刚才说她有客人?难道你是在诓骗我?”
“公子误会了,苏姑娘现在的确有客人,但她的客人,并不是她接的,而是她选的。”
“她选的?那正好,让她下楼来选我。”
“她从不下楼。”
“那我上去。”
“只有她选的客人才能上去,而你并不是。”
“屁话,连选都没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苏姑娘若选了你,会让我知道的。”
“哼!你连见都不让见,她怎么选?”
“苏姑娘选客人,是从来都不需要见面的。”
“不见面怎么选?”
“想见她的人,需要先递上名帖,然后再由她挑选出来。”
“又在诓骗我?”
“公子,我说得句句都是实话,来虫二院的客人,都知道这个规矩。”老鸨的脸上,一直都是笑容,她拿出一名帖,打开道:“这就是她今晚选的客人。”
闹事的客人一手抢过名帖,看着上面的字,道:“云飞?哪个云飞?”
老鸨恭敬地回答:“是壮亲王世子。”
“哼!原来是那个书呆子。他从小就跟我抢东西,现在又跟我抢女人,他真以为他爹还是以前的壮亲王吗?”客人怒不可遏,大步走向楼梯,可是刚走了两步,就被拦了下来,他抬起头,向上大声叫骂道:“云飞,你这个小白脸,有种就给我滚下来。小时候你就找云君临帮你,长大了又要找一个女人帮你吗?”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说我表……说云公子?”岳一诺一身男装打扮,她本是和云飞一起来的,可是云飞上了三楼,她就只能在下面等,结果听到有人辱骂她表哥,她自然不能让。
“哟,你这黄毛小子,才几岁呀,就逛妓院。”那客人讥讽道。
“云公子是江京城里有名的才子,他父亲壮亲王更是战功赫赫,你这样诋毁他们,我可以报官抓你,判你个大不敬之罪。”因为出身的缘故,岳一诺对官场上的一些事情也算是从小就耳濡目染,所以这一套官腔打得是有模有样。
“呵,呵呵,你吓唬谁呢?”那客人嘲笑着,挥起手一把就推了过来。
岳一诺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横在胸前阻挡。可是那客人的力气太大,竟把她推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正好被刚走下楼的白隐衣拦腰抱住,恐怕就摔倒了。她虽然是男儿装,但毕竟是女儿身,被陌生男子这样抱着,还是头一次。她只感觉全身酥麻,一点力气都没有,僵了一会儿,她勉强站直,脸上羞红一片,低声道:“多谢公子。”
“在这里,要叫我老板。”白隐衣笑着。
“老板?”岳一诺满是诧异。
白隐衣先把她扶到一边,然后又走到那客人的面前,道:“我既然开门做生意,而你是客,我是主,那对你的无礼和无知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这位姑娘也是我的客人,而你刚才又推了她,所以,我就不能不计较了。”
“姑娘?”那客人疑惑地望着岳一诺,只见她虽穿着男装,但身材小巧,唇红齿白,脸蛋粉嫩细腻,顿时明白过来,哈哈大笑道:“姑娘也来逛妓院?是来抢男人的吧?”
“掌嘴。”白隐衣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随后就听到“啪”地一声重响。
“谁打我?”那客人捂着脸,大叫道:“是谁在打我?”
“啪”地又一声重响,明月出手极快,“是我在打你。”
“你……”那客人望着明月,抬起手想打回去,但见她只是一个少女,抬起的手始终没有落下。他转眼又望着白隐衣,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敢打你。”白隐衣道。
“那我就告诉你,我是……”
“啪”地第三声重响,把他要说的话给打了回去。
他捂着脸,怒视着白隐衣和明月,道:“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打,我是……”
“啪啪啪……”接连好几声重响,三番五次地把他要说的话都给打回到了肚子里。明月这巴掌打得很偏,因为只打了他一边的脸,另一边的脸是连碰都没有碰。就这样,他一边的脸肿得老高,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样子非常滑稽,疼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隐衣走过去,贴近他的耳朵道:“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你到底是谁啊?”
那客人摇着头,不敢再试图说话了。
这个闹事的客人名叫余威,是禁军统领余正的独子,他灰溜溜地跑开之后,卫一鸣才迟迟现身出来,因为他认识他。他先前之所以没有露面阻止,就是想看他和岳一诺还有云飞掐架,可是没想到,白隐衣的手段竟然如此强硬,简直是不讲道理。
经过这么一折腾,白隐衣也醒了酒,他看着卫一鸣,道:“卫公子,你不是走了吗?”
“我又回来了。”卫一鸣把他拉回二楼的雅间,道:“白兄啊,太子遇到麻烦了。”接着就把太子被禁足的事都说了出来。
其实,关于这件事,白隐衣的心里是早就有数的,但他还是假装思索了一番,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认为,这件事很可能和冷剑秋有关。”
“冷剑秋是谁?”卫一鸣问。
“据我猜测,他很可能是天机院的人。”接下来,白隐衣便把冷剑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还特意加了一些自己的“分析”。不过,在牢中与他相见的事却一字未提。
卫一鸣听完后,恍然大悟,道:“一定是这样,怪不得陛下会让莫院长去传旨。”